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與惡犬 第59節
第64章 [vip] 留情 忽有腳步聲響起, 羽徽若抬眸,目光越過姜潮生的肩頭,落在那驟然出現的白衣少年身上。 鹿鳴珂握著?他的東皇劍, 來赴約了。 隨之前來的還?有七曜閣的諸位弟子,宗英也?在其中, 他看似傷重, 全身筋骨都無礙,只掌心多了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姜潮生把明玉刀插入刀鞘,放進羽徽若的手里, 直起身子,把玩著?碧玉簫:“你很守時?!?/br> 天淵這么大, 他以為鹿鳴珂要?很久才會找到這里。 鹿鳴珂在看羽徽若,確認羽徽若安好無恙,他緊繃的唇線松了些,抬起東皇劍:“姜潮生,可敢一戰?” “求之不得?!苯鄙兆”逃窈? 將劍刃推出三寸,“輸了的,從這里跳下去, 鹿師弟, 你覺得如何?” “依你所言?!甭锅Q珂頷首。 這就?相當?于簽下生死狀了。 羽徽若想出言阻止,陡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立場阻止。 二人各自祭出兵器, 在斷崖前的這片空地打起來。他們師出同門, 不約而同, 用的都是七曜閣的招式。 姜潮生畏懼日光, 挑的今日恰是個小雨過后的陰天,山尖裹著?薄霧, 萬物都掩藏在一片朦朧中,兩人的身影交錯,一時近,一時遠,若隱若現。 劍氣橫掃滿地殘葉,搖落羽徽若頭頂的一樹桃瓣,羽徽若被姜潮生喂了手腳發軟的藥物,此時藥效漸弱,指尖有了知覺。 她用力抬了下胳膊,扶著?樹干,待腿部有了點力氣,搖搖晃晃站起。 宗英帶著?其他弟子想要?過來接走?她,被一道結界彈了出去。 姜潮生在這桃花樹的周圍布下了個小小的法陣,宗英和這些弟子入門沒多久,劍法尚未學全,更別說對付這種刁鉆古怪的法陣了。 他與那些弟子圍著?法陣而坐,抓耳撓腮地研究著?破解之法。 羽徽若眼前發黑,光是站起這個動作,幾乎用盡她全身的力氣。 薄霧中厲光閃過,周遭樹木應聲而斷,這么大的動靜,引起人族士兵的注意,他們發現了昏迷的同伴,立即將此事稟告給這片區域的首領。 那首領身穿鐵甲,領著?弓箭手,將斷崖團團圍住,不斷喊話:“再不停手,我就?放箭了?!?/br> 鹿鳴珂和姜潮生都是仙門中人,豈會畏懼小小人族將領的威脅,那首領亦看出來二人身份的不同凡響,再三思索,沒有貿然出手,而是叫人發了道訊息通知萬仙盟。 仙門百家與人族皇室有過約定?,仙門弟子不能對朝廷中人出手,為此,仙門特地成立萬仙盟,專門對付違反約定?的仙家弟子。同樣的,人族的弓箭由仙門供給,是用來對付天淵對面的那些魔物的,不該用在仙門弟子身上。 羽徽若試著?走?了兩步路,腿腳一軟,氣喘吁吁地跌坐在了地上。 鹿鳴珂和姜潮生打的難解難分,那些rou眼凡胎看不出來,她卻能看得出來,兩人身上都添了劍痕,血色染透重衣。 應該快要?分出勝負了。 不多時,萬仙盟負責人間?安危的長老接帶著?弟子踩著?飛劍出現在上空,警告道:“二位,請立即住手,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br> “仙尊容稟,此乃七曜閣清理門戶,還?請諸位不要?插手?!弊谟Ω恫涣私鄙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聽聞那萬仙盟長老這樣說,趕緊抱拳將個中原委都一一陳情。 萬仙盟來的弟子比人族士兵眼力好,哪怕鹿鳴珂二人周身纖云繚繞,劍氣橫生,依稀能辨別出來,與鹿鳴珂纏斗的是名容顏蒼白妖冶的青衫少年,正是各大仙門通緝的血魔姜潮生。 宗英將兩人的約定?如實說出來,仙門中人重諾,那位長老又?是長輩,自是不會恃強凌弱,插手七曜閣的這樁內務。 