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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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過后,晨曦初綻的景色。千彩光芒的起點般。很美、不切實際的是她初睜雙眸后倒映在眼底的景象,也令丹野蕾醞釀著宿醉的腦袋為此停擺了幾秒鐘。 一股烈酒、香水褪去的味道讓她的身子逐漸適應這比平時還要軟的床墊,然后是——什么樣的人才會花時間在臥室弄一幅彩繪天花板? 樂于曼。 丹野蕾自這張舒適的大床上撐起身子,慶幸著自己看上去并沒有太多不同——那件愚蠢的灰色連帽衫依然在她身上,儘管在此之下是空蕩蕩的,她感覺到冷空氣在提醒著自己的身體可以是多么敏感。 hellno. 而下身的棉褲也還完好。只是束帶被打了一個松結,以她不會的方式。 「早安?!?/br> 當她銳利的目光正掃向半開的門板前時,丹野蕾聽到了女人的聲音,接下來是那頭扎在腦后的淡金色馬尾,幾綹碎發也慵懶地垂在女人穿著簡單家居服的肩頭上。樂于曼朝她露出了一個公式般的熱情微笑。 丹野蕾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我不確定你喝不喝蘋果汁,或是咖啡,」 金發女人端著一個托盤靠近床邊,有那么一秒丹野蕾被熱騰騰的早餐香氣吸引了,她緊繃的身子逐漸放松下來。 「所以我倒了兩杯。我想蘋果汁來當餐后甜點也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如果你——」 「現在是幾點鐘?」 她終于設法讓自己咕噥出聲,打斷女人總是太多的說明。 現在房里的空氣很溫暖,這是當她冷靜下來時發現的第一件事實,混雜著一種帶有海洋氣息的淡淡咸味(她認為那是來自樂于曼身上的香水)。以及那些像家一般的,手作餐點的氣味。 「噢,」 眼神閃爍著笑了下,樂于曼看向手腕上的錶,回道:「再五分鐘就九點了。放心,是早上?!?/br> 好。 丹野蕾決定專注在時間上,然后開始回想起今天的行程——如果麥氏過會兒沒有因為失聯而想要把她殺掉的話。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兩個小時?!?/br> 她伸了一個懶腰,這讓丹野蕾的腦袋又清醒了一些。而且不可置否的是,她想不起來上一次像這樣睡了安穩一覺的夜晚是什么時候了。 「嗯?」 「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床頭邊,我幫你摺好了?!?/br> 丹野蕾不太想對樂于曼說謝謝,在任何時候。但當她望見床頭邊的確放著一疊乾凈、整齊并且明顯燙過的私服后,她的腦袋里涌起了一股古怪的感激情緒。 「你知道吧?我恨你?!?/br> 而且確實,她的全身上下感覺被更新過一般,不僅神清氣爽,原本標記所在隱隱作疼的位置也被一股舒適的暖意所取代。她瞟了一眼身上的灰色連帽衫,樂于曼的。 「——但現在又達到不同層次的高度了?!?/br> 樂于曼咯咯笑了起來,彷彿沒有受到任何指控。 「......在我們今天下午的拍攝遲到以前,我還有兩個小時可以準備?!?/br> 但她們還是有要緊事,當然,各自都是。她伸手去搆真正屬于自己的那疊衣物,同時聽見樂于曼將托盤放到床上時的小小聲響。金發女人遲疑著開口:「我們要談談這個嗎?我是說......」 丹野蕾的目光對上了女人的,而樂于曼很快地讓視線自她胸前掃上來,吞了下口水道:「昨晚的事?!?/br> 「......你真的該停下在床上那么做?!?/br> 短暫的一陣沉默中,丹野蕾正在將這件陪伴了她一晚的棉上衣脫下,然后迅速穿回帶給她安全感的胸罩,再開始套上屬于自己的絲質襯衫。那上頭還留有前一晚的玫瑰香水味道。 「我是說,」 丹野蕾在冷淡的語氣中吞吐著,不太確定該如何把她腦袋里瞬間浮現的片段轉變成適當的指控。 「那些話。那很——」 「例如『你做得很好』嗎?」 樂于曼溫柔地笑了起來。這句話說出口的方式跟昨晚使她陷入瘋狂的語調一模一樣,在怔了一秒后,丹野蕾的耳根唰地發熱,感覺體內有股重量在下墜。 「閉嘴?!?/br> 「但是你昨晚的反應......」 「夠了。拜託,下次不要再這么說了?!?/br> 然后丹野蕾意會到她竟然他媽的漏扣了一顆扣子,于是在金發女人忍笑的注視下,她假裝絲毫不受影響地又把所有扣子重新解開。 「需要幫忙嗎?」 樂于曼的身子稍微傾前,咳了一聲后假裝關切地提議,毫無懸念得到她的一眼怒視。 下次??壑圩拥碾p手再次僵住,丹野蕾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丛谏系鄣姆萆?,她這會兒都還衣衫不整,然后已經開始想著下一回要跟這女人共度良宵的時候? 這沒有道理啊。 老毛病又開始了,抬指煩躁地將散亂的薑紅色碎發捋到耳后,丹野蕾那不可靠的心跳又逐漸狂亂。她需要遠離這一切。 「......我該走了?!?/br> 遠離樂于曼,遠離這該死的靈魂伴侶。 「蕾?!?/br> 她聽見女人喚住了她的名字,伴隨著小小的洩氣聲。這阻止了丹野蕾正拉開被子想下床的動作。 「我不曉得你是怎么想的,」 看向那雙藏不住憂慮的眼眸,丹野蕾乾澀地開口。相較彼時,她已經變得能夠輕易分辨金發女人是否在入戲的狀態。