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195節
秦纓莞爾,“憑他是不是位高權重,我只覺這廝尚且配不上我們小陸神醫!” 陸柔嘉笑出聲來,待方子寫好,又叫來醫館內的學徒清點存藥,待點算完畢,卻發現存藥不足,便與秦纓約定,第二日再去拜訪與陸氏交好的藥商。 幾番準備,直等到二十六這日,秦纓叫上李芳蕤,與陸柔嘉一起出城施藥。 時節已入冬月末,西北雪災尚無捷報,京城外的流民亦越來越多,寒凍已有月余,患病者不在少數,藥棚初開,便有百十人來棚前簇擁著,少喝一口粥尚能挨著,但多一口藥或能救命,眼看著人擠人,附近粥棚里的護衛忙過來相助。 幾府護衛皆孔武有力,便有想生事者也不敢放肆,秦纓放眼看去,便見將軍府的武衛也赫然在列,白鴛上前來道:“聽管事的說,謝將軍府前兩日又多開了兩棚,平日里守在此的有十多人,眼下倒是他們府上和長清侯府的粥棚聲勢最大?!?/br> 秦纓“哦”了一聲,“都是漲功德的好事?!?/br> 白鴛仔細看她,小聲道:“也不知您牽掛的案子有無動靜?!?/br> 棚中已開始施藥,秦纓見醫館眾人忙不過來,便也去幫忙,白鴛跟過去,自不再多言,如此忙碌大半日,熬煮的湯藥所剩無幾,秦纓三人才騰出了空閑,這日乃是個晴天,西垂的日頭照在城外廣闊的雪泥地上,似給萬物鍍上了金光一般。 最后一輪熱粥送完,大部分流民都回了落腳地,遠處雪野間,余下四五個衣衫破舊的孩童,正蹦蹦跳跳地唱童謠—— “盤腳盤,盤三年,降龍虎,系馬猿?!?/br> “心如水,氣如綿,不做神仙做圣賢……1” 童聲稚嫩,卻充滿朝氣,見他們笑顏活泛,整日的疲累都一掃而空,待收整好藥棚,再定好翌日施藥名目,幾人這才乘著馬車回城。 車輪轔轔而動時,又一童謠隨著漸漸凜冽的寒風響了起來。 “……三月飛雪哭無家,后園桃李難生花,豬兒狗兒都死盡,兔兒不仁患赤瘕……2” 秦纓靠著車璧養神,并未聽得字字真切,只依稀辨得什么“狗兒死盡”之語,秀眉微微一簇,但童謠多淺白易懂,倒也無甚奇怪。 回侯府已至天黑時分,剛下馬車,便見門口車轍印痕分明,她挑起眉頭快步入府,問門房,“爹爹可是出門了?” 門房道:“不錯,下午太后宣召侯爺入宮,侯爺便依詔去了,才回來不到一個時辰?!?/br> 秦纓心底狐疑,快步前往經室,到了門口,便聽里頭傳來秦璋與秦廣低低的嘆氣聲,她推門而入,徑直問:“太后請爹爹入宮所為何事?” 見她回來,秦璋露出絲笑意,“太后本是信佛,近來卻對道經生了興致,向爹爹問了些道經上的典故?!?/br> 秦璋信道多年,京城中早有聲名,秦纓也不意外,只將今日施藥盛況道來,末了嘆道:“一日藥還不夠,藥棚也得常設才是,就是藥材比米糧貴?!?/br> 秦璋看向秦廣,秦廣忙笑道:“縣主不必擔心錢銀,小人待會兒先給縣主備些?!?/br> 秦纓擺手,“先不急,定北侯府的二公子此前施了一筆銀兩,還可支應?!?/br> 秦璋微訝,“可是那杜子勤?” 秦纓點頭,“正是他,他從前多紈绔浪蕩,近日倒瞧出幾分與傳言不同?!?/br> 秦璋微微搖頭:“定北侯杜氏是立國功臣,這么多年下來,雖遜于鄭氏,但家風仍在,如今的定北侯夫人也并非無知婦人,她教出來的孩子,哪會真墮落不堪?” 