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之篇。
書迷正在閱讀:無獨有偶、《冠名機獵人:零》、黑暗面:恐懼效應 (全)、只對你有感覺、自甘墮落、重生之似水流年、兄妹兄(骨科 np 高h)、瘸腿爸爸尋兒記(bl np 高h)、夢見必死未來后抱緊女主大腿(gl)、扶安郡主(1V1 SC)
我從小就生活在孤兒院。 但是我卻有爸爸和mama。 每個周五的下午,老師都會把我帶到院子里玩一會,說實話,我并不喜歡室外。 我喜歡安靜呆在房間里,關門關窗,這樣好像就把自己與外界隔絕了,我會覺得異常的安全——沒有人注意,沒有人窺視,沒有人指責。 周五的下午,總會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距離院落不遠的地方,車上坐著一個男人,旁邊是一個小孩子。 有的時候那個男人會下車來,牽著那個小男孩的手,靜靜地看我一會,有的時候也會蹲下來,不知道說了什么,但他手的方向卻會指向我。 然后我聽見那個小男孩清脆的喊了我一聲:“哥哥?!?/br> 我跑回屋了。 從那之后,周末的時候,這個男人會帶著我和他的那個小孩子一起出去吃飯。 有時候周末也會來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比起那個威嚴的男人來,我更喜歡這個漂亮的女人,我覺得她很好看,哪怕她穿的衣服只是最尋常的布衫。 她會闖入我的領地,但是并不亂動我的任何東西。 有時候她會帶一本書來,我玩我的,她看她的。 她告訴我,她是我的mama,那個常來看我的男人叫夏清航,是我的父親,我是他們的孩子。 “那我為什么要在孤兒院?我想跟你們回家?!?/br> “你爸爸是一個很了不得的人物,可你mama我呢,卻不是那么能配的上他的人?!迸似鹕?,她的裙子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我簡直看的癡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么美的事物。 “年輕的時候,我和你爸爸相愛的不得了,可是朝夕相對啊,總有厭煩的一天。更何況,還是你mama高攀了他呢?!迸诵α似饋?,“我剛懷了你的時候,他母親就逼著他跟另外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結婚……他啊,死活不同意,偷偷拉著我去領了結婚證??上那搴竭@個人,終究是拗不過他老媽,跟我離了婚,并且為了能給對方一個滿意的交代,動用了一切可利用的關系,把這段婚姻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除了。阿寧,你懂得么?就是mama從來沒有跟他結過婚。然后在我生下你的時候,他明媒正娶了那個女人?!?/br> 夏諾,自己記得這個名字,這個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孩子。 “所以你暫時還不能回夏家呀,現在回去了,是會給夏清航丟人的。不過你要記住,你是夏清航的骨rou,你總會回去的,到時候跟著夏清航好好生活著,絕對衣食無憂啊?!?/br> 女人來的沒有夏清航頻繁。 夏清航幾乎是雷打不動的維持了每周五必來,周末有時候來的頻率。 那個女人卻是一兩個月出現一次。 他們從來沒有撞過時間,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樣。 但我,在那時候還是在心底隱隱期待著那個漂亮的女人多來幾次。 只不過這樣的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真的很快。 我大概已經有兩個月沒見著那個漂亮的女人了,但今天是周一,那個女人不僅出現了,還帶著一大包零食。 夏清航每次來都幾乎會給我帶吃的——好像這樣就能彌補他的過錯一樣,他每次帶來的禮盒都非常漂亮,有的是帶著金絲邊的,有的是帶著大藍色綢緞的。 我真是覺得那些東西美極了,有時候光沖著打開禮盒,都能高興得不得了,甚至我更多時候覺得,我不是為了沖那些吃的,而僅僅是為了從完美的封裝里拿出禮盒,再把禮盒小心翼翼打開那一瞬的悸動。 