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60節
秦纓肅容,“關個幾日只怕不行?!?/br> 周顯辰微訝,又去看謝星闌,遲疑道:“縣主這是何意?” 秦纓道:“此人多有前科,但因此前被算作家內爭執,衙門并未立案,可他們如今已經和離,此人不管是當街打人還是在公堂上打人,都是蓄意傷人之罪,周大人以為關上他幾日,他便能知道厲害了?” 周顯辰猶豫道:“但……” “若只是關上幾日,便會叫他以為就算在公堂上打了人,也只是在牢里隨便待幾天便罷,對于他這樣的人,這幾日的禁足并不算什么,下一次,他知道打人的后果如此輕描淡寫,那他還會毫無顧忌地動手?!?/br> 秦纓語聲嚴正,“周大人說得對,得讓他知道厲害,但關幾日不算‘厲害’,得讓他知道律法不是兒戲,讓他知道打人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以后再也不敢如此暴戾傷人,這才是厲害?!?/br> 周顯辰嘆了口氣,“縣主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這樣的事太多了,若都立案判刑,那衙門的牢房是不夠住的,獄卒也要增加不少,衙門難以負擔?!?/br> 秦纓也是一嘆,“周大人也說這樣的事很多,那是因為衙門并未明正典刑,律法寫在公文上,大半百姓們大字不識,根本不知哪般有罪哪般無罪,久而久之,刑文律法變成了一張廢紙,民間作惡之人無所顧忌,逞兇者才會越來越多?!?/br> 周顯辰去看謝星闌,卻見謝星闌若有所思地看著秦纓,開口道:“云陽縣主說的極有道理?!?/br> 見謝星闌如此,周顯辰略一思索道:“我明白縣主的意思了,那此案便按蓄意傷人之罪算,再加上他藐視公堂,也的確該重責,判案之后,衙門張榜在外,令百姓知道如此便要坐牢?!?/br> 秦纓微微頷首,“下次若有家內動手傷人之事,周大人還可用此法,久而久之,百姓們對律法有了敬畏之心,作惡之人多了忌憚,周大人的政績好看,老百姓更會覺得周大人是為民請命的好官?!?/br> 周顯辰被秦纓這話說的有些慚愧,連忙應下。 李芳蕤在旁看得滿眸敬服,謝星闌眼底也映著一片清輝,但秦纓自己明白,這一切都多虧她有個縣主身份,等到了偏堂,秦纓才將此事按下。 幾人都是為了案子而來,謝星闌命人拿出幾份名目來,“這是今日所查,和此前的猜測差不多,安民坊以南多為雜院民居,其中雖是魚龍混雜,但里面的人多為平頭百姓,無法干涉衙門辦差,只有北面的幾處鬧市才有出兇手的可能?!?/br> “北面有兩處最繁華之地,一是臨著御街的兩條長街,二是羅槿兒家舊書鋪子所在的巷子以及外頭的橫街,按照卷宗上所記,今日走訪了三十來處鋪子,我又尋了竇家的一個管事幫忙,如今已經探明,臨著御街那一側的大部分商鋪之后都有達官貴胄作保?!?/br> “這其中有各處府邸私產,也有通過親族打理自己不出面的,還有些則是與人合伙,這是名目,上面有些人家,你或許瞧著眼熟?!?/br> 秦纓拿過名目來看,很快道:“永川伯府?” 李芳蕤一聽這話,連忙上前來探看,“這茶肆好像是外祖母當年的嫁妝,已經開了許多年了……” 秦纓接著往下看,“昌平伯府的綢緞鋪子,宋侍郎府上的米糧行,定北侯府的……酒肆?又是他們府上的酒肆?” 謝星闌頷首,“不錯,在御街上的這家,名叫樂宴樓?!?/br> 秦纓便道,“在長興街上有處百宴樓?!?/br> 謝星闌也覺得巧合,但道:“長興街上是五六年前開的,是在案發多年之后,雖然有些巧,但扯不到案子上去?!?/br> 秦纓頷首,又往下看,“段家的玉器行,盧國公家的是瓷器行,幾年前已經關了,還有鄭氏的金鋪,這都是進項極大的買賣?!?