秦纓有些不解,秦璋便道:“這位夫人本是軍中一位老將軍的女兒,后來那老將軍在戰場上因救定北侯而殞命,便將女兒托付給了定北侯,彼時定北侯發妻過世兩年,杜世子已三歲,他常年在幽州,家里也的確需要一位主母,他便續了弦?!?/br> “袁夫人婚后一年誕下杜子勤,對杜世子也悉心教導,但不知怎么教的,堂堂武將之子,教成了個文弱書生,書生也就罷了,還不考取功名,十四五歲便常在外游歷山水,如此消磨時光,自是泯然眾人,看這陣勢,說不定將來軍中之權要交在杜子勤手中?!?/br> 秦纓疑道:“她是故意為之?” 秦璋失笑,“這不好下定論,但世子只有一個,將來繼承侯爵之位的也只有一人,掌十萬雄兵的和做那閑人的,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若按原文,定北侯府內的確不甚太平,想到杜子勤近來之行,秦纓愈發擔心起陸柔嘉來,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她逃脫一處,又陷入另一處。 父女二人說了會兒話,用過晚膳后,秦纓自去歇下。 她前腳剛走,秦璋面上笑意便淡了些許,秦廣亦道:“侯爺,何不如直接告訴縣主?” 秦璋面沉如水,他今日的確是去永壽宮講道經,但講完道經之后,太后卻向他提了秦纓的婚事,他不快道:“不論是鄭欽還是鄭煒,纓纓都不會鐘意,我亦不會叫她入鄭氏之門,告訴她也是徒增煩惱?!?/br> 秦光嘆道:“那德妃娘娘那邊呢?按陛下對崔氏的倚重,只消她去開口,陛下定會答應賜婚?!?/br> 秦璋從永壽宮出來,沒多遠便碰上了德妃,她如今對秦纓多有感激,言辭間無不是喜愛與拉攏,再加上從前秦纓對崔慕之的心思眾人皆知,德妃竟以為,只消她有心成秦氏與崔氏的喜事,無論是秦璋還是秦纓,都會求之不得。 秦璋冷嗤道:“從前她可不是這幅心腸,如今纓纓心思大改,一切都為之晚矣,這兩家都并非有福之家,誰也別想肖想纓纓?!?/br> 秦廣憂心忡忡,“但縣主年歲漸長,今年還可拖一拖,等來年便難了,除非侯爺真打算讓縣主一輩子留在侯府,否則還要早做打算才好?!?/br> 秦璋深吸口氣,“還得從長計議?!?/br> …… 秦纓既擔心陸柔嘉,第二日一早便直奔百草街,先與陸柔嘉一同曬藥選藥,又相攜出城施藥,連著兩日作伴,倒未見杜子勤再來獻殷勤。 眼看著時節入臘月,秦璋風寒初愈,又見施粥施藥盡數交給秦纓,毫無差池,便與城外青云觀道長相約,為西北雪災設道場祈福,為期三日。 臘月初一清晨,秦璋帶著一眾仆從出了城。 秦璋一走,府里瞬時冷清不少,秦纓今日不出城施藥,便又將未央池梅林畫的地圖盡數拿了出來,趙永繁的案子尚余內jian之謎未解,而江原之死,幾乎更佐證了大周的確存在與南詔勾結之jian細,秦纓思來想去,都篤定此人在那日赴宴眾人里。 前夜又落了雪,秦纓看向窗外皚皚銀裝,只懷疑老天爺都在幫這細作。 白鴛從外進來,見秦纓又將地圖鋪展開,便知道她放不下案子,“這些縣主不知看了多少遍了,難道您又想到什么新線索了?” 秦纓搖頭道:“便是還有何線索,也必定還在未央池中,我只是在想,就算當夜有人說了謊,但不可能毫無目擊人證,當夜眾人來回走動,被撞見的幾率應是極大,怎就無人提出異樣呢?” 白鴛試探道:“不若去衙門一趟?這么些天了,謝大人說不定查到了什么新的進展?!?/br> 秦纓秀眉皺了皺,“從江原侍從口中探查,很是不易,應該沒有這樣快?!?/br> 白鴛試探道:“您這是還在生氣呢?” 