我也是在長大以后才明白,那叫設計,可以給人帶來一種絕不亞于zuoai的歡愉。 那才是我真正期待的快感,層層華麗的包裝脫落后,那一瞬幾乎要迸發出所有血液的快樂,足以榨干我體內的每一毫升血液。 后來我認識了程智斐,他告訴我,我是個瘋子,沒法治的那種。 我記得自己是這么回答他的,天才藝術家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你有眼疾,可以治。 女人帶的零食雖然是很普通的那種,沒有夏清航帶來的那么華麗,也足以讓我開心。 我看到了一盒透明桶裝的餅干——雖然第一眼就能把里面的東西看了個精光,我還是覺得這樣簡單明了的桶也不錯。 準備拆開盒蓋的那一瞬,我愣住了。 “為什么是過期的?” “超市搞活動啊,而且只過期了兩天而已,餅干什么的就算過期也不會那么快壞的啦?!?/br> 我的胃口瞬間倒了個干凈。 大概……骨子里的優雅是從夏清航那里遺傳下來的吧。 女人來了,每次也不會多話,也一般不會叫我,偶爾我問什么,她才回答。 估計是呆著陪我太無聊了,又買了吃的可以補償我,她那天很快就走了。 我抱著那過期的餅干桶在桌子前呆坐了一會,就發現更加思念夏清航了。 很巧,夏清航也有次在周一的時候來了,并且沒有帶那個礙眼的小跟屁蟲。 他單手拖著我屁股把我抱在了胸前,然后帶我在琳瑯滿目的衣服店里游逛著。 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那么多漂亮的飾品,于是我又想起了安禾,我的mama,可是一想到她我就會又聯想到那桶過期的餅干,就有些委屈地用胳膊繞著夏清航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肩頭。 一瞬間,我聞到了那淡到隨風就逝的香味,只有我,只有我離得這么近才會聞得到。 他今天出來戴了黑黑的眼鏡,我很害怕他這樣看不見路把我摔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摘掉——我要看看他眼睛的樣子。 他側了側頭,拉開了和我的距離,并且用他沒托著我屁股的那只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了我的兩只小手:“夏寧,你困了么?” “沒有?!蔽掖蛳苏坨R的念頭,直覺告訴我,他在不開心我那個舉動,便重新摟緊了他,聞著那淡淡的香味道,“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給你買幾套衣服。六歲的小孩子,想要穿什么呢?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嗯?夏寧?” 我趴在他肩膀無趣地看著那整齊排列在衣架上的衣服,有熱心的店員會上前來介紹,夏清航就停住了耐心的聽著。 我是在轉角看到了那套湛藍色小西服的,我甚至那時候還不知道那個叫西服。 我只是,覺得那套很簡單,干凈流暢,沒有過多裝飾,卻足夠配得上自己。 是的,在夏清航身邊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是個非常了不得的人——因為安禾曾經說過,夏清航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而現下,這個了不起的男人正在咨詢著我的意見,并且把我抱在他胸前,我若是直起腰來,還能以一種俯視的目光看著他,瞬間就滿足的不得了。 我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襯衣領子:“喂,我想要那件?!?/br> 轉角的低調透明玻璃柜櫥里,那套安靜的等著我去臨幸的西服。 回去的路上夏清航顯的尤為開心,甚至在開車時都不自覺笑出了聲。 我抱著衣服的高檔包裝盒子坐在副駕駛上,無聊地晃著腿看他傻笑。 “夏寧,你知道么?你剛剛一開口要的那件衣服,是這整棟樓里童裝最貴的一套。不愧是我的兒子。哈哈哈!” 車廂內傳來夏清航爽朗的笑聲,其實我那時候并不懂最貴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知道,他當時很爽快的付了錢就開始一直笑,不時的用大手來捏捏我的臉頰。 