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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167節

    但等謝星闌走近,才知他們并非在做詩文。

    “所以說人之際遇太難料,貞元十三年的進士,在翰林院待了半年便去了兵部,軍器監多安閑富足的衙門,卻偏偏遇到了個不省心的上司……”

    “聽說軍器監油水極足,他多半是擋了人家的財路,幸好沒真的獲罪,否則大好前程就這樣毀了……”

    “得多虧定北侯,那批軍械是給北府軍做的,定北侯保了他,如今在定北侯手下做個參軍也是好前程,就是在那幽州苦寒之地,著實辛苦?!?/br>
    “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只盼咱們過了年,能去個好衙門?!?/br>
    “你們說的是何人?”

    幾人正議論著,卻冷不防被一道冷沉之聲打斷,他們轉頭一看,便見謝星闌不知何時到了跟前,幾人慌忙行禮,“謝將軍?!?/br>
    謝星闌本從北面離開,不欲與他們寒暄,但不知聽到了什么,他腳步一轉上前發問,翰林們互視一眼,一人道:“我們剛才說的,是那位北府軍參軍?!?/br>
    謝星闌擰眉,“趙永繁?”

    “正是,他是貞元十三年的進士,當年高中還不到十九歲,后入翰林院任編修,很得陛下賞識,后去了兵部,最終又入了北府軍……”

    科舉入朝之人多為文臣,少有再去駐軍當差的,謝星闌道:“你們剛才說他在軍器監擋了別人財路,是何事?”

    幾位翰林面露尷尬,一人硬著頭皮道:“是我們翰林院一位老編修說的,說當時趙大人入翰林院,正巧編撰了一套名為《考工記》的技藝全書,后來某日,陛下發現他對《考工記》里的兵械篇頗有研究,便說他不如去兵部軍器監當差?!?/br>
    “當時人人都覺艷羨,卻不想他去了軍器監不到半年,便被冠上了貪污軍餉的罪名,是一批送給北府軍的甲胄做的太劣等,當時他已被下獄,喊冤之事傳到了回京述職的定北侯跟前,是定北侯將他從牢里撈出,從那以后他便跟著定北侯去了幽州?!?/br>
    頓了頓,這人輕聲道:“若他真的貪污軍餉偷工減料,那定北侯必定不會幫他,所以我們便想,他那次應該是被哪位上司栽贓了,后來他很少回京城,還是此番回京面圣得了賞賜,我們那位老編修才十分唏噓地與我們說了此事?!?/br>
    謝星闌蹙眉,“他去軍器監是貞元十四年之事?”

    翰林點頭,“不錯,前后只待了小半年?!?/br>
    謝星闌微微瞇眸,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難怪謝詠并未查到,他目光四掃,問道:“他今夜賞梅人在何處?”

    翰林們互視一眼,一人道:“他一開始好像和北府軍那位肖將軍在一起?!?/br>
    謝星闌皺眉,他看到肖琦之時,肖琦身邊可沒有趙永繁,他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只將幾個翰林心驚膽戰地甩在了原地,這可是龍翊衛指揮使??!

    謝星闌直奔湖邊長亭,剛走到湖邊,便看到李云旗在棧橋邊站著,他上前問道:“北府軍那幾個可回來了?施羅他們在何處?”

    李云旗往長亭看了一眼,“肖琦和宋文瑞回來了,另一個還不見人影,施羅回來了,蒙禮據說是回瀟湘館更衣去了?!?/br>
    謝星闌眉眼一沉,轉身又往梅林去,李云旗察覺不對,跟上來道:“怎么了?”

    謝星闌不答反問,“怎就他一人未歸?”

    李云旗不解道:“在賞梅唄,還有好些人都在外面呢?!?/br>
    謝星闌不管,待走到梅林邊上,問值守的御林軍道:“可見過北府軍的參軍了?一個瘦高著藍袍的?!?/br>
    武衛們回憶片刻,一人道:“只瞧見進去,還未瞧見出來?!?/br>
    謝星闌步履加快,剛入梅林不久,便見秦纓跟著蕭湄等人,正從東北方向而來,顯然是秦纓與李韻分開沒多久,便碰上了這幾人。

    只見蕭湄幾個人手一只香囊,又多折梅在手,收獲頗豐,見謝星闌此時出現,眾人只覺奇怪,蕭湄道:“時辰快到了,這是要往哪里去?”