他帶著?弟子隱退云間?。 人族首領聽說鹿鳴珂是七曜閣的青年才俊,在此大打出手是為除魔,暗自松口氣,也?帶著?自己的人馬退回去,把戰場完完全全留給了這兩人。 鹿鳴珂劍如長虹,劈開云霧,在崖壁上留下一道深痕,劍光閃爍間?,只見姜潮生捂著?心口疾退十幾步,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溢出,染紅掌中碧玉簫,蕭身已斷作兩截,一截被他緊緊握著?,一截被劍氣絞成了碎片。 他的袖口衣擺皆是劍痕,慘白的臉上布滿細碎的傷口,五指攥著?斷簫,清瘦的腕間?青筋凸起。 “終歸……是我不及你?!苯鄙吐曕?,嘔出一口血,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從最?初的難以置信,變幻為不甘心,直到漸漸覆上一層死灰般的顏色。 鹿鳴珂雖贏了,贏得并不容易。一縷血痕順著?他的手臂流淌,滴滴答答,染紅腳下的泥土。 七曜閣的二師兄,當?初也?曾是驚才絕艷般的人物。 “你贏了,鹿鳴珂?!苯鄙瓜马?,坦然地承認。他抬起手中的斷簫,揮出一道掌風,裹著?滿地的砂石碎葉,襲向鹿鳴珂。 便?是這個間?隙,姜潮生出現在羽徽若的身后,手中的斷簫抵著?羽徽若的喉骨,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鹿鳴珂面色陰寒:“姜潮生,放開她?!?/br> 姜潮生毫不不理會鹿鳴珂,當?著?他的面,狀似曖昧地抵到羽徽若的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當?初大好時機,你沒有除掉鹿鳴珂,你會后悔的?!?/br> 羽徽若心臟一跳。他說的是當?初莫愁山上,鹿鳴珂身受重傷,她可以借機除去他。 他不知道的是,那日,他已殺死鹿鳴珂,是她救回了鹿鳴珂。 羽徽若至今不知,她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山風凜冽,她畏冷般地縮起了肩膀。 身上忽的一暖,是姜潮生解下了他的紫金袍,罩在她的身上。而后,聽得他輕聲說:“沒關系,我幫你?!?/br> 鹿鳴珂眉頭微皺,他在思索著?,如何在不傷害羽徽若的前提下,救下她,并除了姜潮生。 “你喜歡她,對吧?”姜潮生抬起頭來,這句話問?的顯然是鹿鳴珂,“你們之間?有過山盟海誓嗎?” 鹿鳴珂擰著?眉不答,腳步悄然挪移著?,握著?東皇劍的五指不自覺收緊。 “姜潮生,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是你說過,輸了就?從這里跳下去,挾持師伯算什么男子漢?!弊谟⑵庾?是直接,見不慣他如此,大聲叫罵起來。 他的手傷了,聲音倒是洪亮,周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世上的山盟海誓大多都是花言巧語,所謂的一往情深,往往都是自欺欺人?!苯鄙鷮ψ谟⒌牧R聲充耳不聞,哂笑一聲,“鹿鳴珂,驗證你真?心的時候到了?!?/br> 鹿鳴珂確實有過山盟海誓,不過對象是初初。羽徽若還?在想著?她和鹿鳴珂的山盟海誓,到底是不是花言巧語,姜潮生摟著?她,從斷崖上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還?有宗英等?人的驚叫聲:“師父,不要?!” 急速下墜帶來的失重感,以及呼呼撲面的狂風,叫羽徽若的腦海陷入一片空白。 她以前就?聽姑姑說過,天淵的煞氣很厲害,沒點修為的掉下去,會立刻被腐蝕掉全身的血rou,縱是修為高深的,僥幸逃脫,也?會元氣大傷,留下終生不可磨滅的舊傷。 當?初她的父母就?