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于葉芊而言,不過是給囂張孩童的一點教訓,可對柳東奕來說,已事關男人的面子,分毫退讓不得。 這讓葉芊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隨手一打,還能打出一條小尾巴。還是會在自己離開門派時,為了證明自己有力量能反擊她,專門追著自己跑的那種。 「這么久沒見,看起來長進不少呀?!箾]打算繼續揭柳東奕傷疤,葉芊上下打量了眼,難得說了句好話。 在她的記憶里,柳東奕一直都是帶著稚氣,包子似的軟嫩好拿捏。斷沒料想到,閉關出來后她收斂了戾氣,對方卻多了幾分鋒芒。像是被寸寸磨利的刀鋒,點點展露出應有的精光,叫人不敢小覷。 大約是被葉芊無視久了,不過是態度稍微轉好,柳東奕就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在夸獎我?」 這句忒傻氣的話剛出口,就讓葉芊想收回方才的話。 原來他都長進在唬人的氣勢上,內里還是一般傻氣,一開口便洩了威嚴氛圍,叫她連想出口損損對方,都覺得是在欺負弱小,著實沒勁。 「可能吧?!狗艞壚^續對話,直接用手指點在對方胸膛,葉芊一點一點的推開柳東奕,嘴里是不誠懇的呼攏。 偏偏柳東奕還真吃這套,配合的偏過身子,目送玄鏡門一行遠去,都沒回過神。 還是良久而后,柳東奕才神情恍惚的,對著身后弟子問:「你剛有看到她夸獎我吧?那個葉芊竟然除了她徒弟,還會夸獎別人,簡直是天要下紅雨了?!?/br> 身后弟子不認識葉芊,只知道剛剛那女子一臉敷衍,就把柳東奕給忽悠得自動讓路。 弟子認真思索,最終還是敗在,柳東奕作夢般的傻氣表情下,附和說道:「我有看到,玄鏡長老顯然非??春梅逯??!?/br> 讓峰主沉浸被夸獎的喜悅,總比讓他想起自己出糗被大伙看見,羞惱遷怒后整治人好。 偶爾說個善意謊言,讓你好我好大家好,弟子認為還是有其必要性的。 #### 葉芊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觀,并非是在莫平絮絮叨叨的勸戒下,而是一而再,再而三見到柳東奕時。 要她說,若是有人同她對柳東奕那般,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會追回去打。只是當她隔日見到柳東奕主動來尋自己,手掌都扣上鐵扇,就等出手時,對方卻是綻開一張燦爛笑顏,讓她差點手一軟,就要把武器扔到地上。 「葉芊,你早呀?!沽鴸|奕語氣自然,不帶分毫殺氣。 難道不是來報仇的?摸不著頭緒,葉芊只能戒慎小心的應對。就連晚些柳東奕遞給她的茶,都不敢喝上一口。 如此情狀,一日還成,葉芊是萬萬想不著,緊接著好幾日,于等待其馀門派到來的期間,對方是天天來找自己話家常。 更甚至是時不時在自己面前練劍,一點都不擔心劍術讓葉芊瞧了去,學起來該如何是好。 「葉芊,你覺得我如何?!瓜袷请b開屏孔雀,柳東奕挺起胸膛,模樣特別神氣。 只可惜,她遇上的是葉芊,連一點風情都不懂,只是懶懶抬了抬眼皮,語氣敷衍:「嗯,沒把劍扔出去,也沒摔倒,很有前途?!?/br> 前幾日她還戒備著,在發現對方不是來尋仇后,葉芊在柳東奕舞劍時,就根本沒興致多看幾眼,隨便呼攏就是。 雖說對有人纏著自己,她很是厭煩??赊D念一想,有柳東奕在,她當能以待客為由頭,將一些必須要和其他門派攀交情的應酬工作,都給扔到陳修燁身上。 待在院子,她只需三不五時對柳東奕說幾句話,對方就能自己找著樂子,絕對是比和那些個矜持修士,你來我往互相試探輕松許多。 「哼,算你識貨?!沽鴸|奕耳根微微發紅,小時候被罵慣了,現在聽葉芊對自己有些好評,他是百聽不膩。 真要形容,大約就是死心眼的記恨孩子,打不過對方,就只想從對方的稱讚里找回場子。只可惜這等心理活動著實復雜,葉芊這管打不管想的,不過覺得對方定是傻子,被打后還自己湊上來,被隨意搭理也甘愿。 雙方各有所需,耗上幾日也不再如頭幾日的互相戒備,能稍微進行些友善的交談。 