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王謝 第15節
書迷正在閱讀:修真界第一冤種、把你藏進余生里、農門科舉奮斗日常、龍傲天穿成爽文炮灰經紀人、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再生歡、熾夏不落、重生后手撕婚書,嫁給前任他親叔、笨蛋美人成為太子妃后、虐文女主手持瘋筆
第一輪試探結束,酒漬的黏力也在越發凌厲的劍風敗下陣來。王瑯放緩劍勢,步伐轉折向西,直到離袁耽還有三步距離時,這位機敏靈巧的年輕人握住酒杯向上一潑,香甜醇厚的酒液迎面打上劍身,令搖搖欲飛的白羽重新固定至劍上。 與此同時,清澈迤邐的琵琶聲也在廳中響起,配合無間地融入她的節奏。 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配合,但在此之前,她已經聆聽過他的樂聲,產生了一種無言的默契。即使言語不相互約定,眼神不彼此交匯,她也能知道那樂聲一定能跟上她運劍的節奏。 當她回身后退,嫣然送劍時,琵琶聲細細切切似情人私語,當她進身揮袂,劍氣縱橫時,琵琶聲嘈嘈鏗鏘如跳珠撼玉。 席間不覺響起情難自禁的感嘆: “退似前龍婉,進如翔鸞飛?;啬苛魃窆?,傾亞有馀姿?!?/br> 一曲終了,寒光入鞘。 王瑯右手離開劍柄,似乎漫不經心地向內一收,剛好握住從劍身飄蕩振離的白羽。 整個大廳安靜無聲,還停留在劍舞與琵琶曲天衣無縫的配合所帶來的震撼中,無法立刻回到現實。 唯一不受制約的王瑯徑直走到謝尚身前,單手在他的案幾上一撐,今日第一次與他說話:“為何用琵琶?” 琵琶曲持續了多久,她就跳了多久,此時額頭微汗,鬢發如云,衣料上熏染的幽香被熱氣蒸騰著散逸出來。 謝尚本來比她要高一些,但謝尚跪坐在案幾后,她站在案幾前,所以是她俯身低頭去看謝尚,謝尚仰頭回視她。 “劍舞有隴西高昂意,宜用建鼓相合,其次則琵琶。不在軍中,故用琵琶?!?/br> 音徵清澈平靜,仿佛出自塵世外的仙人。 王瑯彎起嘴角,接受了他的回答,隨后走回王導面前,交還白羽:“多謝丞相贈劍?!?/br> 這句話打破了席間的魔咒,擊節贊嘆聲或高或低紛紛響起,王導亦撫掌大樂:“善!” 王瑯低頭謙遜,將新贏得的西蜀鋼劍交給司北收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東晉風氣已不如魏晉之交時剛勁強健,對北方沒有記憶的年輕一輩更偏婉約文弱,這樣精彩的劍舞是第一次見,從何充往下都忍不住發表了一番對她的贊嘆,連沉靜寡言的王述也破例對她說了一句“此行不虛”。 就在氣氛正佳時,前院仆人進來向王導通報圣駕已至府門口,席間靜了一瞬,都沒想到皇帝這時候會來。 他們也不是沒聽說過皇帝到司徒府問候的事,不過那一般都是重大節日,接駕也都是王家家人,和他們這些剛入仕途的年輕人沒什么關系,也都還沒見過皇帝本人,只有身為皇帝姨夫的何充面圣經驗豐富,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去看了一眼王導。 王導的城府當然不可能讓他看出什么,況且這是王家意料之中,甚至穿針引線促成的事,王導放下酒杯,說了一句“諸位隨我接駕”,起身帶領眾人向門口走去。 這是門閥政治的時代,皇帝自然不會讓他一路走到門口,自己帶幾名隨從官先入了府,在廳前不遠迎面截住王導,攙扶他不讓他下拜,又不讓他撤到下座,而是拉著他一同坐到上座。 王瑯快速地抬眼看了看,只見這位日后謚號成帝的天子司馬衍年僅十歲上下,五官柔和,面相和善,態度舉止之間對王導十分禮敬。 這是個自始至終沒嘗過權力滋味,反而一直遭受各種苦難的皇帝。