/br> 謝星闌應是,秦纓這時又將去永川伯府之事道來,待拿出那份名單后道:“雖說當日有人提過范玉蘋的長相,但兇手也不一定就是從壽宴上得到的消息,畢竟也有其他人見過范玉蘋,因此這名目只做參考?!?/br> 謝星闌心中有數,沒多時,早間派出去的所有衙差都回了衙門,衙差們摸排走訪的功夫不及謝星闌,得來的名目更為龐雜,謝星闌和秦纓都十分習慣,李芳蕤看著那厚厚一摞紙沓,只覺頭都要大了。 眾人正在屋內議論,衙門口來了幾匹快馬,正是來接盧月凝的盧瓚,他一路行至偏堂,開口問道:“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見慕之,他可陪著凝兒?” 李芳蕤輕咳一聲,“崔世子有公務在身,回了刑部衙門,他的小廝崔陽在照顧盧姑娘?!?/br> 見謝星闌和秦纓忙著,李芳蕤道:“我帶你去?!?/br> 盧瓚應好,去后院途中,又聽李芳蕤講了來龍去脈,他面色微沉道:“凝兒膽子是小的,不過今日應該不止是因為打人之事,還可能因為慕之?!?/br> 見李芳蕤好奇地望著自己,盧瓚也不愿多說meimei的閑話,直往廂房而去,等見到盧月凝,便見盧月凝紅著眼眶,剛哭完沒多久。 盧瓚專程接她,盧月凝也只能先回國公府去,云竹扶著盧月凝起身,眼看她顫顫巍巍的,李芳蕤也上前幫忙,適才李芳蕤并未在跟前,此刻見她這般善舉,盧月凝不由去打量李芳蕤,只是她那眼神中除了謝意之外,還有幾分莫名幽微之感,直看得李芳蕤心里發毛。 出了后院,李芳蕤一路將盧月凝送上了馬車,盧月凝開口道謝,待入馬車落座后,她又掀起簾絡目光深長地望了她片刻,李芳蕤一臉莫名,身邊的侍婢沁霜都上前道:“盧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br> 李芳蕤抿唇返回,等入了偏堂,坐在了秦纓身邊,秦纓頭也不抬地道:“將人送走了?” 李芳蕤“嗯”了一聲,聽起來興致不高,秦纓不由抬眸看她,“怎么了?” 李芳蕤疑惑道:“盧姑娘怪怪的,剛才我扶她出去,她時不時看我一眼,令我想到了當年剛回京城,我第一次與她見面的場景?!?/br> 秦纓一邊在紙張上寫字一邊問:“第一次見面怎么了?” 李芳蕤道:“當時我剛回京城,認識的人不多,與她第一次相見是在外祖母的壽宴之上,那時她是跟著盧國公一起來的,我外祖母知道她沒有女眷相陪,便令我在后堂招待她,我記得她剛看到我便像受了驚嚇似的,而后一直盯著我看,好像我哪里很奇怪?!?/br> 秦纓筆尖微頓,“她盯著你看?看你的穿著?還是長相?” 李芳蕤搖頭,“我也說不好,像是看穿著,又像是看長相,當時我以為我穿的衣裳有她不喜歡的紋樣,還問她怎么了,但她很快恢復如常,只說我衣裙好看?!?/br> “當時我覺得她那話不夠誠心,她的衣裙都十分素雅,我卻喜歡明艷的裙裳,我想她是不喜我那般裝扮?再加上她總是病弱嬌氣,與我脾性不合,那日之后我便不曾主動與她交際,她倒也是真的不怎么出來走動,后來幾次見面,倒沒什么奇怪之處了?!?/br> 說著李芳蕤看了眼自己的紅裙,“我母親也說我應該素雅沉靜些,我真是不懂,難道我如此便不似大家閨秀了?” 秦纓聽著她的懷疑,也覺有些道理,畢竟盧月凝素來以佛門俗家弟子示人,連閨房內都是明凈清雅的布置,待聽完最后一句,她笑看過去,“誰說的,你著紅裙明艷照人,沒有人比你著紅更好……” “看”字未出口,秦纓笑意忽而一滯,她目光在李芳蕤眼下的淚痣上停留一瞬,連忙問道:“你與盧月凝第一次見時,也是著紅裙?” 李芳蕤想了想道:“若未記錯,應該是一件銀紅宮裙?!?