便若大會開始前三天,柳東奕繃著張臉,面色凝重進到葉芊院子時,葉芊也沒將他當作終于要尋仇,提扇打出去。 只是昂首涼涼撇了一眼,隨口應付道:「板著臉做什么,想嚇我的話,你還得再丑些?!?/br> 「說什么呢?!钩读顺蹲旖?,柳東奕好半會,還是沒能松下自己的冷臉。 要平日,還會自己把這句話當成葉芊讚美自己樣貌不錯,心頭暗爽??煞讲诺玫降南?,是讓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外頭都鬧得滿城風雨了,也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姑碱^收攏,柳東奕當客人當久,也不用葉芊這懶骨頭招呼,撿了個離葉芊近的位置,就坐下來。 還算有點當主人的自覺,葉芊推了杯自己身前沒動過的熱茶給柳東奕,就算熱烈迎接他,「天塌下來有高個頂,外頭風雨怎樣,和我什么干係?!?/br> 抽了抽嘴角,柳東奕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眼前這人是有名的不管事,就算她的修為在修仙界能算是頭幾名,也不會同其他大能那般,將拯救天下掛在嘴邊。 反倒是有事就縮起頭,特愛裝作龜孫子。 柳東奕想,在葉芊腦中,大約是沒有湊熱鬧這回事,有的只有胡鬧。嘆了口氣,他真是由衷佩服玄鏡門前任與現任掌門,替這一個不省心的收拾殘局,也是累得夠嗆的。 望著葉芊滿不在乎的表情,沉吟半晌,柳東奕方才沉聲說道:「也是怕那些魔修太早來,會與我們產生摩擦,臥云派才讓他們晚些到這會合?!?/br> 有些本性上的牴觸根深蒂固,不是這些年的改觀便能全然帶過。就是利益牽扯不得輕易放肆,正魔相遇,真要尋個私人恩怨,讓人沒理由勸阻,好打得天翻地覆,也不是不可能。 好歹也是在自家地盤上,不想一場大會就被弄得坑坑巴巴,臥云派也是無計可施,才和那些魔修交涉,讓他們壓著期限來。 這不正道們都串了一輪門子,才在越來越接近大會開始時,想著這事,開始焦躁起來。 早些年還是見著面就打,這下子要好好談判,簡直是拿羽毛在心里搔,手里的武器要拔不拔,簡直折磨。 本來以為葉芊不會把他的牢sao當作一回事,沒想著適才嘴里還說著與自己無關的她,卻轉過了眼,定睛在自己身上。 柳東奕先是對葉芊的難得主動感到訝異,而后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后,便覺得這年頭要發牢sao也不容易。 他都忘了,那些即將到來的魔修們,有幾個都和她頗有淵源……眼下他提起這事,可不是專門在葉芊傷口撒鹽? 可不想,他本以為葉芊會憤憤暴起,對方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從鼻息間擠出夢囈般的細微聲響,「繼續說呀,怎么停了?!?/br> 仔細觀察葉芊,發現她當真一臉平靜,柳東奕才面露古怪,探究視線直落在她身上。 「哪有什么好說的,不就是那些麻煩玩意快來了……」盯著葉芊,柳東奕眉頭挑起,意有所指地問:「我沒話可說,那你有話想問嗎?」 聞言,葉芊本來散漫的神色霎時收斂,眼角一勾,從前碰上敵人時,那叫人禁不住退避三舍的決絕殺意,又重新回到她臉上。這畫面落在柳東奕眼中,且如本是乾枯的枝柴,在一瞬間又重新燃燒起來,狠狠灼燒上所有意圖侵犯她領域的人。 瞇起眼,柳東奕嘴巴張了張,終歸沒有多說什么。 反倒是葉芊,似乎隱約發覺自己反應太過,突兀的僵硬起身子,老半天說不出話。 手掌張開,收攏。掌心突然冒出的汗水遂著葉芊的動作滑進指尖,微涼的觸感讓她覺得莫名難堪──恰似是在嘲笑她,一點都不像過去自己,居然會為了一個叛徒過分激動。 閉起雙眼,葉芊突然不想看見,柳東奕在圍觀自己失態后的反應,話語滾在喉嚨良久,才妥協似脫口而出。 「那你知道,祈山弟子什么時候會來嗎?」祈山,便是那個風霆斬殺掌門后,奪得掌門位置的門派。 聽到葉芊憋了許久,問出的并非從前師門,而是徒弟的下落。這答案對柳東奕來說,是在意料之內,也是出乎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