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心善惡
隔日一早,吉祥帶著蕭大少的三百錢賞燕呢的事轟動了整個后廚。 這兩日燕呢在廚房著實樹敵不少,看見她那滿面春風得意揚揚的樣子,其他七位廚下女使心頭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再聽吉祥說到是因為昨晚做的一道醒酒湯讓大少讚不絕口,眾人又更不解了。 有方小蟬在,哪里輪得到一個剛進后廚的胡燕呢做醒酒湯? 被滿臉疑惑的眾人目光直盯著,小蟬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想想昨晚事情的經過,她心下有了猜想。 過午香詞和春喜又在射堂穿廊吹風間聊吃茶點,昨日把射堂地板上的積灰落塵大致清除,今日果然輕松不少,早上兩人以細笤箒細細將射堂再掃過兩遍,地板愈見潔凈清爽,球架、球柱、靠墻擺著的十幾張方凳也都抹得光亮,看來不用十日就能把整座射堂打理乾凈。 正說著話,只看到小蟬匆匆走來,神情冰冷,臉上看不到一絲笑意。 把春喜和香詞嚇了一跳。 「小蟬姐怎地到這來?」春喜小心問道:「這是怎么了么?」 小蟬看向香詞:「你和我來,有事問你?!?/br> 也沒再同春喜說什么,她就這么把香詞帶走了。 香詞跟著小蟬腳步來到射堂后頭的百花圃,還是不知道小蟬到底要說什么,只看出小蟬不知為了什么大動肝火,氣得不輕。 「小蟬姐,這兒沒人,有什么話你問吧?!?/br> 「我問你,」小蟬直盯進她眼里:「昨晚送去給大少的醒酒湯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瓜阍~問:「可是那碗湯出了什么差錯么?」 小蟬臉上現出復雜的表情,既為自己的猜想証實而滿意,又為這事本身而不忿。 「你為什么要做那碗湯?」小蟬平靜問道:「為什么要幫燕呢?」 「昨日你和燕呢下午吵架的事她告訴我了?!瓜阍~道:「我覺得只因為你倆爭執就把主家交付的工作撒手不管,這不是女使當為。小蟬姐,昨晚你太意氣用事了?!?/br> 「我意氣用事?」小蟬冷笑:「她好歹也是個廚房女使,如果不是她欺騙主家在先,就算我不在她也該做得出醒酒湯才是啊?!?/br> 香詞聽出小蟬的弦外之音,她訝異了:「你知道她不會下廚?」 「我看她拿刀鏟的手勢就知道了,」小蟬冷笑:「連刀鏟都握不好還敢去動小灶,真不知是向誰借的膽。這人才來了兩天就把整個后廚女使都得罪遍了,我本想趁昨晚的事讓她出個大丑,順勢把她趕出后廚,哪想到你一時幫手倒壞了我的事?!?/br> 香詞正色道:「我倒覺得如果后廚真的都覺著燕呢干不好廚下的活兒,大可直接告訴趙管家或大少二少,打發她到別處去就是,何必在她腳下使絆子呢?」 「你只看我在她腳下使絆子,還沒見她怎么在你身后挖墻腳呢!」小蟬不屑地冷哼一聲:「你可知道今日一早蕭大少就差人到后廚來賞了她三百錢,只因為昨夜那碗醒酒湯大少喝得心里受落?」 香詞聞言怔住了。 「看吧,明明是你做的湯,她轉眼就對主家領功,硬是認成自己做的,主家的賞錢她歡喜收下沒有半點猶疑,真虧那雙爪子伸得出來!」小蟬冷笑:「就她這人品,你還替她說話幫她解圍?你這一片好心只怕全給人當成了驢肝肺?!?/br> 竟是這般么……香詞對燕呢的所作所為很是失望,但她只平靜道:「我并不知道這件事?!?/br> 「現在你知道了?!剐∠s觀察著她的反應:「以后你還幫她?」 「不會了?!瓜阍~淡淡道:「都在蕭家做事,互相幫忙是人情,但若是為人作嫁就大可不必。我不傻,相幫也得看值不值當,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r> 「不用謝我,」小蟬一笑:「只是可惜你那三百錢,給狗嘴叨走了?!?