秦纓看她一眼,面上波瀾不驚道:“生什么氣?兇手找到了,剩下便是龍翊衛的差事,我的身份也多有不便?!?/br> 白鴛不信道:“奴婢伺候您這樣多年,還看不出您的喜怒嗎?雖然奴婢沒想明白,但奴婢知道您在生謝大人的氣——” 頓了頓,白鴛下定論:“還氣得不輕?!?/br> 秦纓心頭一梗,仍鎮定道:“沒有的事——” 二人正說著,外頭侍婢來稟告道:“縣主,宮里來人了,太后派人來接縣主入宮?!?/br> 秦纓與白鴛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秦纓一邊更衣一邊道:“的確多日未入宮請安了,前次五殿下的事,太后多半不快……” 白鴛忙道:“那今日如何哄太后高興?” 秦纓牽唇,“老人家嘛,順著她心意便是?!?/br> 待收拾好到了前廳,便見是鄧春明在外等候,他恭謹行禮,又笑道:“今日太后娘娘在宮內聽戲文,見縣主多日未進宮,有些惦記縣主了?!?/br> 秦纓牽唇道:“本來明日打算入宮請安的,正好今日陪太后她老人家聽戲去?!?/br> 秦纓也不拖泥帶水,很快便出門上馬車直奔宣武門,時辰尚早,御道上人跡稀少,目之所及的百棟樓肆,千重民坊,皆被雪色覆蓋。 馬車走著走著,忽聽外頭街市上響起爭吵之聲,秦纓掀簾看去,便見幾個衣衫破舊的乞丐,正在糕點鋪子前瑟瑟乞食,卻因想討更多,正被店家驅趕。 秦纓眉頭緊皺,身旁白鴛道:“聽府里人說,近來京城內的乞丐都變多了不少?!?/br> 秦纓沉聲道:“天寒地凍的,各處都關門閉戶,好些人本就異鄉討生活,沒有家當,又沒了生計,自然淪為乞丐,也不知何時才轉暖?!?/br> 白鴛道:“往日都是過了正月,一入二月便暖和起來了?!?/br> 雪路泥濘,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宣武門前,等穿過城門洞入宮,沒走幾步,卻見前面宮道之上走著一行人,而其中一人的背影,尤其煊赫挺拔。 白鴛驚訝道:“謝大人!” 謝星闌正與平昌侯裴正清、吏部尚書簡啟明,以及威遠伯趙榆三人走在一處,謝堅與其他幾個侍從,紛紛隨侍左右。 聽見此聲,謝星闌忙回頭看來,見是秦纓入宮,眼瞳登時一亮,他轉身道:“三位大人先行面圣,我即刻便來?!?/br> 幾人瞧見了鄧春明與秦纓,心知他與秦纓常在一處辦差,自是應好。 待三人帶著隨侍進了去往勤政殿的儀門,謝星闌轉身迎上來,先看了一眼鄧春明,才克制地問:“縣主今日怎會入宮?” 二人數日未見,謝星闌一時顧不得鄧春明在旁,只將目光緊緊落在她身上,秦纓尚未答話,鄧春明笑道:“太后娘娘惦記縣主,今日請縣主入宮聽戲文?!?/br> 秦纓點頭,“正是如此?!?/br> 見她語氣淡淡的,謝星闌默了默道:“趙永繁的喪事已辦妥了,這幾日依舊順著此前的線索查那江原的行蹤,只是所獲不多,因此——” 秦纓又點頭,“陛下將此事交給龍翊衛探查,自然不會有錯?!?/br> 秦纓打斷了謝星闌,亦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不敢讓太后娘娘久等,我便先走一步了,謝大人也自去忙公務吧?!?/br> 她說完這話,繞過謝星闌前行,鄧春明不覺有他,連忙跟上,謝星闌微微一怔后轉身看她,見她頭也不回,這才覺一股子涼意襲上心頭。 事情似比他想的嚴重得多。 