臨死前被主政的庾冰逼迫,連兒子都不能立為太子,而讓與庾家關系更近的弟弟司馬岳繼承皇位。王悅說他“人品不差”可能有一定道理,不過宮中權勢衰微如此,出外藩鎮絕對是比入宮好得多的選擇,困難之處在于她必須擁有堅韌不拔的心志和鎮住強藩的能力手腕。 宴會重新開始。 皇帝司馬衍坐在王導右側,以示地位相對更尊,陪同皇帝前來的侍中荀奕則在何充上首增加了一個座位。 “方才在府外聽到琵琶聲激越清澈,神妙無比,侍中說必然是相府中的客人所奏,朕亦以為然。只是朕哀于母喪,心思不寧,有妙音卻無法入耳,惜為憾事?!?/br> 這番話原本是普通的客套話,雖然因為說話之人是皇帝而變得不太普通,但大體上沒有問題。 然而東晉士人推崇放蕩不羈的任達性格,年輕人更無顧忌,幾名世家子弟聽完紛紛點頭,王濛直接感嘆了聲“確實遺憾”,讓司馬衍不由微微發愣。 王導道:“陛下純孝,是天下表率。在座都是陛下的臣民,隨時應陛下之召,只要政事修明,百官各司其職,百姓安居晏然,就不用擔心舞樂不備?!?/br> 司馬衍正色點頭:“丞相所言甚是,朕受教了?!?/br> 大道理說完,回歸私人宴會,席上氣氛從正式轉為松弛。娶太后庾文君之妹,是小皇帝姨夫的何充為他介紹他在府外聽到的琵琶曲和他未看到的劍舞,于是王瑯發現小皇帝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第24章 不宜異同 蘇峻之亂的封賞還沒下達,但由于東線戰事最終戰績斐然,王瑯父兄加官進爵已成定局,王瑯的身份水漲船高,超過同族里光祿勛王彬的長女□□虎,僅次于丞相王導本人之女,而王導無女,因此她已經是實質上的高門貴女之首,只在名義上低于司馬家的公主。 皇帝司馬衍還沒到設立后宮的年齡,對士族女郎的全部想象來自于母親庾文君。那是中書令庾亮之妹,于南渡僑族中屬于第一流高門出身,嫁給當時還是世子的晉明帝司馬紹之前已經名聲在外,是天下有數的賢媛,但卻是與王瑯截然不同的類型。 王家是魏晉風度的代表,治家以樂托為門風,許多子弟多有放蕩不羈的名聲。庾家則以風格峻正著稱,類似三國時屢次廷訴郭嘉不治行檢的陳群,從庾亮之父庾琛一輩就持身嚴正。 庾文君作為庾亮之妹,出嫁前以性情仁和、姿容淑美聞名,丈夫晉明帝司馬紹死后,她效仿和熹皇后鄧綏舊事臨朝攝政,有執掌權力的機會,卻沒麗嘉有如鄧綏一般握住權力,而把權力完全交給了哥哥庾亮。 簡而言之,庾文君是傳統儒教思想塑造出的那種賢良淑德的女子,為人妻、為人母都無可指摘,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那種賢妻良母,但也僅限于承擔妻子、母親的角色,不似很多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女子,能夠自主掙脫儒教束縛,走入新的天地,煥發出獨立多姿的個人魅力。 在小皇帝司馬衍的認知中,母親庾文君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父親司馬紹也對母親非常禮敬重視,他無法想象世間還能有什么樣的女子比母親更好,因此認為門第更高貴的王氏女大抵也就能做到和母親一樣。 也是因此,當看到戰報里說會稽內史王舒之女自己領兵援助父親,此后連續三次作戰,三次大獲全勝,他內心覺得無比茫然。 一個高門士族的貴女,怎么可能和那些兇暴粗野的兵家子混在一起,還屢次戰勝那些驍勇的逆賊。如果賢良淑德能夠感動蘇峻手下的賊人,那他的母親庾文君又怎么會被逼迫得憂慮自殺呢? 他當時就很想召王丞相問一問,王舒這個女兒到底有何特別之處,能夠讓那些野蠻無知的士卒聽命,又為什么那些他親眼所見驍勇強悍的賊子在她面前竟好似泥捏紙糊一般,全變成了她手下的戰果。