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與惡犬 第36節
羽徽若斜眼看姜潮生?,他捂著肩頭兇獸咬出來的傷口,走得一瘸一拐。 羽徽若靠近他,一雙黑目華光灼灼:“我有一事十分好奇,二師兄天?不怕,地不怕,怎的會怕黑?” 姜潮生?沉默,久到羽徽若以為他不會再答了,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幼時曾入學堂,讀書太好,遭人嫉妒,被鎖在書柜里一天?一夜,那時起?,便落下?了這個毛病?!?/br> 哪都有捧高踩低的,母親耗盡積蓄,將他送入書院,那里都是些有權有錢人家的孩子,眾星捧月的長大,怎么可能忍得了一個妓子所生?的孽種爬到他們?頭上去。 姜潮生?言盡于此,不肯再多說。 羽徽若還?想借機引出玉簪子的話題,思前想后,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兩人暢通無阻地走出了魍魎洞。 羽徽若感嘆道:“這魍魎洞名不副實啊,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魑魅魍魎?!?/br> 姜潮生?回?道:“在你來之?前,洞里的東西?,都被兇獸掃蕩干凈了?!?/br> 羽徽若半開玩笑:“那你還?真是幸運,兇獸吃飽了,沒打你的主意,要是我晚來一步,你就被當?夜宵了?!?/br> 前方響起?刀劍的聲音,羽徽若飛快奔過去,剛站定,就見那些弟子們?跟撒豆子似的飛出去,個個摔得鼻青臉腫,而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少?年,赫然是前不久失蹤的鹿鳴珂。 鹿鳴珂手握長劍,半張臉覆著黃金面?具,筆直地挺立著,薄唇抿出不悅的弧度。 那把劍被封在劍鞘里,自落入他手中,都安分守己,沒有一絲異動,此時忽然劇烈震動起?來,掙脫著要飛出劍鞘。 鹿鳴珂指尖抵住劍柄,身后一道歡喜的聲音響起?:“鹿鳴珂,你果然沒事?!?/br> 封在劍鞘里的東皇倏然飛出,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向羽徽若的眉心。 羽徽若大驚失色,接連后退,她身后不遠處的姜潮生?亦是臉色微變,祭出了自己的碧玉簫。 鹿鳴珂一躍而起?,輕巧的身形劃出道弧線,落在羽徽若身前。 他抬起?右手,張開五指,掌中靈力氤氳,抵住東皇劍的鋒刃。 東皇劍一寸寸向前。 它看到了鹿鳴珂的心魔,它要殺了鹿鳴珂的心魔。 鹿鳴珂手掌合起?,握住東皇劍的利刃,撕裂出一道傷口,鮮血滴滴答答落下?。最終,東皇劍光芒閃爍,漸漸收斂了殺氣,變回?凡鐵,乖乖依附在他掌中。 他還?劍入鞘。 其他弟子們?反應過來,小聲的交頭接耳:“是東皇劍,那個丑八怪居然拿到了東皇劍?!?/br> “東皇劍生?性高傲,怎會青睞這個丑八怪?!?/br> “連二師兄都沒得手的東皇劍,不可能會選中這個丑八怪,他定是使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br> 鹿鳴珂入門時罩著面?具,引人窺探,他們?有人曾看到鹿鳴珂取下?面?具后的那塊疤,一夜之?間,鹿鳴珂丑八怪的名頭就傳遍七曜閣,不喜他的,就以丑八怪代稱。 眾人皆憤憤不平。 有人提到姜潮生?,姜潮生?垂下?眼睫,不說話。 鹿鳴珂的手掌還?在滴血,血珠染紅東皇劍的劍柄上鏤刻出的花紋。 羽徽若死里逃生?,簡直有一百句臟話想對著鹿鳴珂破口大罵,看到他滿手的鮮血后,滿腔的憤怒又都消失無影。 第42章 [vip] 萌動 劍冢未開, 眾人被迫逗留在劍冢內,那兇獸吃飽了四處溜達,大家害怕被它撞上, 打了牙祭,都?