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與許立羣共享晚餐后,林瀅在許立羣的堅持下護送到醫院,一進工作單位,值班的護理師及醫師們見到她便稍微停下手邊工作與她打招呼,林瀅點點頭,示意大家噤聲,邊走進辦公室拿了些要負責整理的行政資料。 「林瀅,有空嗎?」 此時,一名中年男性走近林瀅身邊。 「蘇醫師,您值班嗎?」 林瀅口中稱呼的蘇醫師,是單位中主責醫學研究的醫師,前陣子林瀅參與記憶相關研究的主責人便是他了。 「我留下來整理一些東西,想到有些事要跟你說,請單位同事幫我留意你有來的話,要通知我?!固K醫師笑了笑,眼中漫起了淡淡憂心。 「還好我今天有來,不然明天我要跟科主任去日本參加研討會,您要找我就要等我回來了?!?/br> 蘇醫師沒有多回應,領著林瀅走進護理站里的會談室。 兩人坐進會談室,蘇醫師拿出手上牛皮紙袋里的資料,輕聲的為林瀅解釋他找她的目的。 「…研究報告要一段落了,在整理這些資料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問題?!固K醫師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告訴林瀅的事能不能讓她接受。 林瀅看著桌上攤著的檢查報告,一開始是為了幫忙科內研究才參與,卻沒想到經過一陣檢查后,除了發現自己記憶缺損的問題之外,也意外發現了自己的腦部組織正在開始萎縮。 「你以前受過很重的腦部傷害,能復原不是一般容易的事,腦部組織萎縮是頭部創傷后可能會發生的事,萎縮程度因人而異,目前看起來是組織萎縮的初期,萎縮速度會隨著年齡增長而加快,到時候,你忘記的事情會越來越多,我想我必須早點讓你知道這件事?!?/br> 蘇醫師望著林瀅,心疼的表情在他臉上清楚寫著。 林瀅不發一語,根據過去照顧病患的經驗來看,她不是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只是她沒有辦法預料的是,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蘇醫師,其實這幾天去日本的時候,我要順便去做催眠治療,想找回以前的記憶,那現在…去找以前的記憶,有意義嗎?」 斗大的淚珠從林瀅眼角滑落,她想起前幾小時與許立羣吃晚餐時聽他說催眠治療的事,現在,她已經有些不知所措。 「林瀅,我很抱歉,這件事我有不得不告訴你的理由,我必須讓你有時間為未來的自己做些準備?!固K醫師輕聲地安慰著,雖然這個安慰格外刺耳,卻是林瀅往后得好好思考的事。 會談室格外安靜,只有林瀅輕聲的啜泣和蘇醫師的嘆息聲在空氣中擺盪。 平息了情緒,林瀅向蘇醫師道謝后,快速將行政工作做了整理,留下紙條給接手的同事,便靜靜的離開單位。一步出醫院大門,她抬頭望向天空,看著被烏云蓋過的微微星光,又一滴淚輕輕滑過臉頰。 「爸、媽,女兒不孝,沒有好好照顧自己?!?/br> 前幾年,林瀅的爸媽相繼過世,家中獨生女的她,此時寂寞的不知找誰依靠,望著微微星光,突然很想念疼愛自己的爸媽。 她抹去臉頰上的淚痕,帶著對未來的害怕與擔憂,踏上回家的路。 一到家,她把蘇醫師交給她的資料放在茶幾,收拾慌亂的心情整理即將帶出國的行李,很多時候,有那么一刻她總會不自主停下手邊的事突然出神,發現自己走神后又會趕緊輕拍臉頰提醒自己。整理好行李,她按平時習慣為自己定好鬧鐘,看見手機里顯示翟玉維和許立羣同時傳來的訊息,她選擇誰都不回應,定好鬧鐘隨即躺進被窩里,悶悶的哭泣聲回盪在林瀅獨自一人居住的房里,這夜,是孤單的。 隔日清晨,手機的鬧鐘響起,心情凌亂的林瀅淺睡著,她伸出手關掉了鬧鐘鈴聲,坐起身,呆望著天剛亮的窗外。她站起身,走進浴室里盥洗,眼下的黑眼圈訴說著她的失眠,她望著額上的淡疤,不明顯的疤痕現在在她眼里看來格外刺眼,她摸著傷疤,從輕搓到用力搓到皮膚發紅,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般,多么希望時光倒流,多么希望不曾有這些事發生過,可是,傷疤又豈能輕易抹去…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望著發紅的前額一角,望著自己的黑眼圈,她看了看,收拾情緒,盥洗好后換上輕便衣服,此時,許立羣已經依約到了林瀅家,林瀅讓許立羣進家中坐,自己走進房里再次收拾糟糕的心情,畫上淡妝好以隱藏自己的心事。 坐在客廳的許立羣,眼角馀光瞄到了茶幾上的文件,他看了看幾眼,雖然沒有很清楚的看過整個內容,但文件里的影像和幾行學術文字已經讓他看懂了什么,震驚之馀,打開的房門聲拉回他的注意力,許立羣看著從房間走出的林瀅朝他微笑,但他可以感受到林瀅突然筑起的防備,他朝她微笑,不讓她發現他在前幾分鐘前發現的事。 「走吧!」林瀅沒有發現許立羣的異樣,但壓抑的心情從說話的語氣大概可得知一二。 許立羣點頭,接下林瀅手中的行李箱,走在她前頭,不讓她發現自己眼中漫起的微微水氣。放好行李,許立羣先讓林瀅坐上車,快速的整理好衝擊的情緒后,自己才坐上車,緩緩開往機場。 —我該怎么面對,你可能會忘記我的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