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的平庸
新開的日料店人聲鼎沸,服務員輾轉各個桌位,根本忙不過來。 趙美蘭被許蓁的電話拉來吃日料,她看許蓁的臉色不太好,就問:“許老師,你遇到什么事了?” 許蓁垂著眼眸,微不可見地笑了笑:“沒什么,抱歉趙老師,突然把你叫來吃飯,本來約好明天來的?!?/br> “嗐,這有什么打緊的,今天明天沒區別,反正我最近都得空?!?/br> “聽說吃日料適合喝燒酒,來點嗎?我請你?!?/br> “可以啊,你能喝嗎?我是怕你喝不了?!壁w美蘭笑道,她酒量不錯,但許蓁看上去可不是個會喝酒的。 她道:“不試一下怎么知道?!?/br> 趙美蘭斷定她今天是有什么事,許蓁不是那種主動的人,但她并沒有多問。 酒精的味道沖鼻,許蓁聞了一下都皺眉,但她還是喝了一小口,燒酒的口感比較辣。 她第一次喝酒,酒水穿喉的時候如小刀割過,火辣辣的。她的眉頭皺成一團。 趙美蘭打趣她:“許老師,你就別喝了,看你也不適合喝酒?!?/br> 聞到酒味時她的腦袋就有點暈沉了。 她們坐的位子靠窗,窗外車水馬龍,過道的小攤販吆喝,街邊燒烤和麻辣燙都冒著熱氣,許多干體力活的工人熱得都撩起衣服,露出肚皮,坐在塑料黃凳上吃著串。 月色盈盈,榆市街燈明亮,沖淡了月光。 喝著喝著,她只覺街燈太明亮了,刺得她眼眶泛淚。 “美蘭,我真的很膽小,很沒有勇氣,也沒有自信?!?/br> 趙美蘭逐漸停下筷子,抬眸看著許蓁。 “小時候,我爸對我要求很嚴格,考試要我拿第一,要我當班長,可是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難。我沒有拿第一的天分,也沒有當班長的能力。但他不接受我的平庸?!?/br> “從小我爸媽就跟我說,他們掙錢不容易,自己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也要供我讀書。我每次向他們要錢的時候,都會有種負罪感。班里交班費時總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交?!?/br> “我總是過得小心翼翼,逆來順受,從小吃什么穿什么都是他們決定,我沒有選擇,就算他們問我喜不喜歡,我都回答不了不喜歡?!?/br> “可是,可是美蘭,你知道嗎?”許蓁打了個嗝,斷斷續續道,“我弟弟不這樣,他不像我?!?/br> “他如果看上一樣東西,他會立刻說出來,向爸媽討要。但是我不同,我不敢說,甚至看著那樣東西與我擦肩而過,我也不會開口要?!?/br> 許蓁拂過眼角的淚,仰頭看了會燈光。 趙美蘭遞了一張紙巾給她。 “我高中時候喜歡看漫畫?!彼f著笑了幾聲,“偷偷存錢買了好幾本,但是被我爸發現了,他說這些是毒書,影響我學習,當著我的面,全撕了?!?/br> “那滿地碎屑的場景我至今都記得?!?/br> “學校和專業也是我爸給我選的,他說當老師好,于是我就成為了一個老師。他說這個相親的男生條件不錯,我就跟他確立了關系,直到今天,我爸要我跟他結婚?!?/br> “可是我不喜歡啊,我如今才知道,我一直都是不喜歡的,只是我不敢說出來。美蘭,我真的很膽小?!?/br> 趙美蘭握了握她的手,問她:“那你有沒有嘗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許蓁的視線很模糊,她擤了擤鼻子,輕飄的聲音如同遠方的風。 “有。就在前幾天,我做了平生最勇敢的事,去赴了一個男人的約?!?/br>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仍然去了。他帶我去的地方確實都是我從沒見過的。后來他跟我說,說我活得很累?!?/br> “我當時第一想法是,我活得不累啊。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也有一個歸宿,這大概就是大多數人的生活了,平凡且安穩?!?/br> “可我今天才想通,我失去了很多東西。我已經喪失了對喜歡的表達能力,即使再喜歡一樣東西,我也說不出口了。我已經習慣了接受被迫的喜歡,自我催眠、日復一日地活在這些被迫喜歡的牢籠里?!?/br> “我只能按他們的意愿生活?!?/br> “我的身體沒有門窗,我的靈魂也沒有出口?!?/br> 許蓁的聲音漸漸變得喑啞,喉嚨干澀,看著杯中的酒,眼神輕如云羽,像是沒有意識地自說自話。 時間流逝,她最終哂笑了一聲:“抱歉趙老師,今天說多了?!?/br> “哪里,蓁蓁,我很喜歡你,也挺羨慕你的,你長得漂亮,脾氣又好,誰看了都喜歡?!壁w美蘭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了。 許蓁用手背淺擦了一下臉,笑了笑,給她夾菜,道:“繼續吃飯吧?!?/br> 兩人聊了點別的話題,吃得差不多時,許蓁去了洗手間。 燒酒的后勁似乎上來了,這酒的度數不高,她喝得也不多,但她清楚自己的酒量,聞一聞都覺得暈。 許蓁捧著水,打濕了臉龐,讓自己清醒點。 收拾了一番后,她才走出洗手間。 而洗手間正對著露天陽臺,那是個吸煙區。 她出來的瞬間,看到了一個男人手里夾著煙,放于一側,露出那截昂貴的銀盤手表。他身量修長,淵渟岳峙,煙霧繚繞中黑眸銳利,強勢冷傲。 許蓁微愣,大腦立刻宕機。 下一秒,她拔腿就跑。池毅只是走了幾步,手一揮,就摟住她的腰身,把她扛到了肩上。 如同扛麻袋一樣,將她牢牢握在掌心,向外走去。 “池毅,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