待走遠了,鄧春明笑道:“縣主聰穎機敏更勝男兒,連這位謝大人,也愿將陛下交代的差事與您互通有無,實是京城貴女之中頭一份?!?/br> 秦纓還擔心前事惹太后不快,自不能輕易接話,轉而問道:“太后娘娘這幾日身體可好?” 鄧春明點頭,“都好,比剛冷起來之時好的多?!?/br> 聽戲之地仍在暢音樓,待走到樓外,秦纓看著空蕩蕩的宮道,不由想起前次與阿依月在此爭執的場面,那時候,她絕不會想到阿依月會死在大周。 定了定神,白鴛在門口等候,秦纓跟著鄧春明進了暢音樓內。 今日并非晴天,看臺兩側掛了厚厚的帳簾,對面的戲臺上,一男一女兩個戲伶,正凄婉地吟唱著什么,蘇延慶站在簾外,看到她來,立刻上前通稟。 “快讓云陽進來——” 秦纓一進門,便見今日的看臺上,坐著許多身影,除卻太后,皇后與二皇子李琨也在座,在她們身后,更有兩位著華服的夫人,秦纓都認得,一位是信國公夫人楊氏,另一位,則是鄭氏二夫人胡氏。 秦纓福身行禮,太后笑道:“快到哀家身邊來?!?/br> 秦纓被太后拉著坐在身側,太后溫和道:“你來得慢了,這第一折 戲都快要完了,不過別看那姑娘哭哭啼啼,這次的戲文,卻是個圓滿的結局?!?/br> 又是秦纓沒聽過的戲文,太后見她滿眸迷惑,先令人奉上茶點,“這是你從前最喜歡的仙崖石花,快嘗嘗——” 秦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太后道:“這出戲名叫《春娘傳》,這叫春娘的姑娘本是大家出身,早定婚事,卻因年少無知,被外頭的書生哄騙了心腸,她為了退婚,與家中鬧得頗為不快,誰知后來發現那書生竟是山中狐妖幻化,轉為攝女子魂魄而來?!?/br> 神鬼妖怪的戲文倒是稀奇,說著話,戲臺上已至第二折,正到了春娘識破狐妖真身,其未婚夫替其斬殺狐妖一節,秦纓看得認真,一旁鄭皇后道:“春娘也是呆傻,父母的眼界遠勝子女,定的親事本就是最好的,但她偏自作主張……” 太后笑瞇瞇道:“所幸結局還算圓滿,年紀大了,男女殉情的戲碼叫人看著難受,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叫人心底舒暢——” 戲臺上的男女戲伶,唱腔婉轉,身段曼妙,秦纓本看得興味,可聽著太后與皇后所言,莫名體察出幾分言外之意,正這樣想著,太后便看向她道:“云陽,你父親可替你安排親事了?” 秦纓心中警鈴大作,“父親尚未提過?!?/br> 鄭皇后嘆了口氣道:“云陽,你父親是極疼愛你的,但你可莫要學芳蕤那孩子,放著好大的姻緣不要,轉頭起了別的執念,叫父母跟著cao心?!?/br> 秦纓放下茶盞,背脊也挺直,“是,皇后娘娘說的有理?!?/br> 太后笑道:“你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你母親當初也算在哀家身邊長大,她過世的早,你的婚事哀家自要替你周全一二,從前幾番安排,你都不喜歡,若你如今有了主意,盡管告訴哀家?!?/br> 秦纓一陣頭皮發麻,太后語聲一緩,“若你還對崔家那孩子——” “不,娘娘,這是絕沒有的事?!?/br> 秦纓斬釘截鐵道:“我早就不似當初了,如今也未有中意之人,若是有,必定請娘娘替我做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