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10節
“后來沒過兩日,夫人便說要帶著小姐去三清山走一趟,無論如何,不能看著小姐被這病磋磨沒了,伯爺當然沒有意見,后來又準備了三五日,她們便出發了,這一走便是五個多月……” “夏天走的,快過年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我正臨產,也不知小姐是否大好了,等生下孩子坐足月子出門,便見她消瘦了許多,還要日日喝藥,又聽說她在三清山得了真人批示命格,說絕不能在十九歲前成親,伯爺和淮南郡王都信這些,當時便定好今歲才成親?!?/br> 秦纓蹙眉,“若是短時內消瘦了大半,那必定是病過,只是不一定是喘病?!?/br> 張氏也點頭,“是啊,大小姐從前身形略顯豐腴,可去了一趟三清山,卻瘦的變了個人似的,那時候喝藥是真的喝藥,我發現不對也是在一年之后了?!?/br> 秦纓和謝星闌越聽越覺得古怪,如果崔婉真的生過病,卻被林氏用喘疾遮掩,那崔婉的病或許十分見不得人,但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能有什么病不能見人? 謝星闌又問:“你可知她本來的侍婢,被發賣去了何處?” 張氏搖頭,“這便不知了,大小姐回府后沒多久,夫人便將她身邊所有人都處置了,她疼愛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可那次手段之狠,連自小跟著大小姐的兩個丫頭都賣了?!?/br> 謝星闌若有所思,片刻后讓張氏退下,她一走,秦纓也輕聲道:“崔婉的病有古怪,若是能找到當時給她看病的御醫,或者找到那兩個侍婢就好了?!?/br> 謝星闌也做此想,“我自會派人去查,時辰不早了,你歸家吧?!?/br> 謝星闌話落出門,與崔晉告辭后,徑直離開忠遠伯府,秦纓一路跟出來,“那你眼下去何處?” 謝星闌已翻身上馬,如霜月華灑在他肩頭,將他本就冷沉的面色襯的愈發寒意逼人,他居高臨下地道:“回衙門,你也要跟著?” 秦纓干笑,“那倒不必,不過這案子仍無頭緒,明日自是繼續——” 謝星闌目澤微深,撂下一句“隨你”便揚鞭而去,秦纓看著他的背影秀眉緊擰,這人怎么年紀輕輕就成這幅狗脾氣?! 坐上馬車回府,一路上白鴛都在心疼秦纓整日辛勞,秦纓心想這才哪到哪兒,反是她安慰白鴛多些,等回了侯府,秦璋早等著她一道用膳,席上聽她去了傅家查問傅靈,一時唏噓起來。 “傅靈也是個可憐孩子,你們今日離開后,她那繼母只怕要給她氣受?!?/br> 秦纓問道:“是因衙門的人上門不好看?” 秦璋點了點頭,“她這個繼母為人刻薄,對她們姐妹二人皆不親善,她jiejie那次你或許記不清了……” 秦纓的確毫無印象,秦璋見她茫然,便道:“她jiejie傅珍比她大三歲,兩年之前與人生了私情,被她知曉之后,竟直接送回了傅家族地,在那邊找了個人嫁了?!?/br> “私情?”秦纓咋舌,“與誰?” 秦璋輕咳一聲,他一個長輩說這些小輩風月之事,顯得為老不尊,但見秦纓明眸黑白分明地望著他,他只得道:“坊間有流傳,說是和定北侯家的小公子杜子勤,說傅珍與他暗通款曲,還送了她私物,送也就送了,傅家和杜家也勉強相配,可杜子勤將那私物露在了人前,這一下流言蜚語頓起,傅家沒等來杜家上門求親,便將傅珍徑直送回了老家?!?/br> 秦纓眉頭緊擰,“那知道嫁給哪家了嗎?” 