但是王丞相有病在身,不常入宮,而且為了給自己解惑這種事勞煩丞相也有點不好,所以他忍住了沒有下召,而是先詢問當日值班的侍中荀奕。 “陛下,漢魏以來兵禍連綿,許多地方的男丁都在兵禍中消耗殆盡,家中只余婦人支撐門戶,教導女兒如教男兒,世間亦涌現諸多不輸男子的婦人?;矢χk詩云,百男何當益,不如一女良,便是此證?!?/br> 荀侍中后來又說了很多,都是在舉前朝和本朝女子事例,論證健婦持門戶的重要性,認為朝廷應該對此扶植勉勵,他聽得似懂非懂,所以后來又去問了另一位侍中褚翜。 他年紀尚幼,已經懂得了遇事不能只聽一面之詞的道理。 他的母親出身潁川庾氏,褚翜的母親也出身潁川庾氏,因此他在心理上對褚翜有一份親近感。褚翜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說出了荀奕沒有告訴他的事:“陛下,先帝曾贊嘆過的荀氏灌娘就是故太傅荀崧之女,荀侍中的族人啊?!?/br> “啊……” 荀崧在他還是太子時擔任太子太傅,是他的老師,逆賊作亂時,荀崧年齡衰老又有重病,還始終堅持侍奉在他身邊,在逆賊手中維護著他,讓他非常感動,可惜荀崧叛亂方平就去世了,聽到父親曾贊嘆荀崧之女荀灌,他忍不住追問下去。 “建興三年,荀崧為襄城太守,受困杜曾,想要向平南將軍石覽求救,卻苦于賊兵包圍太嚴,無計可施。崧小女灌時年十三,主動請纓,率領勇士數十人夜間突圍出城。賊兵追趕甚急,荀灌督促勉勵將士,一邊與賊人交戰一邊前進,終于在魯陽山甩脫追兵。至石覽處后,石覽以兵力不足不肯發兵,荀灌當即代替父親寫信給南中郎將周訪,表示愿意和他結為兄弟,于是周訪派其子周撫親自率兵三千人與石覽會合,共同援救荀崧,賊人見援兵勢眾,不戰而潰,分散逃走。襄城之圍得解,理應歸功于荀灌?!?/br> “從未有人告訴過朕此事?!?/br> “畢竟陳年舊事,知道的人本也不多,荀崧又如荀侍中般善自謙退。不過荀家畢竟出過這樣的奇女子,對王會稽之女事跡想必易于接受?!?/br> 司馬衍點點頭,把事情記在心里。他所不知道的是褚翜其實也沒有把話說全——褚翜兩次受荀家大恩,深受荀奕父親荀組提拔,絕不可能反駁荀奕的話。而他心里也很清楚,荀奕和王家走的很近,在王庾之爭中偏向王家,又因為荀灌之事對同類事接受度很高,奏章送到皇帝面前時,皇帝身邊居然恰好是荀奕,這顯然是王家的精心安排,不可能是真正的巧合。 王庾之爭這趟渾水不知道還要起多少風波,之前庾亮權傾朝野他就明哲保身毫不摻和,現在庾家聲望跌入谷底,王導重新當權,他更不可能為了這點與己無關之事得罪王家。從王家這一手安排察覺出王家在宮中的力量以及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后,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給堂弟褚裒寫信,告訴他王家可能要力推王舒的女兒,告誡堂弟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亂說話,他們褚家最明智的選擇就是保持緘默。 基于這些前情,司馬衍對王瑯的情緒偏向正面,一聽到司空府打算為王瑯設宴——這當然也是王家透到宮中的消息,受邀參會的幾個年輕人里只有何充一人知情,其余尚且都被瞞在鼓里,直到王導發言才知道是為了介紹王瑯——就決定帶著侍中荀奕一起到司空府走一趟了。 他其實更想帶荀崧的兒子荀蕤,不過荀崧剛去世,荀蕤按例辭官為父守孝,想來想去還是荀奕最合適,正好荀奕還是那天讀到奏章就在的人,可謂有緣分。 “這位女郎就是王會稽的小女吧?朕讀到郗公送來的奏表,里面很是夸贊了一番卿的功勞?!?