是這般,傷了元氣,才會死在戰場上。 好似過了一瞬間?,又?好似過了漫長的一生。 嘈雜與喧囂,都被風聲吞沒。 羽徽若閉上雙目,等?待著?皮rou皆被腐蝕剝落的痛楚,等?待半天,都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劇痛。 她以為是太過疼痛,以至于丟失了痛覺。 轟然一聲,兩人砸在了崖底。 骨骼碎裂的聲音。 過了許久,羽徽若慢慢睜開眼。 崖底堆滿白骨,有人骨,也?有獸骨,堆作了小山,有些是自己不慎跌落下來的,有些是清理戰場時被人扔下來的。 姜潮生躺在這堆零碎的白骨間?,身下血色彌漫。 羽徽若伏在他懷中,怔然睜大雙眼。 煞氣從四周涌過來,姜潮生的血rourou眼可見的一塊塊剝落,露出斷裂的骨骼。 他的唇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與滿臉茫然的羽徽若對視著?。 羽徽若如夢初醒。 她還?活著?,且毫發無損。 她身上披著?姜潮生親手系的紫金袍,毫無疑問?,是這件紫金袍保護了她。而最?初,這件紫金袍是姜潮生留給他自己的。 聯想到姜潮生跳下來時說的那句“我幫你”,她全都明白了過來,這件紫金袍是姜潮生留給自己的生路,他最?初的計劃是犧牲羽徽若,殺了鹿鳴珂。 到了最?后一步,他心軟了。 他把生路留給羽徽若,自己走?了這條絕路。 姜潮生雙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什么,羽徽若湊近了聽。 他說的是—— “我本?不欲為魔,是他們生生將我逼成了魔,現在,我終于用鮮血清洗了這滿身罪孽?!?/br> 羽徽若心尖一陣發酸,伸出手,想要?解開紫金袍,將他也?罩起來。 姜潮生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沒用了?!?/br> 不單血rou遭到腐蝕,他全身骨頭都碎了,五臟六腑皆已破裂,一身修為盡廢,回天乏術。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不怨他人?!苯鄙穆曇粼絹碓饺?,羽徽若幾乎聽不清,她盡力地往前湊,聽得他斷斷續續說道,“羽徽若,不要?相信……鹿鳴珂的話,回羽族……” 她等?了許久,姜潮生的血都已經涼了,她也?沒有等?到他說完剩下的話。 羽徽若雙眼含霧,看向姜潮生。 姜潮生全身遭煞氣吞食,曾經的風流少年,只剩下這一把混合著?鮮血的枯骨。 羽徽若跪在這副白骨前,像是靈魂被人抽走?了大半,眼淚啪嗒啪嗒滾落。 有身上這件紫金袍,煞氣在她周身游走?,始終無法侵蝕她的血rou。姜潮生留在她指尖的鮮血已凝結成塊,時間?無聲地流逝著?,那致人手腳發軟的藥物終于徹底褪去效用,她恢復力氣,站起來跌跌撞撞走?了兩步。 她回頭看了眼姜潮生的尸骨,撿起被他握在手里的半截碧玉簫,而后發狂地向前奔去。 羽徽若在一簇亂石中找到了鹿鳴珂。 鹿鳴珂渾身染血,閉目躺在地上,臉上的面具不知掉落何處,露出眼周鮮紅的胎記。 有赤丹神珠護體,崖底的這些煞氣,并未完全吞噬他的血rou。 羽徽若蹲在他面前,抬手按住他的心臟位置,本?該跳動的地方?毫無動靜。 她并不慌亂。 她環顧四周,找到東皇劍,撿起收入納戒中,然后取出翅膀,裝上自己的身體。 羽徽若跪坐在鹿鳴珂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入懷中,扇著?翅膀,慢慢往上面飛去。 天淵不知深淺,羽徽若足飛了有兩三日,才徹底飛出天淵。 她擔心被人看出鹿鳴珂的秘密,特意飛遠了些,找了個荒蕪人跡的山頭落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