/br> 小蟬這話雖刻薄,香詞也沒再多說什么,只道:「三百錢就能認清一個人,也是值得的?!?/br> 「就她這樣的人品和三腳貓工夫都稱不上的本事,被趕出后廚是遲早的事,你也等著看吧?!剐∠s冷道:「只要你不再幫她的話?!?/br> 說著小蟬頭也不回轉身走了,香詞只有嘆息。 才回到射堂,春喜就一臉膽心纏著她問東問西,香詞據實以告,反正她不告訴春喜,春喜也很快就會聽到其他人的傳言——流言散播之快本就驚人得很。 春喜聽了又是驚訝又是替她憤憤不平:「燕呢這人也太沒心肝了?!?/br> 「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哪里計較得了這許多?!瓜阍~淡淡道:「我們做事吧,地板還得擦過呢?!?/br> 「我就是替你生氣,」春喜氣得眼眶泛紅:「明明是你做的魚湯她怎能……有她這樣的么!」 「傻子,你氣什么,」香詞反笑了:「這是別人的事啊,值得你這樣?別想這些了,地板已經掃得很乾凈,我來教你擦地的辦法,保管把射堂這片地抹得亮堂?,F在和我一起把那袋核桃殼抬到這來?!?/br> 春喜和香詞合力搬起一個大麻袋扛到松木地板中央,香詞解開麻袋就將里頭的核桃殼一股腦兒全倒到地板上。 「嚇!香詞你這是作甚,」春喜哀嚎一聲:「地才掃好的呀!」 「你別緊張,這些山核桃碎殼就是讓地板亮堂的寶貝,以前陸家就是這么做的?!瓜阍~示范著:「你看,照著我這樣踩,核桃殼里的油脂拿來磨地可以讓地板光亮,也不大會沾黏,等地板磨亮之后掃掉這些碎殼就大功告成?!?/br> 春喜學著踩踏那些核桃碎殼,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倒也有趣,而后香詞拿了塊布輕輕抹過踩踏后的地板,果然就看到松木地板散發出油亮光澤。 「行呢,這法子能行?!勾合查_心笑道:「這地板這么一整變得更好看了?!?/br> 「這里有兩大袋核桃殼,儘夠我們用的,」香詞也笑道:「這幾日我們就在這兒天天踩著玩兒,踩完了,射堂的地板也亮堂了?!?/br> 兩人又邊踩邊談笑嘻鬧,很快把大半個射堂都踩遍了,接著掃去碎殼擦拭地板,對比還沒踩過擦過的部分,高下立判。 「行了,今天就先這樣吧?!瓜阍~看著成果很是滿意:「明日把另一半地也如法炮製一番就可以再進行下一步?!?/br> 「還有下一步???」春喜苦笑:「我覺著這樣已經很不錯了?!?/br> 「橫豎有十天工夫,慢慢做,做好些,這不也很好么?」 「那是,」春喜承認:「雖然很累,看著射堂變得那么乾凈就覺得心里舒服,今日既已做完,時間還早,我們就先回綠波堂洗浴,再去廚房吃飯吧?!?/br> 兩人洗浴完畢一起到廚房去,廚房女使們已經三兩成群各自樹下坐著聊天用飯,燕呢一個人遠遠坐在一棵樹下,背對著人,沒人和她一起。 香詞走近她背后輕喚一聲:「燕呢?!?/br> 燕呢聽她叫喚慌得回頭。 「是你啊,昨晚謝謝你?!寡嗄匾膊恢€要說什么,吶吶問:「找我有事么?」 她定定看著燕呢的眼睛:「我就想問,昨晚的事你有沒有什么話還要告訴我的?」 「我沒有什么說的,你快吃飯去吧,別餓著了?!?/br> 燕呢扭頭就走,但香詞分明看到她眼中那一絲閃避慌亂——她是心虛的。 看來小蟬說得果然沒錯。 香詞并沒有因此覺得受傷害,只是悵惘,世上的確什么樣的人都有。 人生在世,偶然碰上不值得的人、事、物栽了跟頭是在所難免的事。但若為此就自憐自傷實屬不智,她完全不會想這么做。 有些人避之則吉便好,為之長噓短嘆都算是浪擲光陰,她不會再插手幫燕呢什么,看著其他廚下女使們的態度,她也只能祝愿燕呢往后好自為之。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