/br> 話語出口,對方回答了什么,司馬衍其實沒有聽到,因為受他發問的對象在回答之前,先抬頭看了他一眼。 按從母親那里接受到的教導,他不曾直視過那位堂而皇之與男子并列出席的女郎,只是蜻蜓點水般掠過,留下的印象僅限于服色整麗,身姿秀拔,直到她抬起頭看他—— 那是過于明麗懾人的美,第一眼看到,就猶如被曜日灼傷一般,下意識想要錯開目光,隨后又會因為惦念那種攝人心魄的美而忍不住再次去看。 只是再看之時,對方已經垂下頭,將眸光掩蓋在陰影之下,如同吝于給予世間一顧的仙山上的神人。即使他遺忘了自幼熏染的禮教,長時間凝望著她的臉,她也沒有再回視他,讓他心中充滿遺憾。 如果她能入宮…… “琳瑯之劍舞發人精神,仁祖之琵琶令人得上,劍舞和琵琶的配合確實有不凡之處,我昔日在洛陽才見過這樣的盛會,想不到今日能夠在小輩中重見,足以慰藉人的心懷?!?/br> 從左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司馬衍的想象,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紅著臉猝然收回視線,回道:“丞相這般說,教人心神向往?!?/br> 他還是稍稍吐露了一點自己的心思,希望能夠將話題繼續下去,不過在席中人看來,這個話題似乎已經討論夠了,再說下去有夸耀過度,怠慢皇帝和客人的嫌疑,宴席切換回原本的清淡環節。 王導問荀奕陛下最近讀到《論語》里哪一章節,荀奕回答,王導便以該章節為引,抽離出兩個彼此對立的論題,請在座眾人分別講述自己的理解,等眾人各自陳述完畢,他才出來收尾,以主持者的身份又講了百余言,語義都是方才幾人沒提到的方向。 司馬衍年齡還小,名士們不會在他面前清談,這樣的體驗對他而言也是第一次,他不知不覺聽得入神,覺得多人往來辯駁要比太傅講課要更有意思一些,能夠相互補充不足,而丞相不愧為丞相,即使他沒有完全聽懂,也能聽出丞相的見解遠在諸人之上。 等到離開司徒府,他才想起來今天本來的目的似乎是為了給王瑯加恩賞。 侍中荀奕覺得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態度十分不以為然:“序勞計功,有司自會負責,陛下若覺得不妥或想要另加封賞,屆時命尚書省再議便是,王家難道會因為遲了這一點點時間而跟陛下計較不成?!?/br> “丞相忠誠可信,自然不會如此?!?/br> 想想道理確實是這樣,他不再堅持,返回建平園。 作者有話說: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節。崧為襄城太守,為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灌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千人,逾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灌督厲將士,且戰且前,得入魯陽山獲免。自詣覽乞師,又為崧書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仍結為兄弟,訪即遣子撫率三千人會石覽俱救崧。賊聞兵至,散走,灌之力也?!?/br> 以上晉書原文,個人以為晉書列女傳比唐以下至清所有朝代列女傳加起來還精彩,確實不凡。 第25章 云端博弈 皇帝司馬衍來司徒府,王瑯只回了一句話,接著話題就被王導轉移,不再提起她于東線所立戰功,而局限于雅集本身。王悅也向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 王瑯當時愣了一下,心中忽然如電光閃過,一片雪亮。 