/br> 秦纓握筆的手微緊,她將目光從李芳蕤身上收回,寒意像陰冷的蛇一般從她背脊爬了上來。 第60章 推測 謝星闌一抬眸便見秦纓面如寒霜, 他放下卷宗上前,“可是有何發現?” 外頭天光漸昏,最后一抹夕陽正沉下地平線, 秦纓抬眸時,眼瞳里亦是晦暗難明, 她欲言又止一瞬,終是搖頭道:“線索太過雜亂,還未發現什么?!?/br> 秦纓語聲艱澀, 正如同他們陷入千頭萬緒的迷局,尚未尋到破解之法, 謝星闌便道:“這案子積年已久, 也不急在這片刻, 我令馮蕭追查趙鐮身死的線索, 稍后回金吾衛或許能得新線索,即便舊案難查,趙鐮之死卻必不可能毫無破綻?!?/br> 秦纓點頭, 一旁李芳蕤見狀,自覺不該拉著秦纓說閑話,便對二人道:“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若你們人手不足, 我可讓郡王府派些武衛來?!?/br> “暫時不必?!鼻乩t一頓, 又道:“郡主已經幫上忙了?!?/br> 李芳蕤苦笑,“你說拜訪外祖母嗎?那怎能算, 何況在永川伯府問到的還不一定能派上用場?!?/br> 秦纓沒有多說,待要離開衙門之時, 秦纓一邊朝外走一邊對謝星闌道:“兇手專門挑選特征一模一樣的女子下手, 勢必是對此般形貌的女子懷有仇恨報復之心,尤其毀容一道, 更顯出其施虐心理,既如此,兇手多是被這樣的女子傷害過?!?/br> 謝星闌頷首,“此前我們便如此說過?!?/br> 秦纓又道:“那他身邊必定出現過這樣一個人,要么那人身份特殊,他無法報復,轉而將仇恨發泄在其他人身上,要么,便是不止我們知道的三人被他謀害?!?/br> 謝星闌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需得找同樣形貌的其他女子?” 此言落定,他下意識看了李芳蕤一眼,又道:“案發在十年之前,假如我們要找的人還活著,那年紀至少也在三十上下,但兇手當年連著殘害三人,后來卻一直不曾作案,會否是心中仇怨已報?” 秦纓蹙眉搖頭,“我也說不好,只是忽然肯定了這一點,如今手頭線索太過龐雜,大海撈針的找人也十分不易,等我再想想?!?/br> 謝星闌應好,等幾人出了衙門,他先策馬趕回金吾衛去。 秦纓和李芳蕤可同路半程,便乘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往府中去,秦纓坐在馬車里,擰著眉頭,入定了一般,白鴛輕聲問道:“縣主在想什么?” 秦纓也不隱瞞,“在想盧姑娘?!?/br> 白鴛歪著頭道:“盧姑娘?縣主可是在想她為何今日來找崔世子致歉?” 秦纓搖頭,“我是在想她今日為何病發的那般突然,她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嚇?!?/br> 白鴛遲疑道:“盧姑娘深居簡出,奴婢對她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早早入了佛門,算是京城世家貴女之中獨一份的存在?!?/br> 秦纓語聲輕幽,“我知道她幼時被送入庵堂養過兩年,卻不知到底是何時開始禮佛的,按理說貴族小姐年幼之時,最是該被好好照料之時?!?/br> 白鴛有些作難,“這個奴婢也不知,小姐實在好奇的話,去國公府走一趟?” 秦纓搖頭,“太唐突,我再想想?!?/br> 白鴛掀簾朝外一看,“天都黑了,實在不成,您回去問問侯爺好了,侯爺不是說盧姑娘與您同歲,當年還一起隨著陛下逃難去豐州嗎?” 秦纓心中微定,“對,問問父親?!?/br> 白鴛便笑道,“侯爺雖然未入朝堂,卻對朝野內外了解頗多,想來還有些可惜,若侯爺入朝掌權,一定比什么鄭氏、崔氏來的厲害?!?