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馬踏山河故人歸(2)
他也不遑多讓,心臟鼓蕩不休,還要擒住她,裝作一本正經,「先生說今日要把這首詩背下來,否則要打板子的。小姐如果不想讀,我讀給你聽也是可以的,多讀幾次,就會記得了?!?/br> 他在她耳邊低聲呢喃,嗓音宛若悠揚的大提琴,低沉醇厚。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br> 一首詩歌讓他讀得婉轉纏綿,她酡顏如醉,云蒸霞蔚,卻不再掙動,悶聲嬌叱:「里頭的狂且之徒、狡童就是說你!」 他笑了,踟躕片刻后,在她耳際坦言低語,「……我是,沒錯?!?/br> 小姐聞言怔忪,回過神,啐了一口:「你無賴!」 「我怎么無賴了?難道要坐壁上觀,讓小姐上趕著吃板子?」 小姐聞言咬緊唇,不再罵他,安安靜靜地聽他讀了一遍又一遍。 見她一語不發,闕扶蘇忍不住笑問:「小姐,要我跟你解說意思嗎?」 小姐陡然推開了他,耳根子通紅,慌慌張張地說:「我突然想到一件急事要辦!」匆匆忙忙逃走。 闕扶蘇望著小姐離去的背影,笑得眉眼彎彎,眼底盈滿絲絲縷縷的溫柔。 他們的名字是一對的。他也想要和她成為一對。 心念一動,場景跳轉,小姐眼神迷蒙睞著他,宛若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展現在他眼前,膚如凝脂,低低喘息問:「闕扶蘇,你真的喜歡我嗎?」 闕扶蘇隱藏初嘗情欲的羞澀與歡喜,凝睞著小姐噙著迷蒙水霧的眸子,裝作老練,唇瓣如蝶輕點游移吮吻過她每一寸肌膚,「喜歡的──小姐──」 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了。 「真的?不騙我?」她輕顫著,感受到他如同野獸般狂放的欲望。 「小姐,我只有你,也只要你一個人──」 她是他的罌粟花,一開始汲取花蜜就上了癮。 「那──我便等你回來,等你來娶我?!?/br> 「好──」闕扶蘇趴在她身上,聲音幽微低啞滿是欲色,下身緊繃貼緊了她的嬌軀,強行克制野獸般的欲望,鄭重承諾,「等我配得上你,回來娶你?!?/br> 轟! 突然間,震天巨響驚醒闕扶蘇。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火光,不明白自己為何在這里。 西南戰役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小姐人呢? 「闕扶蘇,你還發什么愣?起來,你帶隊往東,我往北突圍!」軍中戰友蘇哲朝他大喊。 闕扶蘇回過神,即刻向士兵下令,「跟我走!」 轟隆??! 無數炮彈轟了過來,強大威壓的氣旋將他震開來。他渾身疼痛,五臟六腑和骨頭像是被炸碎一般,意識開始模糊,撐不住了。 他心慌,呢喃著:「……不行,我不能死在這里──我得回去,回到小姐身邊──」 叮鈴!叮鈴鈴! 刺耳的鬧鈴忽地響起,闕扶蘇驟然睜開雙眸。 方才一切,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幻夢,一幕幕卻是他曾經歷練過的回憶。 他伏在床榻上,薄薄一層被單搭在他的窄臀上,光裸的蜜色背肌線條如丘壑分明,宛若天工巧雕。 他不想起身,抬眸掃了一眼鐘面,鬧鐘的時針指向七點。 「呼──」他舒了口氣,更似喟嘆。 每個夜里總是噩夢與美夢交織,毫無邏輯,有時回到西南戰役,有時停留在他永遠眷戀的那一夜,好在今日以美夢作結。 鬧鐘還在震動亂響,闕扶蘇伸手按掉鬧鐘,撐臂而起。 剛起身他就發現床單濕了一小塊,黏膩的男香淡淡縈繞鼻尖,他臉上微熱,無聲嘆息。 過了這么多年,只要夢見小姐,他總是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無法克制欲望。 闕扶蘇深吸口氣,將床單拉了起來,步入浴室沖涼,一并洗去臟污。 出了浴室,他面對全身鏡抽起衣架上的燙得一絲皺紋都無的雪白襯衫,展臂穿上,扣起袖扣,套上軍裝外套,整裝完畢,鏡前映照出軍容肅穆的青年。 然而,他的眼尾仍舊含著稍早激灼情欲夢境后殘余的淺紅,他抿唇再次拿了冰涼濕潤的毛巾按住眼角,深吸口氣等著那抹艷麗的顏色消褪,而后瞟向擱在床頭柜的懷表,握在掌心中,打了開來。 里頭表面的左側是鑲嵌著少女與他的合照,那時,他還蓄著墨緞也似的長發,少女笑捧他一縷長發仰望他,眼中滿是細碎的光芒。 闕扶蘇忍不住低首親吻照片的少女,而后闔起懷表,珍而重之地夾進軍服內袋,藏得妥貼。 黎明前的夢境最容易記住,也最容易成為心魔。 但他心甘情愿。 那是他最美好的時光。 她問他喜不喜歡她,他響應了,身與心誠實交代。然而,他從未聽少女說過喜歡他。 闕扶蘇很想問少女一句,「小姐,你可喜歡我?」卻又覺得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 「倘若你真的喜歡我,為什么不等我?」他啞聲低語。 此時門外敲門聲響起。 「總司令,再過半小時準備出發,三小時內會抵達上海?!?/br> 闕扶蘇側眸瞧了門扉一眼,揚聲應道:「知道了?!?/br> 調回了目光,闕扶蘇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掌心壓著心口的懷表,低喃:「我要回上海了,可是,小姐,你到底在哪?」 馬踏山河故人歸,卻不見儷影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