我有點開心,我承認。 我第一次見到大海,也是夏清航領我去的,在七歲那一年。 那天夏清航把我放在一只狗狗形狀的救生圈里,推著我游出了好遠,我一直咯咯不停的笑著,拍打著水花濺到他的臉上,那些湛藍色的水滴順著他的潛水鏡片,又滴滴歸入了大海。估計是被我惹極了,他一個猛子扎了進去,不見人影了。 我有些慌了:“喂……喂……夏……”一句話沒說話就被人舉了起來,一個巨大的浪拍打著我的腿就過去了,我就害怕了,害怕夏清航被這浪打死了。 “叫爸爸,不然把你扔水里?!毕那搴酵蝗汇@了出來,推著我往回游了幾步,又沒影了。 “爸爸,爸爸……喂我都喊了……你快出來啊……爸爸……” 接著屁股便被人托住了,我看到兩道波紋順著兩旁自動滑動開,自己就以極快的速度游出去好遠好遠——很安心,那是夏清航的手掌,寬大的,足以護得我平安的手掌。 游完泳夏清航就帶著我去了海邊的一家酒店吃飯。 他輕車熟路地就拐進了一個包間,木質的房屋,秋千做的椅子。 我腳上還沾了些剛才跑跳時的沙子,他就那樣蹲在我面前,摘掉了墨鏡,拿出一旁早已備好的手帕替我輕柔擦拭著,然后又抱我拐入了包間里的衛生間里,一條腿踩在馬桶邊緣,一手從肋下穿過我好固定住我,拿著蓬蓬頭對著我的腳心沖,我覺得好癢,笑著甩腿躲避,他猝不及防被我抖了一臉的沙水,也沒生氣,只是突然松了下胳膊:“再鬧把你扔馬桶里去?!?/br> 我嚇得趕緊摟住了他胳膊。 他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進來送菜的人似乎聽見了他的笑聲,也溫和道:“夏先生,您兒子夏諾長得真漂亮啊。將來長大了一定迷死一群姑娘?!?/br> 夏清航的笑沒有停,也沒有答話,只是繼續溫柔替我洗著腳。 那一瞬,我突然就覺得,有什么東西不對了。 洗好了腳,夏清航就把我放在一旁的洗手池臺上,自顧自的洗干凈手,又開始洗臉,然后又洗了兩遍手。 我突然留意到,這個洗手池臺的高檔洗手液旁邊,是一個黑色雅致的玻璃器皿,里面盛著一塊硫磺皂。 是的,硫磺皂。 原來他身上的味道就是這個。 夏清航很喜歡給我夾菜,幾乎每盤上來他都是先給我挑了點,然后很留意我吃進去的表情。 他呢,則在一旁拿著刀子撬牡蠣。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那個叫牡蠣,非常好吃,我喜歡的味道。 每一個都撬開,把有rou的那半個殼留下,拿著小刀細細的把rou全剔下來,又安靜歸回原位,再盛了點湯水舀進去,擺在我的面前,旁邊還有一小碟子說醋不醋漂浮了點小姜塊的液體。 “蘸一點,嘗嘗?!?/br> 他把那一盤子牡蠣都弄好了,在我面前擺了個花式,便擦干凈手,單手托腮,單手持著盛著紅色液體的酒杯,笑著期待我的表情。 我聽話地嘗了口,說了句:“好吃?!?/br> 他又大笑起來,重新拿起筷子照顧他自己的肚子去了。 夏清航吃飯的時候,不算慢也不算快,剛剛好的合適,讓人覺得很優雅。 我喜歡和他吃飯的感覺,尤其是和安禾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后。 安禾吃飯是有聲音的。 她做的飯也并不好吃。 我都開始懷疑她或許真的只長了一張足以迷惑所有男人的臉,除此之外,別無他處,連腦子都沒有——最后一點我是以后才知道的,知道她當初為了能把我丟給夏清航,沒要一分錢。那之后我就常開始懷疑她說的那段話的真假——到底夏清航是為了給蘭姨一個交代,才徹底把這段婚姻從世界上消失,還是安禾能徹底的拋開自己,重新追尋一個新的生活,一個徹徹底底的跟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生活。 我記得那天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邊,她一手拿著饅頭,一手伸著筷子夾菜,側過頭來看我。 “請你吃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發出聲響?!蔽矣X得這樣對我母親說話實在太不敬了,但我實在忍受不了那響在自己耳邊的“叭嘰飆嘰”的聲音。 “干嘛,吃個飯就吃個飯唄,又不是在外人面前。你是我兒子啊。嘖,一看你就跟夏清航那個偽君子一個德行,到哪都得裝?!?