/br> 秦纓失笑,“鄭氏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還有二皇子,崔氏有德妃和五皇子,咱們府上終究難及,我倒覺得父親這般極好,遠離爭斗做個看客,還能修身養性,延年益壽,最好能活到一百歲?!?/br> 白鴛忙道:“侯爺與您都長命百歲!” 秦纓心緒松活了幾分,待行到半途,馬車被李芳蕤的聲音叫停,秦纓掀簾去看,便見到了與李芳蕤分道而行之地,李芳蕤也掀著簾絡對她說話,“縣主明日還去衙門嗎?” 秦纓點頭,“多半要去?!?/br> 李芳蕤便道:“那我能去找縣主嗎?” 秦纓牽唇,“只要周大人不攔你?!?/br> 如此便是答允了,李芳蕤笑意一盛,“那明日午時之后,我去衙門找你!” 秦纓頷首,兩人在御道告別,分東西而行,馬車很快入了長樂坊,待回到侯府之時,秦璋正在等她用晚膳。 父女二人落座,待膳食過半,秦纓才問起盧國公府之事,秦璋遲疑道:“我雖知道盧家姑娘與你同歲,但當年在豐州之時,她跟你一樣還是個奶娃娃,她長大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當初從豐州回來的時候,她才剛剛能咿呀說話?!?/br> 豐州之亂持續了一年半,那時她和盧月凝才剛剛兩歲,秦纓點頭,“無礙,爹爹不知便罷了?!?/br> 秦璋見她眉眼間多有愁云,便試探道:“怎么,盧家姑娘和案子有關?” 秦纓對秦璋素無隱瞞,但尚未確定之事,她并不好回答,只道:“今日在衙門見著她了,還遇見了一點事端,她當時被嚇得病發暈倒,我好奇她這性子是如何養成的?!?/br> 秦璋想到盧月凝的出身,語帶憐憫道:“自小體弱多病,才幾歲就沒了母親,她父親又是個不管事的,只怕她的處境也十分艱難?!?/br> 盧家的事,秦纓此前并未細問,此刻忙道:“她母親是何時過世的?” “似乎是……貞元九年?”秦璋不確信,又去問守在門口的秦廣,“秦廣,是不是貞元九年冬天?” 秦廣想了想,“應該是貞元十年正月?!?/br> 秦纓微怔,“貞元十年初……” 秦璋頷首,“那便是我記差了些許,那時候她才七歲不到,他父親雖然未曾再娶,但那之后整日聽說他父親如何如何,自然也能猜到不如何管她?!?/br> “爹爹可還記得,與她父親有關的流言是何時起的?” “應該是在她母親病逝之后吧,說他害怕睹物思人,便在城外買下了一個莊子養蘭花,一養便是七八個月,連家都不回,他不回來,盧家姑娘自然是府里嬤嬤照看?!?/br> 秦纓這時心弦一動問道:“爹爹可知,盧家可有哪位女眷,是面上生有淚痣,又喜著明艷衣裙的嗎?” “淚痣?明艷衣裙?” 秦璋本有些錯愕,但他仔細一想,肅容道:“還真有一人,就是盧姑娘的母親,她面上似乎便有一顆淚痣,不過她不喜著明艷衣裙,我記得她也是喜歡吃齋禮佛之人,當年去豐州之時,豐州城中人心惶惶,你母親初初染瘟疫之時,旁人不敢來探望,但她曾親自登門送過一本手抄的經文,說是為你母親祈福?!?/br> “她出自密州于氏,禮教極好,如今我已記不清她模樣,卻記得她十分喜歡立領廣袖長衫,整個人不施脂粉,也極少戴釵環,通身素凈端嚴,一絲不茍,看著便是一副慈悲清修的模樣,雖未真入佛門,卻很有禪性?!?/br> 秦璋雖未描繪于氏生的哪般眉眼,秦纓卻能想象出其人氣態,而她不喜明艷裝扮,那便與舊案遇害之人并不相符,但偏偏淚痣又這樣巧合。 見秦纓若有所思,秦璋道:“你怎問起這個?” 秦纓眉眼微晴,“芳蕤面上便有顆淚痣,她說盧姑娘頭次見她之時,有些驚訝地看了她片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