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暗涌
顧琰找來替他辦事的人,效率異常的快捷。 不出一周,他們就已成功復原季月臺被刪掉的監控視頻,把全部視頻收藏在云端的儲存空間。 江寒處理完手中的公事,點開監控視頻,被刪掉的監控錄像終于重見天日。 他細看那一幕幕被遮掩的畫面,藏掖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切都如似被精心計劃過。 江寒越看越氣憤,也心寒之極。 兩年以來,他為何如此大意,從未發現過任何異樣。 他第一時間撥打電話給舒言,但卻去了忙音。他連試幾通,情況依舊如此。 過了半響,她終于回電。 他按下接聽鍵,語態有些急迫,“喂?” “...”電話的另一方,周遭吵雜不堪,響起不知是警車還是救護車的鳴笛。 他心生不好的預感,再問,“舒言,你在嗎?” “請問,你是舒小姐的親屬嗎?” “對,我是她的丈夫?!?/br> “她在西區發生了交通事故,正被送往翱仁醫院急救。情況有些危急,麻煩你盡快到醫院一趟?!?/br> 心情如一瞬墜入谷底。那熟悉的感覺又仿佛再次降臨。 如似半年前,他在鄰國出差時,傭人通知他說,秦舒文正送往醫院救治。 他隨手拿起辦公椅上的外套披上,馬不停蹄地趕到仁翱醫院。 —— 江寒趕到翱仁的急癥室時,四處盼顧。 一見職員或護士,他便抓住對方問,“我是舒言的丈夫,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他如同丟失母親的孩子一般,慌亂無措,在急癥室區域到處打聽舒言的情況。 最后,有好心人領他到柜臺處。醫院職員替他查詢,才知舒言已被轉到神經外科。 他邁開長腿,爭分奪秒往神經外科的科室跑去??赡堑李H長的走道上,彷若沒有盡頭。 抵達精神外科時,舒言已推進手術室,準備手術。 主刀醫生:“你是舒言的家屬?” “是,她現在情況如何?” 醫生翻查她的病例,在ct掃描圖上畫一些圈,標記了一些記號。 “病人受了嚴重的外部撞擊。送來的時候,我們替她做了許多檢查?!?/br> “根據斷層掃描圖,她的腦部出現大面積的淤血?!?/br> “我們急需盡快替她做開顱手術,去除血塊,穩定她的顱內壓?!?/br> 醫生侃侃而談,耐心地告知手術風險,存活率,以及一些術后可能會出現的后遺癥。 可江寒此時已聽不清一堆的術語與計算概率,只見醫生的唇瓣正一張一合。他一陣耳鳴,腦海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深吸一口大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短時間內,補抓內容的重點。 不同意手術,即是等待著死亡;同意手術,則會有無法預知的風險。 一秒秒的過去,他也沒剩多少時間能做出這項二選一的決策。 時間如流,不曾為任何一個人逗留。 秒針轉完幾圈時,他接過了醫生遞來的原子筆,在手術同意書上,家屬那欄,匆匆揚筆,簽上自己的名。 他的神色異常冷靜,也沒似一般的家屬哭天喊地。 但簽完的那一瞬,他的雙手卻癱軟不已,腳如灌滿鉛液。意識明明清醒,可卻使喚不了四肢。 主刀醫生臨進手術室前,他躬下了腰,懇求一句,“醫生,你一定要盡力救她...” 哪怕術后她恢復不了原狀。 哪怕術后她會失憶。 哪怕任何一項后遺癥,會不幸地降臨在她身上。 江寒只有一個要求。 只要她能活著。 —— 江寒候在手術室外,一步也不離。 上肢倚靠長凳的椅背,垂著頭,雙手無意識在顫抖。 顧琰和吳可瑜在新聞報道得知舒言出了車禍,兩人便陸續來到醫院跟進情況。 見他眉宇間的皺褶如山巒迭嶂,面如死灰的容態如褪不盡的霧。 沒人敢勸他,也覺得會勸不動他。 確切來說,手術室外候著的眾人都在祈求神明,保佑躺在手術臺上的病人。 直到顧琰遞了杯熱飲給他,江寒才回過神,垂低的頭漸漸仰起,視線看向顧琰。 他接過熱飲,只拿著暖手,卻一口也沒飲。 顧琰見狀,拍了拍他肩,“舒言吉人天相。會沒事的?!?/br> “嗯?!彼幌胱屗麄儞?,只應了一句。 