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27節
王家村本來就是以王姓人家為主,剩下比如鄭家比如劉家,因為人少,算得上是小門小戶。 此時宗族觀念極強,王姓人家連走路都比那種小戶人家腰桿子挺得直。 這次連劉家鄭家這種外姓人都借到了糧食,自家等啊等始終沒有分到,王寶順急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你家不是剛從楊家得了五百斤糧食嗎?”王寶興問。 他借糧食是為了救急,可不是讓它放在糧倉里長霉的。 王寶順:“那……那不一樣,反正不能就我們一家沒有!” 村里人剛得了王寶興王寶山的恩惠,自然替他們說話,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起來…… “你賣閨女的糧食還沒有捂熱乎呢,干啥非要跟俺們搶糧,俺們可是要餓死了?!?/br> “對啊,你都得了賣閨女的糧了,五百斤呢?!?/br> …… 他們原本就看不慣王寶順夫婦那樣對待紅花,現在得了由頭恨不能把王寶順奚落死。 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王寶順了,盡管王寶順夫婦都是賴皮性子,可架不住這么多人一起,他們抱怨幾句便只能乖乖閉嘴。 糧食分完,大家著急把糧食搬到家里頭去。 即使王寶興已經說了哪家給多少,把稱出來多糧食放到他們身邊,但是不搬回家,總覺得心里頭不自在,仿佛糧食隨時都會丟。 王寶興沒讓大家立刻離開,他得同大伙說一說今年萬一還不下雨他們的去處問題。 大家都是靠天吃飯的農人,早就察覺出今年天氣的不尋常來,去年冬天就比往年冷許多,如果沒有足夠厚的棉衣被子,即使燒著火炕仍舊十分冷。 現在正月都快過去了,可外頭一點返春的跡象都沒有,天氣冷、不下雨,他們根本沒辦法繼續種糧食。 即使有了王寶興和王寶山的接濟,他們能多撐大半年,可是往后呢? 那時候王家兄弟恐怕也沒有多余的糧食可以往外借給他們了。 每個人都惶恐不安,不知未來該何去何從。 唯一能讓他們感到有點安慰的便是村里的水井自入冬之后水位不曾下降過一事而已。 如果說,過年前半年時間有難民陸陸續續經過王家村繼續東行,使得王家村不得不時刻防范。那么自從過年之后一個月,他們幾乎沒有再見過難民經過,要放在去年,大伙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但是現在見不到難民反而讓他們心中愈發惶恐。 村里大多數人不管男女老少皆圍在祠堂門外,木槿沒有出去,但她同周邊人一樣,覺得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任何一個難民實在不同尋常,而且之前還有村民們的親戚,知道他們王家村人有糧,不少人過來借糧食,但最近同樣不曾見過他們的影子, 木槿總覺得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早在半年前周邊幾個村落除了富戶之外,大多數人已經吃不上飯,現在半年過去,村里人幾乎很少進出,除了王崇遠回家時曾帶來縣城里的消息之外,他們幾乎不清楚外頭的情形。 說實話,這種與世隔絕的情況太過被動了。 這兩天木槿一直在想,要等開春仍舊沒有降雨,那意味著之后半年甚至一年都沒有糧食,水井里的水又在不斷消耗,王家村這種情況就像困守孤島,彈盡糧絕之后是不是也要和柳橋村一樣落得個人吃人的下場? 想到此處,木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如果是整個王家村的話,她手里的糧食只能夠讓他們都挺個把月,幾乎無濟于事。 至于進山里面躲避,幾乎不可能。 山里面有不少rou食動物,里面蘊藏的危險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她獨自進去就是送人頭,即使與族人們共同躲進去,也有很大可能遭遇猛獸的攻擊。 與其如此,還不如呆在外面安全,這也是古代聚族而居的一大原因。 今天得了糧食,村里人皆一掃過去的陰霾,臉上一副喜氣洋洋的神色。 唯一不覺得高興的大概只有王寶興和王寶山兩家,看著自家糧庫減少許多的糧食,他們背地里沒少心疼。 可心疼也得給,大家鄉里鄉親的,總不能看著他們餓死。 —— 木槿去找王寶興時,他似乎還沒有從失去糧食的痛苦里走出來,整個人蔫蔫的。 這時候已經是二月份。 當時王崇遠也在堂屋,就是他把木槿迎進來的。 “二伯,我來找您就是因為咱們村好久沒有人來過了,也不知道外頭怎么個情形,您要不要讓人出去打探打探?我瞧著現在都二月應當開春了,可天還是這樣冷,我心里總覺得不對勁兒?!?/br> 王崇遠:“五妹,爹幾天前就曾想過此事,你不必擔心,你且好好回家看顧兩個孩子要緊?!?/br> 王寶興打斷王崇遠,同木槿說:“我這幾日也是這般想的,咱們不能把自己困在這里頭,要是形勢不對,應當趕緊想對策逃命才是?!?/br> 然后告訴木槿,他準備這兩日糾結幾個壯丁出村看看情形,最好多幾個人,這樣的話路上也好互相照應。 有了王寶興給的準話,木槿才徹底放下心來。 等木槿一出門,王崇遠就抱怨說:“爹,你干啥同木槿一個婦道人家說那么多,要說也該同四叔說才是?!?/br> “你懂什么,木槿怎么說都嫁給秀才公,識的字說不準比你還多,你往后莫要小瞧她?!?/br> 在這個時代,文盲率極高,就拿王家村來說,王寶興讀書有童生功名,不僅在王家村里面受人崇敬,哪怕到縣城去人家都的話尊稱他一句老爺。 至于許天賜年紀輕輕考上秀才,更為了不得,他這種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歷代積累下的底蘊。 