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 第83節
晚詞順著水里的血腥味往下游奔去,無病跟著她不住呼喚章衡,找了兩三里,只聽水聲嘩嘩,河面上閃出兩道身影,是章衡和一個黑衣人赤手空拳地纏斗在一處。 晚詞雖然不懂武功,也看出章衡落在下風。無病正要過去幫忙,晚詞拉住他,拿出梅花筒,在黑衣人背后向章衡做手勢。 章衡看見她,心中會意,拼盡全力一腳踹開索守緒,借著這一踹之力,疾速后退。 晚詞對準索守緒按動機關,就在這一瞬間,索守緒身子向左一閃,避開了大半鋼針。章衡和無病都覺得不可思議,索守緒轉過身來看見晚詞和她手中的梅花筒,怔了一怔,脫下外衫拿在手里,猛撲上前。 無病拉住晚詞飛身后掠,晚詞看著黑衣人陰鷙的雙眸,感覺心臟被一股冰冷的氣息懾住,恐懼得渾身僵硬,頭腦無法思考,握著梅花筒的手卻冷靜非常,仿佛脫離了身體,有了自己的思想,再次對準他按下機關。 索守緒揮舞外衫,抵擋激射而來的鋼針,卻有一枚穿過布料,在他的眼睛里綻開一朵梅花。 索守緒捂住左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傷中情 索守緒這樣的巨寇賊首,平時尋他不著,現在他瞎了一只眼,鋼針上又有毒,正是天賜良機。若能捉住他,這份功勞無疑是晚詞的免死金牌,章衡思及此,也顧不得渾身傷痛,抽出腰間軟劍,從索守緒左邊刺出。索守緒視野受限,聽覺卻甚靈敏,一轉一側,避開了這一劍。他和章衡的長劍都掉在河底,章衡還有一把軟劍,他卻手無寸鐵,全憑一雙rou掌,一時也斗了個不相上下。兩名兵士趕過來相助,無病讓他們保護晚詞,自己去幫章衡。遠處火光閃動,是船上的官兵趕來了。章衡滿以為勝券在握,不想一道倩影飄然而至,淺金色的長發,碧瑩瑩的眸子,竟是那名叫葛依花的胡姬。她手中的長鞭連揮數下,卷起一道勁風,逼退章衡等人,拉著索守緒道:“走!”兩人輕功卓絕,一個起落便在七八丈外,章衡和無病欲追,葛依花當空撒下一把霹靂彈,嘭嘭幾聲響,紅煙彌漫。章衡和無病恐這煙霧有毒,連忙捂住口鼻后退,待煙霧散去,兩人身影已不可見。 索守緒這樣的巨寇賊首,平時尋他不著,現在他瞎了一只眼,鋼針上又有毒,正是天賜良機。若能捉住他,這份功勞無疑是晚詞的免死金牌,章衡思及此,也顧不得渾身傷痛,抽出腰間軟劍,從索守緒左邊刺出。 索守緒視野受限,聽覺卻甚靈敏,一轉一側,避開了這一劍。他和章衡的長劍都掉在河底,章衡還有一把軟劍,他卻手無寸鐵,全憑一雙rou掌,一時也斗了個不相上下。 兩名兵士趕過來相助,無病讓他們保護晚詞,自己去幫章衡。遠處火光閃動,是船上的官兵趕來了。章衡滿以為勝券在握,不想一道倩影飄然而至,淺金色的長發,碧瑩瑩的眸子,竟是那名叫葛依花的胡姬。 她手中的長鞭連揮數下,卷起一道勁風,逼退章衡等人,拉著索守緒道:“走!” 兩人輕功卓絕,一個起落便在七八丈外,章衡和無病欲追,葛依花當空撒下一把霹靂彈,嘭嘭幾聲響,紅煙彌漫。章衡和無病恐這煙霧有毒,連忙捂住口鼻后退,待煙霧散去,兩人身影已不可見。 章衡惱恨無極,揮劍對著地上的雜草亂刺一氣,嗓子眼腥甜上涌,一口血噴將出來。 “大人!”無病驚叫一聲,扶住他倒下的身子。 晚詞奔過來,借著兵士手中的燈籠一看,章衡臉色慘白,唇邊的血跡紅得觸目驚心,急忙和無病抬他上轎,飛也似地回船上。 隨行的武大夫說章衡經脈受損,內息走岔,肝氣上沖云云,總之傷得不輕,但自己行醫多年,比這更重的傷也治過,讓晚詞不必擔心。 