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自個沒意識到,但門派里的人都這么私下議論著──葉長老怕是將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風霆身上,忒珍惜呵護著。 就算是再棘手的任務,以前從來嫌別人只會托后腿,不愿意帶上任何人的葉芊,現在卻開始以擔心徒弟被欺負為理由,將幾乎等于凡人,修為極淺的風霆帶在身邊。 初入修仙界的少年笨手笨腳,她也未曾嫌惡,還興致勃勃地擺出師傅架勢指點著,對人的雙重標準一點都沒要遮掩的意思。 如此行為,要不說誰還會認得出,她是那個以沒耐心出名的葉芊? 葉芊也算是個修練狂人,長久磨出來的經驗,讓她對于探查奇遇與修道領悟自有一番手段。故而每每帶著徒弟出去一趟再歸來,不論大小,風霆皆能有所得。 這待遇讓不少人眼饞得不行。給人托了幾次,莫平招架不住,只好硬著頭皮,親自到他師姐的山頭說情,看能不能請葉芊出游時,多帶些人跟著見識。 即便不如風霆能得那么多機緣,蹭些邊角屑屑的好處他們也甘愿。 莫平在開口前就有不好的預感,結果自不出所料,狠瞪了他一眼,葉芊語氣冷漠,甚至飽含嫌棄:「你覺得呢?憑什么我幫我徒弟找的好東西要分他們?」 給師門排擠,多是自個敖過來的葉芊,對于門派的歸屬感本就較低。要不是真讓眾人鬧煩了,莫平也不會自討苦吃,在葉芊面前提起這事。 隨手甩了個法術落在茶杯,讓莫平捏在手中的茶水重新冒出熱煙,葉芊神色疏淡,話音冷硬:「機緣天定,我替我徒弟做這些事,皆是出于因果循環,……旁人若想靠著我一步登天,反倒會毀了自己修練的心境?!?/br> 那里不懂這道理,莫平嘆了口氣,「師姐顧慮也有道理,只是師姐還債歸還債,就不怕也影響到風霆?」 誠如葉芊所言,只試圖靠著外力灌溉,對修仙這條漫漫長路,反倒是弊大于利,要心境跟不上境界,怕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挑起眉,聽莫平說到徒弟,葉芊臉色顯然好了許多,「他不一樣?!?/br> 葉芊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算是對他的徒弟有更深的了解。 不同于外貌的無害軟弱,她本來還擔憂風霆性子純良,又對修仙界不夠理解會給人欺侮,現在倒是更怕別人惹上他。 風霆不常說話,可臉上一對烏溜溜眼眸卻極為純凈,叫人看了難以心生不喜。她本認為這是象徵他仍是孩子心性,思想簡單而剔透,卻不想真相實為風霆心思百轉,卻不露聲色的代表。 許是幼時經歷所致,無父無母到處流浪的風霆,傻氣天真都給磨出了痕跡,有著超于年齡的剔透心思。 見事清楚了,就算面貌看來再稚嫩,也難免顯得過于理智。這樣個性就算是葉芊如何用行動表明,她會對他好,會一心一意地將他捧上仙位,也從來不曾讓他將其視為理應獲得,而是加倍呵護這種關係。 如此旁人看來,在他這年紀實在不可愛的個性,在葉芊眼里是意外地滿意。用自制力把持自己,不會將師父交給他的東西當作理所當然,甚至是恃寵而驕…… 本來還不知該如何磨練徒弟道心才好的葉芊,這下終能安心的,想怎么寵也不怕慣壞徒弟。 有了這樣的感想,葉芊是出乎眾人預料,一改疏懶本性對弟子上了心,掏寶物更是不手軟,好東西一個接一個捧到弟子前任其使用。 她自個是養徒弟養得盡興,卻萬萬沒想著對徒弟太好,也會連帶引來旁人的賊心眼。 自打葉芊有了帶人出門游歷,并滿載而歸的先例,再添上這些年來風霆飛漲的修為。她便三不五時遇著來毛遂自薦當徒弟的;又或者是來說情,懇請她幫著帶新人一把的門派高層。 如此行狀之輩漸多,葉芊到后頭索性閉門謝客。對外一概只留一句話──想讓她帶也成,她家徒弟同意,她便無話可說。 要想占她徒弟便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說風霆在乖巧外貌下,比她更計較的性子,光是要逗他愿意多說句除了客套外的話,就是件苦差事。 風霆早慧,七巧玲瓏心不用葉芊直接點破,自能理解他師父心思到底轉著什么打算。 一人唱黑臉,一人唱白臉,兜兜轉轉,幾年過去愣是沒人能藉著風霆搭上葉芊的線,成為能時常出入葉芊所屬慕云峰的客人。 至于主人的位置,更是再無第三人。偌大山頭也就師徒二人,時不時出門遇個讓人眼紅的機緣,卻又不得登門而入分杯羹。 山中無歲月,又何況是修士不知寒暑,百年光陰晃眼即逝,流年似水恍惚而過。 這些數不清的日子里,每逢葉芊短暫進修煉室入定,總是能在出關的第一時刻見到好徒兒出現在眼前。 從不過到她肩頭的瘦弱少年,到與她同高,甚至是高了她一顆頭。對于屬于另一人的溫度以及氣息,葉芊早在潛移默化間記在心底,再也不曾排斥。 而后,就是風霆到了該自請山頭居住的修為,在莫平的記憶中,自家那最是怕麻煩的師姐,于發現徒弟一點都沒動靜時,竟也沒將他趕走。 而是繼續任由對方同少年時期,那樣待在自己身邊。而她自也不負初衷,始終把最好的教給他,以期風霆修為能愈發高深。 光陰堆砌未曾懈怠,狀似彈指實則悠長,打從葉芊將風霆帶回悉心照料,滿打滿算竟也有一百五十年的光陰。 自問這些年幾乎所有心思都落在風霆身上,待他并不薄。任葉芊用什么法子琢磨過往記憶,都想不明瞭,自己到底是那一步行差踏錯,竟使他兩人最終面對的會是那般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