許天賜曾同原主說過,他家世代耕讀傳家,從太爺爺那一代便開始了,他爺爺同樣考上過童生,年紀大了考不動了才回家教族學里的孩子讀書,許父同樣識文斷字,但由于沒有讀書的天賦,最終憑借自己會讀書認字的優點替大戶人家盤賬去了。大戶人家給的銀錢多,許父便帶著妻子以及年幼的許天賜搬到此處定居來了。 當初許天賜考中童生才十五六歲,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后來又考中秀才,縣里許多大戶人家爭著搶著想要同他結親,但許天賜是個性情中人,始終堅持要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原主,許老爹頂不住兒子的堅持,只好替他去王家求親。 原主嫁給許天賜之后,身份地位更是水漲船高,從周圍人的態度上就能窺見古代識字率之低以及讀書人地位之高。 王崇遠:“但木槿終究是個婦道人家,滿打滿算同秀才公過了一年日子,能給她教到什么?” 第30章 災情 沒剩下幾個活人 王崇遠的想法同大多數族人一樣, 由于時代分工的因素,大家習慣于男主外女主內的角色分配, 以至于好多事情讓沒有女人說話的余地, 尤其是在大事上女人一向是無聲的。 穿越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木槿對此感受頗深。 因為王寶興是少有的把她當做一個“人”而非一個“女人”看待, 所以木槿才會第一時間找王寶興。 王寶興扶額, 對長子說:“我倒認真教養你許多年, 可你學到什么了?木槿若是男兒, 恐怕是你們這一輩最有出息的, 她想的可比你們長遠地多?!?/br> 父子兩個誰也沒說服誰。 —— 幾天后王崇遠、王崇文并十來個漢子一起踏上出村的道路。 為了保險,王崇遠帶上自己在衙門謀事時的大刀,其余人沒有大刀, 也扛上鋤頭防身。 和村里一樣,由于干旱,路上幾乎寸草不生, 一眼望去一片光禿禿的田野, 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王崇遠提議先往縣城那邊走, 畢竟縣太爺腳下,若有消息, 他們能早點探聽到。 當然, 他有自己的私心在。 等會兒若見到縣城恢復往日秩序的話,他也好趕緊回去上值, 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王崇遠總歸有那么一點子念想在。 結果城門仍舊牢牢關著, 災民們若想繼續往東走只能從東楊村繞過去, 納紅花做妾的楊老爺家便在東楊村。 東楊村離縣城很近, 崇文他們路過時遠遠的能看到楊家大院。 楊老爺家四進的院子皆由青磚砌成, 家里還買了兩個家丁做護院,在大家眼里沒有比楊老爺家更體面的人家了。 當然,這一路上大家伙根本沒有發現災民的影子,只在路過東楊村時,看到過幾個吃觀音土吃到大肚子的人。 王崇遠不清楚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本來還打算去最近的李家莊還有柳橋村看看的,不過崇文死活不同意過去。 崇文早幾個月就親眼見識到過柳橋村那群吃人rou吃紅眼的人,他可不敢再進去,畢竟進去容易出來難。 于是大伙只好去旁處看看。 同來的榆樹說要不去大河灣看看,他姨母家便住在大河灣,他正好探望一下姨母。 將近半年時間,兩家不通音訊,榆樹娘十分擔心姊妹的情況。 從王家村往西經過柳橋村再繼續往西幾里地就是大河灣。 大河灣得名還是因為原先這里有個不大不小的湖泊,人們把它命名為大河灣,在大河灣這里有個村莊,便叫大河灣村。 時間一久,一代一代傳下來,村子的名字便成了大河灣。 這里去年年初還有水,也不曉得現在如何了。 大伙同榆樹一起來到大河灣,湖泊同王家渠一樣業已干涸,湖底出現因為干旱產生的裂紋。 唯一讓他們感到欣慰的是大河灣的災情比其余地方好許多,大約同去年大河灣的水尚且可以提供灌溉水源他們有收成有關系。 尤其是村子里,不像縣城附近那般家家緊閉門戶,在村里還能看到不少人。 大河灣應當同他們一樣,收獲糧食怕旁人來搶,于是讓村里的壯丁來回巡視。 那些人看到一下子冒出十來個生面孔,手里頭還拿著家伙,他們立刻警惕起來,揮舞著手中的棍棒驅趕崇文他們:“快走,俺們沒有吃的!” 榆樹站出來表明身份:“我是馬老三家的外甥,不是來搶糧的,你把俺姨叫出來,說句話就走?!?/br> 其中有個人走近榆樹,大約看他面熟,讓剩下幾個人先守著,他去替榆樹叫他姨母去。 榆樹姨母小跑著趕過來。 要是平常親戚,肯定能帶回家,但榆樹同十來個壯漢一塊過來,大河灣眾人實在不敢放他們進去,就讓他們在村口敘話。 見到外甥,榆樹的姨母眼淚直接出來了:“好孩子,家里頭可還好?你娘咋樣啦?” “家里靠著王家渠加上族長接濟,好歹有口吃的,俺娘時刻憂心您,可外頭那么亂,一兩個人又不敢出來,今天借著出來探路的由頭我才能同堂兄弟們一道過來看看您……” 榆樹姨母同樣如此。 難民們經過王家村之前先得過大河灣,但是他們村長性格嚴厲,怕外鄉人心思不純,連口水都不給,見到人想往里闖,就直接讓鄉民們打殺。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見到大河灣的人如此強硬的態度,外鄉人不敢擅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繼續往東走。 所以大河灣十分安全。 榆樹姨母想到自家安安全全的,卻大半年沒有收到jiejie的消息,心里頭同樣十分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