    這踏雪尋梅只定了三炷香的功夫,此時已所剩無幾,秦纓站在人群中,見謝星闌神色不對,便滿是疑問看著他,當著眾人,謝星闌不好明言,只涼聲道:“有位軍將只怕迷了路,我們來看看——”

    蕭湄正想問哪位軍將,卻忽然聽見了一聲女子尖叫,這聲尖叫落定,又接二連三響起驚叫,貴女們一臉驚震,謝星闌和秦纓卻已看向了梅林西北方向。

    二人腳步如風,又飛快地四目相對一瞬,那個方向,正是先前二人躲藏之地,這前后還未到兩炷香的功夫,生了什么事端不成?

    此念剛落,一個發髻散亂的青裙女子從梅林盡頭沖了過來,秦纓定睛一看,正是片刻前才與她分別的永寧公主身邊的女婢!

    那女婢被嚇的眼眶緋紅,一見到秦纓,腿彎一軟撲在了雪地上。

    “殺人,殺人了——”

    不等眾人震駭,女婢又驚恐道:“南詔,那南詔來的阿贊曼殺人了!”

    一股子悚然涼意直沖眾人背脊,謝星闌與秦纓一愣,忙疾步往假山后趕去,而此時寒風驟急,陰沉了整日的天穹,紛紛揚揚地落起雪絮來……

    第174章 放肆

    剛轉過假山, 秦纓便見紫衫嬤嬤抱著李韻癱在地上,李韻哭著縮在嬤嬤懷中,面色慘白, 人也在發抖。

    三個青裙女婢亦驚恐地抽泣著,一人指著不遠處的小樓道:“縣主, 那里,那里死人了——”

    謝星闌腳步飛快,秦纓也跟了上去, 二人剛走近小樓,便見欄桿外的雪地上歪著一只燈籠, 燈芯未滅, 在雪地上灑下一片昏黃的光, 而隔著一道回廊, 能聽見寒風中,不遠處的樓門正“吱呀”“吱呀”作響。

    謝星闌提起地上的燈籠邁入廊道,沒走兩步, 他身形猛然一定,秦纓跟得緊,陡然撞上他背脊, 謝星闌回手將她一扶, 目光卻死死地落在小樓前的臺階上。

    秦纓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心腔一顫。

    小樓名為攬月, 此時樓門半掩,隨風搖晃, 而小樓前連接中庭的青石板臺階上, 一個著藍袍的年輕男子正歪著身子俯趴在地。

    積了幾日的厚雪被砸出個人形,他發髻散亂, 眼瞳大睜,鮮紅的血色從他口鼻涌出,又在積雪的臺階上蔓延而下,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艷色。

    此人,正是片刻前還在長亭中受賞的北府軍參軍趙永繁。

    謝星闌幾步走到門口,先仔細看了看中庭與左右回廊,才走到趙永繁身邊探其脈門,片刻后沉聲道:“死了?!?/br>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天啊,是趙將軍!”

    跟著來的蕭湄幾人哪見過這般場面,頓時驚叫起來,秦纓目光如炬,亦近前檢查趙永繁傷勢,很快回頭道:“將鄭欽和崔慕之叫來!再去稟告太后!”

    今日夜宴,梅林內并無守衛,此刻貴女們擠在廊道上驚怕,自無助益,秦纓一言落定,蕭湄愣了愣才回神,她腳步虛浮地往回走,趙雨眠幾人也紛紛退遠了些。

    謝星闌和秦纓蹲在趙永繁身邊,先檢查傷勢與衣袍上的痕跡,很快,二人一同抬頭看向了攬月樓樓頂,這是一座四層高的八角樓——

    秦纓寒聲道:“是從上面摔下來的?!?/br>
    謝星闌提燈起身,秦纓亦立刻站起,可剛走到門口,謝星闌手一抬,將欲要進門的秦纓攔了住,幾乎是同時,秦纓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攬月樓新建不久,裝潢簇新,兩丈見方的一樓廳堂內,北面擺著一扇四開山水屏風,西側放著一套坐榻桌椅,東邊是上樓的懸梯,堂中,則是一覽無余的空蕩,此時燈籠一照,照出了青石地磚上,一串雪泥交雜的腳印。