晚詞聽他前面說的,只當章衡兇多吉少,心都沉了下去,聽到后面,才知道這大夫在標榜自己的醫術,松了口氣,道:“既如此,便勞你費心了?!?/br> 武大夫開了藥,晚詞喂章衡吃了,守在床邊掉了半日淚。 章衡醒來,艙內被日光染得一片金紅,像是傍晚的光景。晚詞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伏著床沿睡著了。睡眠使她面容寧靜,小巧的鼻尖泛紅,睫毛上淚珠未干,一縷頭發垂在唇畔,隨著呼吸顫動,叫人忍不住替她撩開。 章衡望著她的臉,這張自己和她一起挑選的臉出神。 他剛才做了個夢,夢里還在追趕索守緒,追著追著,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宅邸前,門楣上赫然懸著魯王府的匾額。斷斷續續的哭聲從里面傳來,她又被欺負了么?他奔走在空蕩蕩的游廊上,遠遠看見她的身影在前面,卻怎么都追不上。 晚詞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臉上游走,睜開眼見他醒了,高興道:“你怎么樣?痛不痛?” 章衡與她目光相對,眼中的復雜情愫宛如晨霧見了日光,頃刻散盡。晚詞只看見一點朦朧的雪泥鴻跡,未以為意。 章衡道:“我挨了索守緒三掌,尋常人命都沒了,怎么能不痛?”說著蹙起眉頭,腰背微弓,很難受的樣子。 “那人就是索守緒?”晚詞吃驚地瞪大眼睛,心想難怪那樣厲害,又忙問道:“你哪里痛?要不要請武大夫來看看?” 章衡道:“五臟六腑都痛,現擺著止痛的藥,不必麻煩武大夫了?!?/br> 晚詞道:“藥在哪兒?” 章衡托住她的下頜,展眉笑道:“在姑娘的香口里,還望賜乞?!?/br> 原來是兜著圈子索吻,晚詞翻了個白眼,輕輕一推他的手,道:“被人打成這樣,還不老實!”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肯便罷了?!闭潞鈩e過頭去咬住牙關,不再作聲。身體一松懈,里里外外的傷都發作起來,他確實疼得厲害。 晚詞看他滿臉忍痛之色,也不知是真是假,心便軟了,俯身吻他唇角,舌尖劃過唇縫,嘗到淡淡的藥香,來來回回舔舐他緊咬的牙關,像安慰一只受傷的小獸。 章衡瞇起眼睛,甚是受用,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吃那朱唇榴齒間的藥。晚詞怕壓著他,雙手撐在枕畔,直撐得手臂發酸,才結束這一吻。 她拿手帕按在唇上,轉眸看向別處,喘勻氣,道:“沒想到那名胡姬真是刺客!” 章衡笑道:“我也沒看出她會功夫,那個池珠想必也是他們的人,他們本想用美人計,計劃落空,便想著回京的路上動手?!?/br> 晚詞道:“這幫土匪陰魂不散,幾時才是個頭!” 章衡道:“擒賊先擒王,只可惜這回叫索守緒跑了,不然……” 他面露憾色,沒有說下去,轉而笑道:“不過你射瞎了他一只眼睛,還是咱們占了上風?!?/br> 晚詞嘆氣道:“這種人殺了倒也罷了,放虎歸山,后患無窮。我最擔心寧月仙知道我射瞎了她結義大哥的眼睛,把我的事捅出去?!?/br> 章衡何嘗不擔心,安慰她道:“別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捅出去,呂伯回京也能幫咱們一把?!?/br> 曾大夫是靈寶縣治跌打損傷的好手,他背著藥箱,跟著客店的伙計走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門前。 