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11節
搶糧食的都是柳氏宗族里的人,因為宗族勢力大,錢大夫一家搶不過,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家糧庫被搬空。 說是糧庫,其實里面就只有不到一千斤糧食,勉勉強強夠自家一大家子用而已。 柳橋村人數比王家村要多上一倍,那些糧食在柳橋村壓根不夠分的。 錢大夫家卻因為這個而徹底失去活下去的倚仗。 一開始還好,他們還能找到草根樹皮,后面甚至把家里的草藥都磨成粉或者煮著吃掉。 沒有糧食的錢大夫夫婦苦苦支撐一個多月后居然生生餓死。 他們的獨子忍著悲痛把夫婦二人下葬,其實就是挖個坑埋掉,他家現在連買棺材的錢都沒有。 可誰想到柳橋村那些殺千刀的,居然還不肯放過他家。 有那等混賬居然趁錢大夫夫婦剛下葬身體尚未腐爛,當夜把二人從墳里給挖出來。 王寶興跟木槿都明白崇文話里的未竟之意。 饑荒年間把人挖出來除開做口糧之外還能做什么? 在栓柱家里時,怕栓柱媳婦多想,崇文不敢把話說完,現在離開以后他終于把自己憋在心里的東西都說出來。 崇文平日里表現穩重,但他到底只有二十出頭,見到柳橋村的慘象之后,現在腿還哆嗦著。 比起王家村,柳橋村地少人多,而且土地極其貧瘠,在他們看來,錢大夫這種有余錢買糧食的人就算富戶,不搶他家還能搶誰家? “他們……還剩下多少人?” 崇文說,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口了。他去柳橋村一趟,在村里看到的都是餓的眼冒綠光的青壯年,幾乎沒再見到老人孩子。 “還有幾個人,我見著面熟,應該是前幾個月來咱村搶過糧食,那幾人鬼鬼祟祟的,紅著眼,嘴角上還長著一串串大火泡,不知道是不是得病了?!?/br> 那群人看著都沒個人樣,眼睛紅彤彤的,嘴上還掛著大大的燎泡,形狀可怖。 王寶興拄著拐杖,差點倒下去。 這哪里是得病,分明吃多人rou之后身上上火。 家去之后,王寶興跟王寶山說起,崇文才知道那群人吃的是人rou。 他腿抖得更厲害,木槿扶他坐下時,他身子甚至僵硬著。 “二伯,那咱兩家可怎么辦是好?”崇文顫抖著問。 村里人家家有糧,但他們手里的糧食估計只能撐到過年,混著草根樹皮儉省吃,最多最多到開春。 只有他們兩家地多收的糧食也多,這些村里人都見過的。 現在大伙有糧,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墒且坏┘Z食耗光,人在饑餓的驅使之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錢大夫家就是前車之鑒。 因為父親王寶山沒主見,崇文小小年紀就能當半個家。 雖然銀錢還攥在王寶山夫婦手里,但他們一到大事上總會習慣性問問崇文的意見。 這就導致崇文凡事都喜歡多想。 大家都看向王寶興的方向。 “若真到那副田地,總歸命重要,糧食總還會再有的?!?/br> 他這是準備村里缺糧時把糧食接濟大家保平安。 木槿跟王寶興想到了一處,她原本還覺得他們會死死捂住糧食不放的。 作者有話說: 關于文里出現好幾次的“勉強夠家里人吃”,這個由于每家人人口不同、儉省程度不同、是否添加草根樹皮而具有一定差異。 比如錢大夫一千斤糧食勉強夠吃,是指他們只吃糧食,不添加樹皮草根,而榔頭家四百斤不到勉強活命是添加草根樹皮,只吃五成飽餓不死就行。 第11章 奪產 搶人家產不厚道 在王寶興身上,木槿不僅看出他腳踏實地作為一個老農民的智慧,還有遠超出中下層視野的遠見。 他或許書讀的不出色,到老只做到童生,可他做實事的能力遠超過大多數人,不管現代還是古代。 木槿來到古代將近半年,這半年時間居然一滴雨都沒有下過,著實讓人憂心。 “二伯,您說咱們什么時候才會下雨呢?”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要是始終不下雨他們該怎么辦。 她空間里囤的糧食加上原本便利店里的食物,加起來夠她帶著兩個孩子吃個六七年,就算等王寶山家吃完余糧再接濟他們,也能支撐兩三年。 可村里人怎么辦呢? 木槿沒辦法自己吃香喝辣,眼睜睜看著村里人餓死。 她即使把所有糧食都拿出來,一一分發到村里,不過才能幫他們多撐幾個月時間而已。 現在壓根看不到任何下雨的希望,聰明如王寶興也猜不出老天爺究竟何時才會下雨。 他有時拄著拐杖去地里里走一圈,看著布滿裂痕的大地,甚至覺得他們或許像前朝那般數十年不下雨,面臨著十室九空的慘烈結局。 “咱們都把糧食儉省著用,再撐個半年,若來年開春再不下雨,咱們就只能跟西邊那群人一樣往異鄉找出路去?!?/br> 這段時間,一茬接一茬的人來到王家村,加上王家村村民的糧食也在不斷消耗,王寶興清楚地知道等到來年開春,大多數人的存糧就會消耗殆盡。 若那時候還不曾下雨,那他們唯有遠離故土往異鄉尋活路去。 王寶興跟王寶山兩個堂兄弟坐那兒閑話的功夫,木槿趕緊回家照看雙胞胎。 他們還沒醒。 白天吉祥一直哭鬧,導致兩個孩子都沒歇覺,現在終于睡著了。 木槿趁著間隙又往栓柱家一趟。 距離栓柱受傷被抬回來已經過去大幾個時辰,院子里的人早就各回各家,只剩下栓柱爹娘還在。 木槿進門問:“嫂子,栓柱哥怎么樣啦?” 