秦璋搖頭,“回了族地,悄無聲息嫁了,京城之中未辦婚宴,也未請客,可想而知嫁的人家多半是老家的什么鄉紳富豪之輩?!?/br> 好好一個姑娘家,就因為與人生情送個信物,竟落得這步田地,秦纓頓覺心頭發酸,而今日看下來,不論是薛家二爺還是傅家夫人,都將家門名聲看的極重,便是崔婉的案子,多半也是因著名聲,才頗多謊話遮掩。 想到此,秦纓給秦璋盛了一碗湯,“旁人家的女兒因一件信物便被如此苛待,女兒從前行事無忌,爹爹卻從無怪罪,女兒實在讓您cao心了?!?/br> 秦璋見狀大為感動,忙接了湯碗,疼惜地望著她,“爹爹怎會怪罪你?從你生下來起,爹爹便只想讓你高高興興,何況爹爹知道,你只是還沒長大,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什么值得做……” 望著這張熟悉可親地面孔,秦纓心底復雜難言,按照原文,秦纓不久之后將會“意外”而死,但如今,原主被她借身還魂,不論是哪種選擇,秦璋必定都無法接受。 秦纓又給秦璋布菜,“爹爹放心,女兒現在已經漸漸知道了?!?/br> 這一餐晚膳父女二人用得其樂融融,晚膳之后,秦璋留了沈珞問話,待沈珞面色古怪地說完,秦璋詫異道:“就這么跟著那謝星闌跑了一整天?一聲未喊累?” 沈珞重重點頭,“不僅沒喊累,縣主簡直比小人跑的還利索?!?/br> 秦璋驚:“沒有半點打退堂鼓的打算?” 沈珞搖頭,秦璋又問:“那她可查出什么了?” 沈珞再度搖頭,秦璋聽到這話,長長地舒了口氣,“不錯,不愧是我女兒,這樣我就放心了,再看兩日吧,什么都查不出,她堅持不了多久的,查案太苦了,何必為了崔慕之做到這個份上……” 秦璋悠哉地起身回房,沒看到沈珞欲言又止的臉。 …… 將軍府中,謝堅正稟告道:“小人帶人去長清侯府、平昌侯府,還有林府查問了,府中小廝和附近鄰里的證詞都合得上,他們昨夜都未離家,威遠伯府常用的大夫也問了,說昨夜子時前后入府,趙家小姐受驚過度,開了安神的方子,又叮囑她養上三兩日?!?/br> 謝星闌坐在漆案之后不語,謝堅道:“看樣子沒有人說謊,如此就奇了怪了,崔婉和薛銘都出身高門,誰敢這樣謀害他們?” 謝星闌搖頭,“兇手必定說謊了,只是我們還未找到破綻?!?/br> 謝堅遲疑一瞬,“今晨陛下下了令,可薛銘也死了,等于讓這案子份量更重,當夜您帶人去伯府之時,本來只打算作壁上觀的,如今這情形,可算壞事了?” 謝星闌下頜微抬,“自然不算?!?/br> 謝堅忍不住嘀咕道:“這樁案子若破了,您先前惹陛下生氣的那些事,也不能一筆勾銷了,命案到底不比朝中的案子,文州那樁科場貪墨的案子若您帶人去查個明白,能發落不少朝官,怎么也比這次的功勞大,您真是越來越讓屬下看不懂了?!?/br> 謝星闌聽他念叨,儀采斐然的面頰上,竟生出了兩分凄涼之感,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去查文州貪墨的案子能得到什么,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順著那條路走下去,他會落個怎樣凄慘的下場。 謝星闌默然未語,這時,外間響起了叩門聲。 “公子,謝詠回來了!” “讓他進來——” 門扇開合之間,另外一個親信謝詠走了進來,他抱拳行禮,而后便奉上幾頁文書,“公子,您讓小人去查的,小人全都查清楚了——” 謝星闌接過文冊看,謝詠繼續道:“這位云陽縣主,是貞元三年二月初九出生,今年十七,她母親和哥哥,在豐州之亂中染了疫病而亡,這些年一直與臨川侯相依為命,她是兩年之前喜歡上長清侯世子的,當時長清侯世子剛從軍中歸來,據說是看宮中校場比弓馬之術時,對長清侯世子一見傾心?!?