/br> 我從那一天起對安禾就再沒抱過什么太大的期待了,我甚至從心底隱隱生出一種明白夏清航的感覺——難怪夏清航不要她,而要了蘭姨。 我很喜歡蘭姨,那個女人待我很好,完全沒有電視劇里哪個后媽一樣對我殘忍,相反,非常好,甚至有時候,在我長大了和夏清航慪氣的時候,她還會來開導我,會替夏清航說好話。 她說話總是很甜,聽著就讓人喜悅——但安禾說,那也是偽像。 我后來就覺著,如果真的是偽像的話,偽了這么多年,也真挺不容易的,大家各有各的難處,只不過求一世平安罷了。 一世……于自己來說,太長了,那時候我明白自己等不到。 因為我仍舊是個夏家不能公開的秘密,所以我哪怕上了軍政家屬的小學,仍舊是個不能有名字的人。 夏清航囑咐過我,不能說,用一種很嚴肅很嚴肅的表情,并且告訴自己,如果說了,他再也不會帶我出去玩了。 我不在乎這個,我是說,我不在乎名字這個問題,我覺得那就是一個代號,你叫我空白也好,喊我夏寧也好,什么都行,只要你告訴我,這是你喊我的意思,我便能記住了,但請你——不要不來找我。 老師也從來沒叫過自己,大家都很有默契。 我在那時候學會了跟別人保持距離,因為總有不開眼的人喜歡上來跟我主動打招呼,哪怕我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尤其是一個叫程智斐的傻大個。 而且當時那傻大個兩句話就犯了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兩個忌諱,然后被自己狠揍了一頓還沒敢還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之后的每一天,我都看見了那個哀怨的跟在我身后的白癡。 “你到底跟著我干嘛?不知道我很煩你么?” “我都讓你打了,你為什么還不和我做朋友,我mama說了,讓我跟學校里每一個同學都要做朋友?!?/br> 我記得當時把所有周身能打的東西全打在他身上了——包括我前不久剛得到的一款顏料盒。 想挽救已經來不及了,五顏六色的東西灑了他滿身,然后我記得自己很不爭氣的哭了。 傻大個走過來有些尷尬的戳了戳我:“那個,我不疼的,你別哭了?!?/br> “誰管你疼不疼??!那盒顏料我還沒開始用呢!” 夏清航買給我的。 這句話沒說,夏清航三個字不能提,夏這個字更不能提。 “我、我賠你就是了,但,但你要跟我做朋友好吧,要不然我沒法告訴我mama我真的做到了和所有小朋友都是朋友?!?/br> “好。說定了,你不許騙我?!?/br> “嗯?!?/br> 第二天傻大個果真就拿了一盒新的來。 于是我同意了跟他做朋友。 然后他就格外的開始黏起我來,我討厭別人離我那么近,尤其是他拉起我的手帶我去cao場的時候。 學校要求每個小孩子都要種一朵花,培養善良與愛心的種子,每天細心澆灌,等著畢業的時候,花就開了。 我甩開他的手——雖然都是孩童的稚嫩,還是讓我一瞬間想到了夏諾。 夏清航偶爾也會帶我進入那個豪華的大門,我看到了那個從漂亮的旋轉樓梯上跑下來的小男孩,他愉快的抓起了我的手,清脆的喊了聲:“哥哥?!?/br> 我想甩開,但是夏清航的大手覆了下來,包裹了我們兩個人的小手,用一種很溫柔的嗓音道:“你們兩個身上流著相同的血,記得要相親相愛哦,來,夏諾,親一下你哥哥?!?/br> 臉頰被“吧唧”了一口的時候,似乎還帶著口水的惡心感,我只是透過那些漂亮的家具窗飾,看到了一個新的天地——一個沒有人,只有靜物的世界,而我,是那個世界的主宰。 那一刻,我厭惡極了與別人再有任何接觸。 我喜歡冰冷的,沒有感情的東西。 我是個瘋子。 甩脫程智斐手的那一刻,我就被歡喜的從樓上沖下來的要去種花的孩子給撞遠了。 人潮擁擠中忽然就慌了起來,好在程智斐很高,不過程智斐離自己遠了……又遠了…… “喂,程智斐,抓緊我??!我要被撞到了!” “我還以為你不需要我拉著呢?!币浑p手又伸過來牢牢提起了自己的衣領,我這才看清,程智斐另一只手還牽扯著另外一個同學。 于是我果斷的再次甩開了他的手。 我只是一瞬間有些憋悶。 我只有程智斐一個,可他卻不止我一個,我也不知道在生氣什么。 拿著小鏟子生氣地戳著泥土的時候,程智斐又磨蹭了過來:“喂,優雅王子,你又生什么氣???” 是的,自己沒有名字,所以程智斐就一直喊我為優雅王子。 