而現在不是。 腦海里,那關于一個受傷女人的回憶開始涌現。丹野蕾輕嘆了一口氣,糟糕的情緒漫捲上她的喉頭,讓那些真正要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只能cao著一貫的態度接道:「但我真的沒辦法忍受這一切了?!?/br> 樂于曼精神奕奕的眼眸瞬間暗了一階,那樣的情緒表現過于清晰,甚至給了她一種壓垮最后一根稻草的罪惡感。 丹野蕾從來就沒有想要過這個。 但她沒有辦法停下感受。 「......我姑姑是被她的靈魂伴侶給撞癱的,因為一些關係上的決定在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釐清過。她嫁給了她的青梅竹馬?!?/br> 她想讓自己聽起來足夠平靜,足夠像在構成一個解釋,儘管它的用處并不是那么明白。是為了讓她們之間有所進展嗎;還是為了讓樂于曼感到好過一些?無論哪一項,都不像平常的她會允許自己所選擇的。 「而她,很不幸地,對我而言也正是那個真正像家長的角色?!?/br> 或許她就只是累了,在這些偽裝與數不清的焦慮之下。她需要有個人聽見,需要那個她不斷否認卻依舊光彩迷人的連結——需要樂于曼將她從孤獨與不信任感中拯救出來。 丹野蕾的上齒松開了原本半是緊咬著的下唇,望向了眼前的金發女人。樂于曼短暫地將悲傷的水光凝聚在眼角,然后低下頭來,輕聲道:「我很抱歉......」 「抱歉?」 抿起苦笑,丹野蕾心知肚明這樣的負面情緒該是屬于她自己的麻煩事,但她難以控制住現在愈來愈沉的語調:「因為她嗎?不,她在車禍后沒有撐太久,一個月后便拔管了。真正讓人遺憾的是,那男人像個混帳一樣憑著自己是她的靈魂伴侶,便覺得即使要奪去她的生命也是情有可原的?!?/br> 稍微抬起下巴,丹野蕾的頰緣在窗前流溢進來的陽光下映出一道淡淡的水痕。 「靈魂伴侶是沒有道理的詛咒?!?/br> 想起那些在夢里縈繞的畫面,想起報紙上只佔了小小一角的標題,甚至引言用的還是她爸媽光鮮亮麗的名字,結尾于那令她厭惡至極的四個字「靈魂伴侶」。 丹野蕾捏緊了被單,無力地垂下頭來喃喃:「這一切、我不曉得——就像有人把你的心掏空了?!?/br> 而你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承受任何人,放任何新的東西進來。 要是這只是另一個平行的詛咒呢? 床的另一端下陷又彈了回來,金發女人走出了房間,一聲不吭。丹野蕾抬眼看向房門口,薑紅色的發尾在鎖骨處輕拂過,她很努力地悶住了一聲洩氣的嘆息。 即使是樂于曼,也會想逃避這樣的她吧。 「......這看起來或許不像是個好的保證?!?/br> 但當金發女人再回來時,她的身上多了一件看上去摸起來會很松軟的針織外套,以及一抹很淡的笑容。 「但是,收下這個吧?!?/br> 在丹野蕾驚訝的注視下,塞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張小紙條,樂于曼緊張地移開視線。 「這是我的號碼。我向你保證,當你走出這個屋子后,我會把你當作陌生人——在拍攝以外的狀態下,我不會親近你、聯系你,甚至傷害你?!?/br> 似乎連她自己都不太明白最后一項保證為什么需要被說出口,樂于曼稍微瞇起眼眸,再次撞上丹野蕾的視線時,像是下定了決心。 「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能被找到?!?/br> 這樣足夠好了嗎? 丹野蕾看著眼前這個美麗而膽大的女人放低姿態,為了她,開出這樣不平衡的條件。為了確立她們之間的關係。斜體的「陌生人」字眼清晰地刻在她的腦袋里,而此時在她心里涌動的卻是別的。 「在你面前表現得這么軟弱,」 那些焦慮的確在退去。取代的是她發出了自嘲式的輕哼,感受這張紙條靠在掌心里的感覺,這就是號碼的重量?她們活像個九零年代里在酒吧邂逅的年輕人。她對樂于曼繼續說道:「這又是新的高度了?!?/br> 舒適的秋意漸濃,上城最好的單身公寓里,新世代藝術家的拍賣畫作之下,兩位影后之間的對視。 「真不敢相信我依然需要這么說,但——」 金發女人勾起微笑,弧度恰好上推了左頰上的淚痣。她牽起丹野蕾的手,輕吻了下那虎口處,抬眸時接道:「軟弱?拜託,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了?!?/br> 好吧,這是犯規了。 「所以,」 闔起手心,丹野蕾清了清嗓子,朝著托盤上逐漸涼掉的食物挑了下眉,笨拙地轉移焦點。她的臉頰總是在燃燒。 「這是炒蛋還是什么?」 樂于曼發出了「嘿」的一聲抗議,然后佯裝正經八百地將托盤移過去,拾起叉子敲了敲餐盤邊緣,道:「這是歐姆蛋?!?/br> 「......哪一個宇宙的歐姆蛋長成這樣?」 「好吧,我知道我可能有點搞砸了但——」 「味道還行?!?/br> 「噢,謝謝?!?/br> 丹野蕾心情很好地點了下頭表示回應,情況可能只是在變得更糟,她幾乎快要揚起唇角來。不過,又如何呢? 「看吧,」 不得不說,她有時候對這女人得意的笑容可是又愛又恨的,而樂于曼接下去:「你還是沒有那么可怕的?!?/br> 用叉子將盤中的炒蛋勺起,儘管已經沒有保持優雅的必要了她還是樂意這么做,丹野蕾輕地哼了一聲。 「別高興得太早,我是你的惡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