姜尚先前那般篤定說王家會讓她見識何為「王與馬,共天下」的原因她終于明白了。王悅是否讓她早去根本無關緊要——無論王家準備如何試驗她,都一定會借助皇權的象征意義來為她鋪路。 可能會在朝堂上反對王家的分為三派,攻擊最狠的原本應該是與王家爭權的庾家,其次是此次立功最大的荊州刺史陶侃,最后是喜歡評議朝政的清流。 庾亮因為引發蘇峻之亂自顧不暇,沒有立場在這件事上狙擊王家;陶侃出身寒門,靠軍功坐穩荊州,在朝中毫無勢力,實力又在蘇峻之亂中少有削弱,和有王瑯介入而收獲頗豐的東線此消彼長,沒有軍事優勢;剩下就是視儒教三綱五常為天理的部分清流。 對付這類人,最方便的方法就是讓皇帝司馬衍出面先表達肯定態度,將事件定性,從而以君為臣綱的第一優先級壓制住儒教的指責。 當然了,皇帝還小,可能受到jian臣教唆,下達的詔書不是出自本心。所以王家開了一場雅集宴會,制造出一個足以令士林傳頌的佳話。即使沒有謝尚臨時起意的琵琶相合,王家必然也還有別的安排,將事情定性為皇帝親口承認的佳話,謀取到最大利益。而姜尚正是看破了王家在當前局面下所能做出的最佳選擇,才能料定王家的安排。 這是云端上棋手們的對弈,早在局中棋子移動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舉步之后的局面。她現在還只能盡力扮演好棋子的角色,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成長為有資格參與博弈的棋手。 模擬對弈者的視角遙想了一陣,王瑯定下神,將精力集中到自己眼前的任務上。 # 雅集結束后十日,平定蘇峻之亂的封賞陸陸續續安排完成,王瑯到相府聽王悅為她介紹這次的封賞安排。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王悅沒有在自己的書房見她,而是領她到了父親王導的書房。王導本人坐在窗邊觀賞庭院里的春景,手里拿著麈尾輕輕搖動,似乎沒有在聽他們的談論。 “山山父兄這次的爵賞都定為侯,處明從叔封彭澤縣侯,淵猷封番禺縣侯,食邑均千六百戶,敘功次于西線主帥陶侃、溫嶠,東線主帥郗鑒,留守臺城之陸曄,此四人均進爵郡公,食邑三千戶?!?/br> 王瑯道:“東西盟軍全賴兩線主帥威望維系,若如討董聯盟般四散瓦解,禍亂沒那么快平定,固守臺城忠烈有功,理所應當?!?/br> 王悅指尖輕撥,將手里抄錄的紙本翻到第二頁:“東線浙西主事虞潭封武昌縣侯,食邑千六百戶,其母孫氏拜武昌縣太夫人,加金章紫綬。山山其時已在御亭,對孫氏之事當知曉?” 這樁事在現代王瑯就讀到過,點頭回道:“孫太夫人在東郡聲望卓著。當年杜弢之亂時,太夫人就變賣全部家產犒勞將士,助虞太守獲勝。蘇峻兵犯吳興,太夫人家產罄盡,于是典賣自己身上佩戴的環佩充當軍資,發動所有家仆參軍征戰?!?/br> “當時戰事緊急,阿父任命阿兄擔任督護率兵討賊,太夫人聽說此事,便責怪虞太守,說阿父能派遣親子征戰,為什么虞太守唯獨做不到?于是虞太守亦遣子虞楚為督護,率領士兵與阿父阿兄會合?!?/br> “入吳郡后,阿瑯往虞家拜見,有幸得見孫夫人當面。夫人年愈九十,視物昏花,耳力卻尚佳,精神也頗好,言談意氣英烈慷慨,不減吳郡孫氏之風?!?/br> 虞潭的母親孫氏是孫權的族孫女,吳國被晉所滅之后沒有株連所有孫氏族人,于是她歷經東吳、西晉、東晉三朝,年九十五方過世,以東晉動輒三四十早逝的情況而言堪稱奇跡。 本來靠窗賞景的司徒王導忽然道:“此夫人事跡足可激揚千載,若有機會得見,我亦當親往拜訪?!?/br> 王瑯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