    門外風雪呼號,秦纓凝聲道:“只有一人上樓?!?/br>
    未央池處處積雪,更別說所有人都去過梅林,眾人腳底皆沾染雪泥,在外還看不明顯,可在這纖塵不染的地磚上,卻是清楚分明。

    秦纓眉頭緊擰,謝星闌抬步入了門,踏進屋內,二人果真也在地磚上留下了兩串一大一小的腳步,但二人行止利落,皆避著趙永繁的腳印走,沒多時到懸梯處,便見懸梯上也只有一人腳步。

    謝星闌當先跟著趙永繁的腳印上樓,走上兩階后回頭,便見秦纓爬的十分艱難,這懸梯狹窄,平日里一人上下還算寬裕,但此時要避開趙永繁的腳步,便得格外小心,秦纓尤其不能讓曳地的長裙壞了趙永繁留下的痕跡。

    她披著厚重的斗篷,提著裙擺,又一手扶著墻壁才一階一階上行。

    謝星闌看她片刻,又朝她伸出手來。

    秦纓愣了愣,與他四目相對一瞬后,此番果斷地將手放在了他掌心之中。

    謝星闌帶著秦纓拾級而上,她目光緊盯著階梯上的泥漬,指節上傳來的粗糲溫熱,卻無論如何難以忽視,謝星闌的手仍是極穩,她一邊借力,一邊踏著謝星闌的步伐上行,那盞昏黃的宮燈,帶著淡淡的沉香味將人籠住,從一樓攀至四樓,寂靜的樓閣間,只有二人的腳步聲與她越來越明顯的氣息聲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等步入一片平地,秦纓終于長長地緩出口氣。

    目之所及是一丈見方的雅室,因比其他幾層樓閣更小,此處只在西窗下放了一套黃花梨桌椅,南邊一道木門通往外圍露臺。

    此地也被打掃的窗明幾凈,房梁上新描著朱漆彩畫,空氣中還有股子淡淡的甜膩漆味,謝星闌放開秦纓,先仔細在木地板上搜尋蹤跡,又往通向外圍露臺的樓門走去,“趙永繁上樓后直奔此地,又在此駐足,然后出了門——”

    一路沿著印痕而上,便見趙永繁的腳步并未停留,而雪泥印子雖越來越淺,卻依舊有跡可循,樓門一開,冷風瞬時灌入,秦纓攏著斗篷跟出樓門。

    剛踏出一步,謝星闌道:“小心——”

    幾乎是同時,秦纓覺出腳下打滑,她低頭去看,這才見門口地板上,竟有一片冰晶凝結,她又抬頭,見樓檐上掛著一條條冰凌,而這地上的冰晶,似乎是雪化后有水滴落,這才凝結到了地上。

    謝星闌已站在了欄桿跟前:“你來看——”

    秦纓小心地上前,謝星闌見狀,又將手伸了過來,秦纓看他一眼,頓了頓才在他手上扶了一把,她提著裙裾站定,看到了謝星闌跟前殘缺的圍欄。

    圍欄本有半人高,但此處一截橫桿松脫,只剩下半截齊膝高的木欄,自是毫無防護之用,秦纓從圍欄處探身下望,依稀看到了樓下幾層檐上平整的積雪些許斑駁,自然是趙永繁墜樓所致,而樓前的石階上,趙永繁的尸體一動不動。

    秦纓左右探看,“只有他一人上樓,此處又是這般情形……地上結冰在冬日也算尋常,圍欄……有些古怪,但這榫口,暫看不出人為損壞之痕?!?/br>
    說至此,她往樓下幾層飛檐看去,“尸體旁邊沒有那一截木欄,可能掉在了底下屋檐上,得讓人找到才可斷定?!?/br>
    秦纓喃喃說完,謝星闌自是應好,他目光四掃,便見這外圍的露臺之上,除卻這片冰凌上有些泥漬之外,左右之地,皆無人之痕跡,這令他擰眉不解。