伙計敲了敲門,道:“客官,曾大夫來了?!?/br> 一名頭戴帷帽,身穿白衣的女子開了門,曾大夫與她見過禮,走到里間,見一名年輕公子躺在床上。他像是從土匪窩里逃出來的,身上濺滿了泥水,淺藍緞長袍被割出一道道血痕。 那白衣女子在旁哽咽道:“大夫,奴與拙夫往洛陽探親,半路遭遇土匪打劫,拙夫帶著奴死里逃生,受了這一身傷,還望您盡力救治則個?!?/br> 曾大夫聞言惻然,坐下把了脈,解開傷者的衣服,查看傷勢。月仙上前幫忙,劉密本在昏睡,被這一折騰醒了,見她在脫自己的衣服,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床沿上,冷冷地看著她。 月仙語氣羞赧,道:“夫君,曾大夫在給你治傷呢!” 曾大夫轉頭看著別處,劉密有些不好意思,松開了手。她沒戴手套,那只手纖細白嫩,柔若無骨地從掌中滑走,繼續替他寬衣。劉密與她并不熟悉,眼下如此親近,好生別扭。 月仙見他一臉不情愿,忍不住笑了。劉密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卻感覺到她在笑,索性閉上眼睛,心想隨她去罷,反正又不會少塊rou。 傷口黏著布料,月仙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剝離,不住地看他臉色。 劉密催促道:“你快點,別讓大夫久等?!?/br> 月仙委屈道:“我不是怕你疼么!” 劉密心想你這樣慢吞吞的,比疼還折磨人。 曾大夫忙道:“我不急,夫人慢慢來?!?/br> 過了半晌,那件難纏的中衣總算脫下來,曾大夫仔細看了看劉密身上的傷,道:“夫人放心,除了手臂骨折,別處都是皮外傷,將養些時日便好了?!闭f罷,叫伙計去自家取夾板。 包扎傷口時,曾大夫義憤填膺地痛罵這幫土匪,殊不知自己身邊就站著一個女土匪。劉密唯恐月仙著惱,幾次打斷他的話。 曾大夫替他右臂上了夾板,處理完畢,叮囑幾句,收拾藥箱離開。 月仙關上門,坐在床邊,語氣全無之前的柔順,得意洋洋道:“劉大人,我救了你的命,你打算如何報答我?” 劉密心中苦笑,她若是個正派女子,自己必然對她感激不盡,可她是個殺人越貨,罪惡昭著的土匪,自己身為大理寺官員,該如何報答她? 沉默良久,劉密道:“我無法報答你,你若反悔,隨時可以殺了我?!?/br> 說完這話,他便做好受死的準備。屋里靜得落針可聞,月仙看著他無畏的臉龐,冷哼一聲,端起地上的銅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將那一盆給他擦身的血水盡數潑下。水從高處傾落,跌在地上,粉身碎骨的聲音叫劉密心中一顫。 第一百四十章 相見歡(上) “你為何跟著我?”“誰說我跟著你了?”月仙沒好氣地沖他道:“我只是碰巧遇見你們,你別自作多情?!边@也太巧了,劉密覺得不是自作多情,她就是在跟著自己。為什么呢?或許是為了司空觴的事,抑或是孟黨指使她來刺探章衡的事。前者劉密倒是很有興趣和她討論,后者便無可奉告了?!八究甄檎f是你殺了他母親,他怕牽連他父親,才隱瞞多年?!?/br> “你為何跟著我?” “誰說我跟著你了?”月仙沒好氣地沖他道:“我只是碰巧遇見你們,你別自作多情?!?/br> 這也太巧了,劉密覺得不是自作多情,她就是在跟著自己。為什么呢?或許是為了司空觴的事,抑或是孟黨指使她來刺探章衡的事。前者劉密倒是很有興趣和她討論,后者便無可奉告了。 “司空玳說是你殺了他母親,他怕牽連他父親,才隱瞞多年?!?