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悄悄 第2節
可現在這個方法卻沒有用了。 他已懂得在后面安排他的人。但凡自己出了這個樓,就意味著已經在那人可掌控的范圍內。 她厭惡這種感覺。 但對方卻好像從來都意識不到這些。 仿佛他沒有上樓到她辦公室里面等,沒有直接入股或收購她所在的公司,就已經是對她極大的討好和讓步。 也是。 他天生就出自那樣高位的家庭,又是獨子,在學校里老師不敢說,同學也不敢惹。 他一直都有隨心所欲的資本,似乎也因此造成了某些情感上的麻木。 哪怕說的話做的事,會直接傷害到另外一個人。 他無法感知。 也不在乎。 電梯門開,聞知極慢的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 或許是從小自卑的習慣,又或許是不想讓那人注意到她。聞知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面。 可世事往往事與愿違。 才剛出了萬象的門口沒有幾步,去路便被人無聲無息的擋住。 那人長得很高,皮膚白凈。身上是隨意的休閑裝,但也早已褪去了多年前的那種少年氣。變得越發成熟,且有侵占性。 他像是一棵筆挺而青綠的樹。一上前來便自然而然的擋住了所有的陽光,只給聞知留下了一片陰影。 每次他一過來,就讓她感覺危機四伏。 而此時,懷里的雪山玫瑰恰如其分地抵在兩人之間。 很近。 聞知鼻尖處隨即有一股好聞的新鮮玫瑰的香氣傳來,以及對方胸口上某種淡淡的男士香水的氣息。很清冷的木質香,混合著雪松和白檀香木。 她曾經很喜歡賀嶼之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清淡氣味,現在卻只想往后退。 可每當她退一步時,那人也會上前一步,最終便都成了徒勞。 “知知?!?/br> 他叫著她的名字。聲線放得很低,也很溫柔,但又有某種刻意的成分。仿佛不這樣做,她就會消失。 但聞知僵立在那里,始終無法強迫自己擺出笑臉。 即便能感受到對面灼熱的視線正筆直的投射過來,也還是習慣性偏低下頭去,眼神避開,語氣也冷冷的。 “不是說了讓你別來找我?!?/br> 她在別人面前是烏龜,是兔子,是永遠安靜且沒有攻擊性的那一個。 可一旦面對賀嶼之時。 卻會像啟動防御機制似的,變成堅硬的刺猬。 聞言。賀嶼之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莫名的啞。 “明天是爺爺生日?!?/br> 他說著,語氣輕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她會拒絕一樣。 這變得一點都不像他。 以前的賀嶼之在面對她時總是高高在上,囂張跋扈,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來不會過問她的感受。 他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子,而她只是他家里阿姨的孩子。 哪怕他們之間還有一層虛無縹緲的。 可笑的“娃娃親”。 但無奈的是,賀嶼之提到爺爺時,聞知的心里卻還是酸軟了一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成功了。 “我自己會坐飛機回去?!?/br> 聞知站在那里許久,卻直到半晌后才輕聲說。 她心里的糾結和混亂密雨如織。 可當目光不經意抬起時,最終還是無意且短暫地撞上了,對方正看向她的視線。 以至短暫的四目相對。 聞知心口緊了一下,后背僵直。 男人的那張臉似乎褪去了少年時的輕狂與跋扈,氣質也沉淀的愈發成熟,比那時多了幾分殺伐與冷靜。 但仍然留下了漂亮流暢的下頜輪廓。 再往上,是那雙依舊流利清亮的瞳仁,眼尾狹長,雙眼皮的褶皺深且勾人。 有時她腦海中仍然會浮現出幾年前她喜歡他時的場景: 嚴謹且昂貴的高中,幾個男生背靠在走廊白色的欄桿上,身后是北城那片蔚藍遼遠的天空,有種天然的少年意氣。 無論周圍有多少人,但走過去時,好像永遠都屬那個人最為亮眼。 有時熟悉或是有所交集的男女生過去,會惡作劇般的喂一聲。 他人高腿長,身板筆直。冷白的皮膚總是在人群中格外出挑。一手隨意插在褲袋,另一只手拿了只銀色的打火機。 單單是家里有錢也就算了,偏生還長了那樣一張英俊無匹、又有些散漫多情的臉。笑起來有種又邪又壞的感覺,卻又讓人舍不得責怪他。 哪怕他舉止總是飛揚跋扈、有時候甚至無情得有些殘忍。 可每次夾在女生中間路過他時。 只消和他少一對視,她心里的緊張就總會流火般不動聲色的燒起來—— 就像其他女孩子一樣。 可聞知直到現在都不明白。 為什么上帝要如此偏愛這樣一個,無比惡劣的人。 無論是在此之前,還是在此之后。都再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有穿過山海,將整個人抓牢的感覺。 只是,當現在再看到這張臉時。 聞知已經再也不會像像年少時那樣臉紅心跳,甚至害羞得低下頭來了。 自從認清了這人皮囊下的惡劣。 她就已堅如磐石,心如死水。 連聞知自己都不敢相信,幾年前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可以不嫌棄她,不討厭她。 甚至只是。 能多看她一眼。 — 八年前的夏天,和如今一樣蟬鳴響徹,綠意洶涌。 聞知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時不時車窗外去看。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大都市,不免帶了一些膽怯和緊張。雙手一直攥放在膝蓋上,掌心都出了汗。 極高的大廈,繁華的十字街,還有來往時不時出現的,轟鳴而過的跑車。 都是她在南方小鎮里從未見過的景象。 自從父親兩個月前去世后,母親花了很長時間才下決心帶她來這里。雖沒有明說,但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清楚。 家里一直都不太富裕,給父親治病又欠了錢。母親一天要打兩份工,可還是入不敷出。 帶她來這邊,就是為了投靠爺爺的故交。 聽說當年上山下鄉,后山著火,聞知的爺爺救了一個知青。后來那人回了北城,創了業。聽說已經成了很厲害的人物。 以前那輩人關系好,心思也單純,總喜歡弄些所謂的“娃娃親”。 好巧不巧,爺爺這邊只有聞知父親一個男孩,知青那邊也是獨子,上一代的承諾就沒有達成。 但恰好孫輩這邊,聞知是女孩兒,那邊是個男孩。所以之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兩方也都提起了這碼事。 此時,車速漸漸放緩下來。 窗外的景致也從繁華的街區逐漸變得安靜,拐進了一處很靜的區域。聞知往窗外去看,只看到墨色雕花的歐式柵欄門,還有里面極漂亮的院落。 看得出來,里面空間很大。 一打眼便能看到里面一座漂亮干凈的石雕噴泉。 “還記得mama剛剛跟你說的話嗎?見了叔叔阿姨一定要有禮貌,知道嗎?” 孫慧放心不下,眼看著車快停下,一邊從口袋里掏錢一邊不忘叮囑。 聞知乖巧的點了點頭。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再加上臉上有胎記的關系。她也一直不是大人們所喜歡那種漂亮小孩,會因為自己的臉而有些自卑。 只記得每次跟父母出去,旁人最常說的便是: “這孩子五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臉上這塊……真可惜。怎么不手術做掉?” 其實也不是沒有手術過。 之前去省城做過一次,效果不好,只是顏色淺淡了些。再加上在眼睛附近,醫生怕出意外,會有所顧慮。 加上家里條件不好,手術費并不便宜,父母也沒再提過重新手術的事。 聞知就也乖巧的不提。 或許是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漂亮,所以格外安靜聽話。 只希望自己這樣,雖然不至于讓人喜歡,但起碼能讓別人對自己的反感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