不敢亂跑, 這里屬姜潮生修為最?高, 他們都?緊緊依附在姜潮生的身旁。 鹿鳴珂握著劍,獨自一人離開。 羽徽若不想被其他人誤會自己是姜潮生陣營的,索性追著鹿鳴珂而去。 夕輝收斂余光, 墨黑一重重侵染天色,平闊的荒野間, 一道?丈寬的河流嘩啦啦向東而去,波濤撞上嶙峋亂石,銀浪翻涌。 鹿鳴珂坐在河邊,正在清洗傷口?,那把染了他的血的東皇劍就擱在身側。 少年掌心?都?是血, 劍痕深可?見骨,他挽起袖子,將手插入水中, 那傷口?一沾上血, 痛得他眉頭擰了下。 “你?這樣粗暴,當然會疼?!庇鸹杖糇哌^來?。 被封在劍鞘里的東皇劍, 發出嗡嗡的震動聲?, 再次想要掙脫束縛。 羽徽若的腳步僵了一瞬。 鹿鳴珂丟了個禁制, 徹底封死東皇劍的異動。 羽徽若松口?氣, 走到他身邊蹲下,握住他的手, 自袖中掏出一張帕子,浸透了水,動作輕柔地擦拭著他掌間的污痕:“你?呀,對別人狠就算了,干嘛對自己這么狠,這是你?自己的手,又?不是一塊無?知無?覺的豬rou?!?/br> 羽徽若擦拭著的動作,慢慢地停了下來?。 少年手背上有一塊燙疤,這燙疤她記得,是她無?意中燙出來?的,那時他還?是她的小奴隸,不哭不喊,就那么傻傻地盯著她,她以為他不怕疼,是個沒有知覺的怪物,生出幾許忌憚,自那之?后,冷落了他不少。 鹿鳴珂抽回了手。 羽徽若兇巴巴地抓住他的手:“躲什么,還?沒上藥,這是握劍的手,傷了,就廢了?!?/br> 她忽而想起,這少年左手劍使得也是極好極好的。 羽徽若指尖柔軟,泛著些許的涼意,滑滑的,鹿鳴珂五指僵得仿佛不屬于自己,心?里的某個地方,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掙扎著出來?。 羽徽若把給姜潮生治傷剩下的藥粉,都?倒在了鹿鳴珂的掌間。 這羽族帶出來?的好東西,她自己沒用上多少,都?用在了男人身上,要是被姑姑知道?,鐵定要狠狠責罵她暴殄天物。 羽徽若一邊鄙視著自己對這小奴隸一次次心?軟,一邊為他的傷口?包扎。 鹿鳴珂的禁制沒起多少作用,那被封在劍鞘里的東皇劍再次躁動起來?。他用沒受傷的左手,握住了東皇劍。 羽徽若頭也不抬地問?:“到底是你?對我有意見,還?是你?的劍對我有意見?” “何?出此言?!?/br> 羽徽若毫無?預兆地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襟。 鹿鳴珂猝不及防,向后躲閃,從坐著的青石上跌下去。青石低矮,他摔得并不狼狽,那張膚色蒼白的臉上驟然鋪滿紅暈。 他慌亂得攏好衣襟,錯開羽徽若的眼。 羽徽若說:“別藏了,我看見了,種著同心?契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塊疤。劍一旦認主,與主人心?意相?通,劍的殺意,便是主人的殺意。鹿鳴珂,明明解開同心?契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你?還?是義無?反顧地剜去血rou,就這么恨我,想親手殺了我?” 羽徽若說到最?后一句,已經逼到鹿鳴珂跟前。 “只是不想受人控制?!甭锅Q珂面頰上的紅暈漸漸退卻,再次覆上羽徽若熟悉的冷漠,他扭過頭去,看著潺潺的流水。 “那你?想殺我嗎?”羽徽若握住他手里的劍,“有一天,你?會不會用你?手里的劍殺了我,去證你?的大道??!?/br> 鹿鳴珂答不出來?。 “鹿鳴珂,不知道?為什么,想到會死在你?的劍下,我心?里頭真?是有點不甘心?呢?!?/br> 羽徽若的低聲?喃喃,散入風中,她拍拍身上的灰,走到河邊,洗掉手上沾染的血跡。 鹿鳴珂盯著她的背影,認真?思索著她話里的深意。 羽徽若十指纖細,輕晃水面,撥動著流動的波紋,蕩開一圈圈漣漪。 “初得神劍,我尚不能全然掌控它,它的殺意,非我本愿?!鄙賰A,身后飄來?鹿鳴珂幾不可?聞的聲?音。 羽徽若手指繞著水波畫圈圈,聞言,動作一頓。 * 姜潮生盤腿而坐,擦拭著碧玉簫。 夜色已深,他們怕引來?兇獸,不敢燃明火,十幾人圍坐在一處,黑壓壓的。零星的月色漏下樹隙,映在姜潮生的臉上,透出一種陰森森的鬼魅氣氛。 “二師兄,您別生氣,鹿鳴珂那小子能拿到東皇劍純屬運氣,那劍兇得很,他一旦掌控不了,就會被反噬,到時咱們只管看他的笑話?!?/br> “對呀,二師兄,等東皇劍弒主,咱們再接手,大家就知道?誰才是東皇劍真?正的人?!?/br> 不提東皇劍還?好,提起東皇劍,姜潮生指尖發白,幾乎將錦帕捏得粉碎。 “劍冢開了,二師兄,劍冢開了?!庇械茏訉iT守著劍冢的入口?,劍冢一開,趕緊跑過來?將此事匯報給姜潮生。 兇獸不知所蹤,隨時有可?能會竄出來?,還?是先出劍冢為重。 東皇劍已擇主,再入劍冢,亦無?意義,姜潮生下令道?:“所有人即刻撤離劍冢?!?/br> “二師兄,可?要通知羽師妹和鹿師弟?”發問?的是先前和羽徽若一起回去找姜潮生的弟子,說到底,沒有羽徽若,姜潮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這弟子良心?不多,還?是有點的。 “我說的是所有人?!苯鄙林樥f。 那弟子一下子會意:“我這就去通知羽師妹和鹿師弟?!?/br> * 劍冢無?羽徽若的機緣,羽徽若并不覺得可?惜,她擅刀,不擅劍,那些名劍落在她手里,反而是明珠蒙塵,倒是鹿鳴珂一出了劍冢,拿到東皇劍的消息,頃刻間就傳遍了七曜閣上下。 明華劍尊大為高興,當著所有弟子的面,將他贊賞一番,還?贈了他一套劍譜。此后,鹿鳴珂在七曜閣的地位有了微妙的變化。 有東皇劍在手,又?有明華劍尊的親口?賞識,不少人都?暗自琢磨著,這鹿鳴珂前途不可?限量,明里暗里,原先輕視過他的人,眼巴巴地跑來?與他交好。 更?奇怪的是,鹿鳴珂一改先前的冷若冰霜,對前來?結交之?人通通笑納。 今日一早,羽徽若就聽說鹿鳴珂被幾個弟子相?邀著下山去了,那幾個弟子是長老的座下弟子,按照輩分,鹿鳴珂還?當喚他們一聲?師兄。 羽徽若照例去桃花塢尋姜潮生,姜潮生負責傳授她七曜閣的基礎劍法,這些劍法進入七曜閣的都?要學,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招式,對羽徽若來?說,聊勝于無?。姜潮生的簪子還?在她手里,她這是去放長線釣大魚。 姜潮生這人乍看不是什么好人,細看更?不是什么好人,好在他壞得坦坦蕩蕩,不會使些陰私的手段來?迫害他人,授劍一事,他從不藏私。 羽徽若跟他學了半日的劍。下午,姜潮生將劍一扔,遞了把小鋤頭給羽徽若。 羽徽若抱著小鋤頭,一臉茫然地問?:“我們不練劍了嗎?” “學劍一事不急,我領了一樁任務,做好了,可?計五十功德?!苯鄙浇且还?,笑得不安好心?。 “什么任務?” “除草?!?/br> “這么簡單?”羽徽若難以置信,什么除草任務,還?能計五十功德。 簡單,是不可?能簡單的,姜潮生領到的這樁任務是給藥圃里新到的一批人參除草。 這批人參不是普通的人參,它們受仙山福地的靈氣滋養,漸漸修出了些靈性,極為不老實,長在地里,四處亂跑,除草時,鋤頭無?眼,一不小心?傷到人參,不僅拿不到功德,先前積攢的功德還?有可?能會被扣了個精光,所以沒有人愿意接受這個棘手的懸賞任務。 羽徽若扛著小鋤頭,剛踏進藥圃,那些長在地里的小人參,如小狗見到了骨頭,全都?跑到了她的腳下,更?有甚者,攀扯著她的裙擺,試圖往她身上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