/br> “他放屁!”月仙將手中的銅盆重重一放,目光透過素紗射在他面上,道:“你相信誰?” 劉密私心里是信她多一點,他明知她想聽這話,愛聽這話,他偏不說,道:“我相信證據?!?/br> “倘若沒有證據呢?” 劉密無言,一樁八年前的命案,還有證據才是奇跡,寧月仙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可是她的證詞,誰會相信呢? 月仙雙臂交叉橫在胸前,盯著他看了半晌,輕輕一笑,道:“劉大人,律法條例很多時候并不管用。比如今日我若沒有救你,誰又知道殺你的人是哪個呢?” 劉密道:“是司空玳,他怕閻老太爺知道女兒被害的真相,想殺我滅口,但在陜西境內動手并不明智,于是故意告訴我,你是司空觴從洛陽蒔花館贖出來的,他料定我會去洛陽?!?/br> 月仙道:“我不是司空觴從蒔花館贖出來的?!?/br> 劉密道:“那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月仙坐下斟了杯茶,慢悠悠地吃了兩口,道:“與你何干?你知道又能怎樣?你想抓我,我現下就在你眼前,你抓得住么?” 劉密心想對付你這種武功高強的土匪,硬來當然不行,得智取。 他不說話,月仙以為說得他啞口無言,又高興起來,哼著小曲兒走出房門,叫來伙計,點了幾樣菜,吩咐他去買幾件男人的衣服鞋襪。 劉密那身衣服破得不能穿了,行李也丟失了,所幸銀票印信貼身收著。吃過飯,伙計送來衣服鞋襪,劉密知道是月仙吩咐的,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她。 月仙看也不看,要了兩桶熱水,往澡盆里倒。 劉密詫異道:“你要在這里沐???” “我不在這里,誰保護大人?”月仙斜睨他一眼,伸手試了試水溫,走到衣架前寬衣解帶。 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竟無恥至此!劉密難以置信,呆了片刻,急忙轉過頭去,道:“我不用你保護,請你去別處洗罷?!?/br> 月仙窸窸窣窣地脫著衣服,道:“別人都以為我們是夫妻,分開住豈不惹人懷疑?我一個女人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劉密聽見身后嘩啦啦的水響,似有若無的幽香隨著熱氣彌漫開來,這次地就是圣人也難無動于衷。 她應該是個美人罷,要不然司空觴怎么會為她背叛閻氏?她這會兒一定沒戴面紗,劉密極想回頭看看她的模樣??伤退忝廊籼煜?,又有何意義?自己和她注定是兩條路上的人。 清晰明了的現實像一股冷風,驟然吹散了周圍的旖旎。劉密嘆了口氣,盡力轉移思緒,想些與她無關的事。 月仙看著他冷冰冰的后背,恨得想拿熱水潑他,咬了咬牙,笑道:“劉大人,你這個年紀還未成親,是不是有隱疾?” 劉密沒多想,脫口道:“有沒有,與你何干?”說完便覺得這話不太妥當,仿佛想與她相干似的,兀自把臉紅了。 月仙道:“我不過隨便問問,你扯上我做甚?真不害臊?!?/br> 劉密心想分明是你不害臊,還有臉說我。嘴上也不分辯,女人本就是不講理的,女土匪比一般的女人更不講理,何必多費口舌? 月仙洗完澡,在外間的藤榻上睡了,一夜無話。 卻說五月初八是魯王生母梁貴妃的芳辰,梁貴妃向天子討恩典,讓魯王回京一次。天子數年未見魯王,也甚為思念,當即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