腦際中不斷地說服著自己,“秦舒文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熱飲也逐漸轉涼,不再溫手,他隨手放置在椅子旁。 腕表上的時針約莫轉了兩圈,可手術室外的燈依舊亮著。 一向不信神明的他,卻在此時合闔上眼,雙手緊緊合攏,默默祈禱。 若她能熬過此劫,他愿折壽十年。 虔誠的祈禱被一陣問話聲給中斷。 “你們誰是舒言的家屬?” 男人穿著警服,隔著十步之遙,仍能聽清他的大嗓門。 江寒緩緩睜眼,離開凳椅應答,“我是她丈夫?!?/br> 民警見他一身衣冠楚楚,說話也客氣不少,“我是負責這起車禍事故的警員?!?/br> 沒有可疑之處的案件,或是無需走法律程序的案件,警方有義務向家屬匯報調查結果。 “我們在下午五時半接通路人的報案電話,大概是五到十分鐘后抵達現場...” 警員耐心地還原案發經過,在手機的地圖定位軟件標上案發地點。 車禍發生的地點是條幽靜的小道,平常也不會有車輛經過。附近的社區都是住著中低階層,并沒有任何的監視器能證明肇禍過程。 肇事者應該是撞倒了舒言就立即逃逸,現場也沒有目擊證人目睹事情的經過。 一句無妄之災,概括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民警將車禍現場所找到的私人物品都裝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 他交還給江寒時,還夾了一張名片。 江寒接過舒言的私人物件,攥緊在懷,如待珍寶。 見他憂傷忡忡,警員也不好再打擾,離開此處。 數小時的等待過程,眾人都異常煎熬。 直到手術室外的燈熄滅時,大家才紛紛松了一小口氣。 舒言被推出手術室,他來不及看上幾眼,護士又攔住他,把她推到加護病房。 主刀醫生:“手術很成功?!?/br> “只是...病人能不能醒過來,就得看接下來的這幾天了?!?/br> 這一次,她撐過來了,但好像又還沒完全撐過這一劫。 —— 舒言在加護病房被觀察了大半天。待情況穩定后,醫生才允許家屬進病房探望。 她周身插滿各種管子,其中那根導入喉中的大管,最為駭人。經歷過開顱手術的備皮程序,一頭秀麗的墨發全被剃完。 頭顱上被纏上好幾層厚的紗布,臉色失去以往的紅潤,只剩匱乏的蒼白。 他從未覺得人是如此脆弱??蓞s在那一瞬,覺得人的性命是如斯渺小。 江寒坐在靠床邊的椅子,渾身也跟著乏累無力。 心間揪疼,呼吸也疼。若痛能轉移,他希望能替她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他握牢她那只細軟的手,溫度略低。他微微搓柔著,像往日那般捂熱她。 他慶幸,還能感受她的體溫。 那只白皙的手腕,指如青蔥。他凝望著她的左手,摸了無名指的位置。 倏爾若有所思,陷入茫茫思緒。 半響,他低下頭,翻找著那包透明的塑料袋,但尋找幾遍,卻似乎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 顧琰和吳可瑜并未隨江寒進入病房。 他們想,江寒此刻應該想與舒言獨處。 江寒從病房走出幽靜的走廊,視線略帶飄浮,落魄且傷感。他微斂眼瞼,望向一臉擔憂的吳可瑜,唇角強撐微微弧度。 “你進去陪她說說話吧?!?/br> 吳可瑜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舒言上次昏迷時,醫生也曾督促,得讓病人接受些外來的刺激。 她自是明白江寒的意思,點頭應道。 見江寒臉色微青,暗道不妙,不能讓他再這樣硬撐下去。 她向顧琰打了眼色,兩人心照不宣。 吳可瑜:“你先回去一趟,替舒言收拾些貼身衣物和毛巾?!彪S即又道,“我先替你留在這里照顧她?!?/br> 她是舒言最親近的朋友,有她在,江寒自是放心些,“有什么事,你立即聯系我?!?/br> 病房合上后,走道只剩江寒與顧琰。 顧琰想陪他回一趟季月臺,拍住他肩,“我載回你吧?!?/br> 豈知,江寒抬起頭,眸色微微發紅。 他微啟薄唇,嗓音微啞,抑制著憤怒,“顧琰,舒言的事,并不是意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