我篤定了那時候的程智斐一定是漫畫書看多了,可后來才知道——他小學只喜歡看有關數學的課外讀物。 怎么說,質問你剛剛為什么不只拉我一個,還要去拉別人? “你剛剛為什么要拉著我?” 話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明明是想問另外一句話的。 “老師跟我說我個高,護著你們些?!?/br> “程智斐,你是頭蠢驢?!?/br> “我……我又怎么了……誒,你,你別走啊……你花還沒種呢?!?/br> “我嫌泥土會弄臟我的手?!?/br> “老師檢查怎么辦?” “你不是我的好朋友么?你難道不打算幫我這個忙么?”我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的傻大個,一瞬間就覺得自己高大了起來。 “是啊……可是,可是老師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個,好啦我幫你種,反正我不太在乎這些的,你,你衣服別碰臟了,嗯……站遠點吧,別一會撅著土到你身上?!?/br> 我站在一旁看了會,我就覺得,我想要這個人是我一個人的。 沒有人分享,沒有人……可以替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程智斐,”我走過去,忽然抱住了他的頭,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調道,“我家里人都不要我了,我是個孤兒……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是……就是你明白么,我只想要你對我一個人好?!?/br> “???可我mama說了要我對所有人好?!背讨庆炒舸舻靥鹆祟^。 抱住他那一刻我是想跳離的,他身上沒有夏清航的淡香味,反而是一種混合著泥土的清香與汗臭交雜的味道。 “你幾天沒洗澡了?”我松開了手,打算調頭就走。 突然他一下子躥到我面前來,想要用手拉住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又作罷,只是憋紅了一張臉道:“你別生氣……我不知道你那么可憐的,我、我可以對你特別特別特別好,然后對其他人一般好的?!?/br>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一米五一的我對著已經一米七九的程智斐呼來喝去使用的好不得心應手——并且絲毫沒有被他感動到。 我只是在利用,利用他對我一個人的特別特別特別的好,滿足我的虛榮心罷了。 事情的轉機是出現在初中,我認識了一個很會畫畫的老爺子。 他喪子,無偶,很孤獨。 我是在公園里寫生的時候看到他的,后來就開始長時間的翹課去找他,跟他學畫畫,他有時候也會講一些很哲理的事情給我聽,我覺得,蒼茫人海能夠相遇,本身就是一場了不得的緣分。 因為學習的不上進,我很快被夏清航警告了。 隨即,我闡述出了我將來要去當設計師的想法。 夏清航徹底暴怒了——你到底還要不要那張臉進夏家? 好像原話是這樣的吧,這些事已經過了很久了,我記不太清。 我也不想過一個類似于游蕩在人間孤魂野鬼一樣的日子了,我需要一個名字,一個身份,脫離夏清航的錢和權力,去追求我想追求的東西。 我會證明給他看,他才是錯的那個。 于是,我叫簡之,終于成了一個活在世間的人了。 我卷了兩天公園的地鋪,然后被那個老人領回家了。 我是在那一刻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黑暗瘋狂的想法——老去,對我來說是一件太恐怖的事,比江郎才盡還恐怖。 我在充滿了一種腐朽味道的房間呆了一晚上就呆不下去了,老人斷續的咳嗽和粗重的喘息都讓我覺得我身邊隨時會躺著一具白骨——一具完全沒有尊嚴死去的白骨,但自己是見證了他最后一刻的人。 美人遲暮,將軍身老,江郎才盡。 哪一個都是足夠讓我害怕到顫抖的理由。 于是我逃了,哪怕他的畫足以吸引我。 渾渾噩噩的在學校里上了一天課之后,我去了程智斐的學校門口。 往那一站就吸引了很多人注視的目光,然后我看到程智斐跟他身邊的人交流了幾句,快步走了過來:“你不是說你不來找我么,我還以為你真狠心不看我了?!?/br> “喂,你有錢沒?借我點?!?