    他正沉思著,卻忽然看向了東南方向,只見東側梅林之中,一串燈火正往攬月樓而來,他沉吟一瞬,道:“他們來了,我們先下去?!?/br>
    秦纓起身,也看到了宮燈似火龍一般,她莫名心一跳,轉身進了樓中,下樓亦難行,但秦纓提著裙裾,先往懸梯而去,謝星闌在后看著她,只道:“慢些走?!?/br>
    秦纓走的小心翼翼,又借著燈火,往三樓二樓看去,便見兩層廳堂只放置了簡易家具,并無多余裝飾,而每一層樓都被打掃的明凈規整,她輕聲道:“趙永繁是北府軍軍士,又年輕強健,怎么也不至于自己墜樓,適才公主的女婢說,是阿贊曼殺人?”

    謝星闌道:“不錯,她們必定看到了什么?!?/br>
    一路下樓來,剛走出樓門,迎面崔慕之當首上了廊道,看到秦纓,他立刻問道:“趙參軍在何處?!”

    崔慕之身后是鄭欽,再往后,還烏泱泱的跟著肖琦與趙望舒等人,秦纓語速疾快道:“人已經死了,是墜樓而死——”

    話音剛落,崔慕之看到了謝星闌從秦纓身后走出,他心底劃過一絲古怪,還未來得及再問,便與身后眾人看到了樓門前的趙永繁。

    趙永繁趴在地上,口鼻處的血流已被凍住,唯獨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和身下那片血紅仍是駭人。

    肖琦從人群中擠出來,“老趙——”

    肖琦瞪紅了眼,他不敢置信地跨下石階,想要將趙永繁扶起來,可一握他手腕,肖琦便知再無回天之力,他悲聲道:“老趙!”

    “我們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敝x星闌冷肅開口,又看了一眼樓上方向,“若無差錯,他是從四樓墜下,適才我與云陽縣主已上樓查看,樓上并無旁人蹤跡,暫時看來,似是一場意外?!?/br>
    肖琦目眥欲裂地瞪向謝星闌,“好端端怎么會墜樓!他可是……他怎么會墜樓!一定是有人害他——”

    “不是人,也不是意外——”

    寒風中,一道顫顫巍巍的女聲響了起來。

    眾人回頭去看,才見是太后與皇后等人趕到了,二人身邊跟著李琨與李玥兄弟,施羅、蒙禮與阿依月也在旁,而那紫衫嬤嬤抱著李韻,正紅著眼睛拍她背脊,李韻緊緊摟著嬤嬤脖頸,看也不敢看攬月樓。

    說話的,正是適才去梅林報信的女婢,她被嚇得驚懼未消,見眾人看來,她心驚膽戰的看向太后,太后便道:“哀家也是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如今死了朝廷軍將,你看到了什么,盡可明說?!?/br>
    婢女撲通一聲跪地,哽咽道:“太后娘娘,是阿贊曼,我們親眼看到阿贊曼殺人——”

    冰天雪地的,此言一出,只令人毛骨悚然。

    崔慕之喝問:“你胡說什么?!”

    女婢顫顫巍巍道:“奴婢句句屬實,我們是陪著公主來找掉下來的天燈的,剛走到假山拐角,便見這邊有亮光一閃,我們想著是天燈落在此地,便往小樓走來,可還沒走入中庭,我們便聽見這樓頂上有人聲,奴婢們覺得不對,又往前走了兩步……”

    女婢看向樓頂,“剛上回廊,我們清清楚楚看到這位將軍站在頂樓圍欄處,而一個三頭六臂的身影正在這位將軍身后,將軍在那怪物手里掙扎不休,還驚怕的呼喊著,下一刻,便見將軍被那身影推了下來,直嚇得我們尖叫起來,我們一出聲,那怪物立刻消失不見,而我們也眼睜睜的看著將軍墜樓摔死了!”

    女婢話語之中滿是驚恐,眾人聽來,紛紛背脊發涼,而這時,一道高傲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對阿贊曼不敬之人,必會受到懲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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