要知道以后會穿越,木槿選專業時絕對選醫學或農學,再不濟學個理工科也好,反正都比雞肋的商科管用。 栓柱媳婦眼睛紅紅的,這一天她就沒停下哭。 栓柱娘口氣不善:“能怎么樣?還不是躺在床上等死!” “當家的用過木槿給的藥以后就止住血,眼前雖然還沒醒,但總歸保住了性命?!?/br> 栓柱媳婦平時再溫順不過,就算婆婆時常刁難,依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今天難得硬氣一回。 她婆婆見她還敢頂嘴,當場就拿起笤帚往她身上揮,沒成想被栓柱媳婦給躲開。 “好啊,你還想躲,這么快就想帶著俺兒子的家財找野漢子了是不是?” 栓柱媳婦一個勁說沒有。 木槿從她們的對話里知道原委。 栓柱是他爹跟前頭一個媳婦生的,可惜沒過幾年女方就去了,留下才幾歲的栓柱。 他爹很快就娶了眼前這個媳婦,生下兩兒兩女,家里糧食有限,后娘進門后給栓柱吃的都是全家吃完剩下的,他親爹見此情形居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到。 好不容易熬到長大娶親,還得不時面對爹跟后娘的刁難。 栓柱跟他媳婦二人勤勞能干,分家時只得一畝地,但栓柱媳婦給王寶興家做掃灑洗衣之類的活計,栓柱也去給富戶們做長工,他們家漸漸把日子經營地紅紅火火。 即使災荒來了,他們憑借著之前的余錢提前買好糧又有地里快一百斤的收成,雖吃不飽,但全家人不至于餓死。 結果今天栓柱一受傷,他爹跟娘居然找上門來,并非關心兒子的死活,而是想把栓柱家里的余糧搶回去。 栓柱爹家給栓柱分完家后還剩下七畝地,在村里算得上殷實人家,他們老兩口,加上新生的兩兒兩女一心侍弄著七畝地,糧食夠全家人吃的飽飽的。不用跟栓柱夫妻似的,還得去給富戶做長工賺銀錢額外買糧食,這就導致他們除了今年的收成沒有旁的糧食了。 今年收成只有往年的三四成,哪夠六口人吃的。 老夫妻兩個早就打起栓柱家糧食的主意。 以前對栓柱家的囤糧饞的心癢癢,卻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糧食要到自家來。 現在栓柱受傷,尚未醒來,他爹娘就緊趕慢趕過來要糧來了。 婆婆一口一個栓柱人要沒了,媳婦這是要扔下孩子帶著糧食投奔野漢子去,她嘴里沒把門的,栓柱媳婦年輕,被臊的臉皮通紅,一個勁地說沒有。 栓柱他爹也不閑著:“老大家的,栓柱這樣,你想再謀個去處俺不管,但栓柱置下的家業你不能帶走?!?/br> 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仿佛親眼看到了所謂的“jian夫”。 明明就是他們想要謀奪家財,卻把話說的冠冕堂皇,讓栓柱媳婦不知道怎么反駁。 木槿往前一步:“六叔六嬸,按理說這是你們自家事,我不該插嘴??赡銈円豢谝粋€jian夫,我跟栓柱哥就住前后門,可從來沒見到過。栓柱哥為全村人出頭打走想來搶糧的外鄉人,現在人還昏迷著,你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安個罪名想把嫂子趕走,后娘想為自己兒女謀利益就算了,可六叔,你可是栓柱哥的親爹吶,打小不管他就算了,現在反過來搶人家家產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呢?!?/br> 栓柱娘沒說話,但栓柱爹漲的臉皮通紅。 木槿又說:“幸好咱們都是自己族人,要是被讓人見到傳出去,可就是你們家家風的問題,你們老兩口不怕人家戳脊梁骨,但家里還有四個孩子,到時候還有誰愿意嫁給你們兒子、娶你家閨女呢?” 栓柱爹不顧父子親情,只想搶糧食主要為滿足自己溫飽,但他后娘不一樣,她有一大半是為了自己親生兒女。 木槿雖然以勸說的口吻跟他們說話,實際上威脅他們再繼續搶糧她就把他們逼死兒子、逼走兒媳的事宣揚出去,這時候結親都看親家家風,要這事真被傳出去,他家四個兒女的親事可怎么辦吶。 木槿一個喪夫的寡婦他們不帶怕的,但她娘家可是村里有名的富戶,族長又是她只隔著一層親的伯父,栓柱爹娘還真沒辦法堵住她的嘴。 栓柱他娘被抓住命脈,本來鬧得兇的她立馬閉嘴。 栓柱爹卻還狡辯:“俺跟你嬸不過為著不讓兒子的家財落到外人手里罷了?!?/br> 木槿笑笑說:“我明白您的憂心,可栓柱哥當初分家只分走一畝地,現在的家業和糧食都是栓柱哥跟嫂子一起置辦下來的,想來嫂子肯定會好好守著自己的家產,定不會被旁人奪了去?!?/br> 栓柱的爹娘被她噎得說不出話。 栓柱媳婦想著兩個孩子,自家產業要是真被公婆奪去,她兩個孩子連個活路都沒有。 木槿好心,她自己也得立起來,發狠說:“誰要是搶俺家糧食,俺餓死之前先把他孩子弄死,拉上四個墊背的,不虧!” 公公為人自私,連親兒子都不管的人,估計只顧惜自己的命。 婆婆可不一樣,她把自己出的四個兒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栓柱媳婦一把話說出口,就見到婆婆變了臉色。 婦人拉了拉栓柱爹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繼續糾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