/br> ——孤兒院那種地方,再也不要回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在公園打了兩天地……” “你怎么可以做這樣的事?天吶你竟然去睡公園?阿簡你瘋了么?真的是你么?你應該第一時間來找我??!” “???” “住我這里吧,我正在訓練自己獨自生活的能力呢?!?/br> ——當然,在程智斐家住了兩個周后,程智斐就徹底后悔了讓這個大少爺住進來。 做飯洗衣生活起居他全包——包括洗內褲襪子。 簡之對此毫無愧疚感,臉不紅心不跳道:“你沒看見我一天二十一個小時在畫畫,忙的連吃飯時間都沒了么?” “簡之,夏清航真是把你慣壞了,要是我讓我爸給我洗衣服,就算是洗個背心,他也能把我軍法伺候了?!?/br> “他舍不得打我,他更不敢打我,他對我有愧。而且是他自愿洗的,干我什么事?還有,你要是再提他的名字,我就把你軍法伺候了?!?/br> 程智斐果斷閉了嘴,因為,簡之真的是個生活白癡,要是沒了自己,估計他會活的比漿糊都漿糊。 這個世界上,簡之只把自己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告訴了程智斐一個。 因為程智斐,足夠信得過。 以至于……后來簡之發現自己真的能和程智斐成為真正的知己時,莫名的有了種了解甚晚的想法——當然,單方面是自己了解程智斐太晚。但,這不妨礙,他們生來便是知己。 包括自己在十七歲那年跟程智斐談到過自己的想法和人生。 “十年之內,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站到最巔峰,讓夏家后悔,讓安禾后悔。成了,則死的光榮,敗了,則死的寂寞。沒太大區別?!?/br> 他還記得,自己被夏清航趕出家門后,第一個電話打給了安禾。 他知道安禾的日子也過的很清貧——畢竟,過期的餅干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買給她的親生,兒子,吃。 女人在那邊歇斯底里的大叫:“什么?要錢?畫畫那么要錢的事你為什么要去學?跟著夏清航從軍從政老老實實的一步步來就好,整天胡思亂想著什么?你以為你能夠功成名就?那么多設計師就沒見著幾個是成功的!我不會給你一分一毛的!絕對不會!你死了這條心吧!” 或許,就算你不給我錢,給我點支持,柔聲一句:“我會支持你”也好。 那一刻,什么奇怪的東西就徹底在心中形成了,一只鬼怪的樣子,黑夜蔓延時張牙舞爪的爬了出來,把自己吞噬了個干凈。 簡之知道,那一刻起,他就要萬劫不復了。 他以為說出這些想法,把這些陰暗的偏激的奇怪的想法統統告訴程智斐那個心思單純善良的人,會換來他的批評指責。 但程智斐只是淡淡地合上了建筑圖書,柔聲道:“我懂你,阿簡?!?/br> “我還以為你會勸我?!?/br> “不,我會祈禱?!背讨庆承α?,那個陽光健朗的大男孩笑起來的時候,總有種別樣的親切。 簡之當時正懶洋洋地斜躺在沙發上,畫板支在肚子上,左手垂在沙發下,搖晃著一瓶啤酒。 “祈禱你能在十年之內遇到一個足以讓你留下的人?!?/br> “我一直以為你會蠢到認為這個人一直是你自己?!?/br> “阿簡,”程智斐的聲音無限溫柔,“我一直希望是我自己??墒俏颐靼?,我是另一個你。自己是無法留住自己的,自己只能安慰自己?!?/br> “你比我要了解我,程智斐,我覺得你開始有情商了?!?/br> “我認識你之后,我也一直在祈禱,祈禱我自己只有智商。足夠理智,才能有資格站到你這個瘋子身邊去?!?/br> “程理智你好,我叫簡瘋子?!?/br> 簡之笑了,于這溫柔的夜色里,忽然就覺得,真值。 上天竟然叫他遇見了程智斐。 你不用開口我也知道,你過的好不好。 心止于情,行止于親。 挺好,挺不錯。 “程智斐,你可得記住你今日說的話啊,我怕你到時候不認賬,心一軟。連最后一程,都沒得人送我了?!?/br> “不會。十年之內,沒有人可以留得住你的話,你會更加不人不鬼,我做不到那么殘忍,我會看著你尊嚴的死去,溫暖你最后一程?!?/br> “不許反悔?!?/br> “嗯?!?/br> 簡之忽然就覺得如釋重負了。 我是街上的游魂,而你是能看得到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