/br> “她跟太后求過兩次指婚,太后第二次本來都快下旨了,卻被陛下攔阻,據說是崔德妃從中作梗,這兩年,她行事無忌,對崔慕之多番討好,與崔慕之走得近的女子,也都被她刁難過?!?/br> “小人按公子的吩咐,主要查了陸柔嘉,從一月前陸崔兩家即將聯姻的消息傳出開始,云陽縣主與陸柔嘉有過四次照面,每一次她都對陸柔嘉冷嘲暗諷,崔婉生辰宴那天她還差點大打出手,可到了晚上,不知怎么竟幫了陸柔嘉?!?/br> 謝星闌邊看邊聽,“她還為了崔慕之拒絕過三次婚事?” “不錯,宣平郡王家的世子李云旗,永川伯家的世子柳思清,還有工部侍郎家的公子蕭厚白,這些是太后見她對崔慕之念念不忘,想給她賜婚的?!?/br> 謝星闌“啪”的一聲將文冊合了上,他捏了捏眉心,不敢相信自己即將護著這樣一個女人,但除了她,他找不出第二個疑似改變薛銘命格之人。 謝堅大為驚訝,“昨夜公子回府便招來謝詠,竟然是讓他查云陽縣主?這半年謝詠查了不少人的生平了,公子到底在找什么?” 謝星闌將文冊放入抽屜,卻見那抽屜里竟已放了滿滿當當的同類文書,關上屜子后,謝星闌淡聲道,“龍翊衛本就是陛下手眼,自然知道得越多越好?!?/br> 謝堅半信半疑,謝星闌卻已起身回房,又邊走邊道:“距離陛下定的期限還有九日,讓底下人上心些,此案絕不能有半點錯處?!?/br> 謝堅和謝詠應是,待謝星闌離開,謝堅看著謝詠問:“你說公子到底怎么了?” 謝詠慣常黑臉寡言,此時只搖了搖頭,顯然他也不明白。 謝堅嘆了口氣,“你記得嗎?就是正月初七那夜公子忽發狂性,后來便性情大變,過去五年公子一直謹小慎微,天大的委屈都咬牙忍了,眼看著局勢越來越好,可這半年,公子卻將所有隱忍蟄伏求來的平衡都打破了,如今四方樹敵,往后可還怎么往上升?” 謝堅癟嘴,有些不忿道:“公子連著放了幾樁好差事,功勞都叫別人搶了去,晚間回衙門碰見韓岐他們,一個個得意極了,公子卻半點不在意……” 丑時過半謝星闌才歇下,他艱難地入睡,可剛睡沉,熟悉的噩夢如約而至。 夢里寒風烈烈,他一襲黑袍被鮮血浸透,步履艱難地往深林中走,每走一步,釘入血rou的箭簇便多絞出一股血色,血流順著衣擺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在他身后,火把如長龍一般圍過來,他已走投無路。 忽地,又一片箭雨凌空而至,他小腿與后背劇痛,人似斷線風箏般摔出,握劍的手一松,連往前爬的力氣都沒了,鮮血從他口中涌出,他面貼血污趴在地上,在憤恨與屈辱之中,像一灘任人踩踏的爛泥般斷了聲息…… 謝星闌一個激靈驚醒過來,他冷汗滿額,赤著眼瞳大口喘息,他發狠地想,如果真的是秦纓,無論如何都要護她不死! 第12章 冷箭 辰時過半,天色剛見大亮,碧空之上層云浩渺,極東天際,一縷艷陽正破云而出,暖橘的曦光灑在謝星闌身上,將他官袍上的金色獬豸紋映的流光泛彩。 他人高坐馬背之上,目光卻停在不遠處的巷口,身邊謝堅忍不住問:“公子,這吳家不比其他幾家,其實無需您親自來,并且,咱們來了半刻鐘了,您要等誰?” 此處是長興坊帽兒巷,在他們不遠處,便是巡防營都統吳明祥的宅邸,昨夜他們去了傅、趙、簡三家,卻并未查問吳舒月,因此今日一早,謝星闌親自來人過來。 他未立刻答話,又過了幾瞬,他目光一收,緩緩催馬,“入府吧?!?/br> 謝堅不解地跟著,可這時,他掃向巷口的眼風一頓,只見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竟有一輛眼熟的馬車轔轔而來,待馬車走近,車簾下走出個清雋的身影。 “謝欽使,真是巧啊——” 秦纓今日著一襲淡青繡蘭紋襦裙,面若春雪,眸似天星,似一支清而不俗的韌柳,再不見半分往日的珠光寶氣之感。 謝星闌昨夜的文書上,連秦纓喜好的裝扮口味皆查的詳盡,此時不免多打量了她兩眼,秦纓牽了牽唇,“我還擔心謝欽使快我一步,沒想到剛好碰上?!?/br> 謝星闌抿唇未語,一旁的謝堅表情古怪,這哪是剛好啊,這分明是他家公子算準了她要來,專門等她,但是,他家公子為何要等這位縣主? 謝堅糾結茫然地表情讓秦纓側目,秦纓還當他是為了案子,面色一肅道,“昨夜回府,我也對案情百思不解,只是不知道吳姑娘是否知道些什么?!?/br> 謝星闌已命人上前叫門,門房見是云陽縣主和金吾衛的官差,立刻進門通稟,不多時,他們被請入正廳落座。 吳夫人和吳舒月來的很快,上茶之后,吳舒月先愁眉道:“我就知道金吾衛會來人的,只是沒想到昨日沒等來你們,還聽說薛銘也出事了?!?/br> 她有些狐疑地掃過秦纓,又道:“我的親事在下月,本想著先賀婉兒出閣的,沒想到接連出了這等變故,大人想問什么便問吧?!?/br> 吳舒月也是親事將近,吳夫人顯然擔心女兒受牽連,神色很是緊張,謝星闌見此,便出言先請她回避,待她離開,謝星闌問道:“前夜你歸府后可曾離開?” 吳舒月坦然道:“自然不曾,當夜歸家后與父親母親說起伯府之事,唏噓了許久才睡下?!?/br> 她面上不卑不亢,謝星闌看不出破綻,便繼續問:“你可知崔婉的病是否有古怪?崔晉雖說崔婉平日里從不與人交惡,但她的性子,或許你們這些外人才是最清楚的?!?/br> 吳舒月未猶豫地道:“她的病是四年多之前突發的,在此之前,我從不知她有喘病,古怪談不上,只是有些意外,后來她治病養病一年多,我們見面不多,再常聚時,她便已經大好了,至于她的性情——” 她說至此,又掃了秦纓一眼,“出身尊貴之人,總歸有幾分得天獨厚的優越感,自以為處處周全,可實際上還是習慣眾星捧月,偶爾將別人的自尊踩在腳下,對她們來說也不算什么,但要說與人交惡,那也說不上?!?/br> 她言辭婉轉,但也聽得出對崔婉評價一般,那看秦纓的一眼更是明晃晃的指責,謝星闌這時不避諱地問:“那你可知,她和薛銘之間可有干系?” 吳舒月這時抿唇不語了。 秦纓和謝星闌瞳底微暗,謝星闌道:“看樣子你知道什么,如今他們二人被人謀害而死,你的證言很可能會幫我們找出兇手,也算是為他們好?!?/br> 吳舒月猶豫道:“只怕他們在天之靈不會這樣覺得?!?/br> 她這樣說,便更讓謝星闌篤定她知道什么,謝星闌道:“你不必有任何顧慮,龍翊衛不會把你的證詞公之于眾,薛銘死前留下了一封遺書,已經提到了他和崔婉生有舊情,如今我們只是要多方查明,看看是否真有舊情,以及她們二人之死是否與此事有關?!?/br> 吳舒月一驚,“他留下遺書說了此事?” 謝星闌頷首,吳舒月思忖片刻下定了決心,“既是如此,那就沒什么不能說的了,我從前和她都是薛祭酒的學生,當時在薛府,她和薛銘走得很近,當時我曾想他們二人是總角青梅之誼,以后說不定會成一段佳話,可沒想到婉兒先與淮南郡王府定了親事?!?/br> “他們那時只是關系親厚,但要說什么古怪,我也不曾見過,只是兩年半之前的一次船宴上,我曾撞見過古怪的一幕……” 吳舒月陷入了沉思,“當時是在城東的凌煙湖,是朝華郡主宴客,當時請了城中公侯官宦家的公子小姐們二十來人,那樓船有三層,我因多飲了酒有些頭暈,便去最上層的船尾處吹風,可還未走到欄桿處,我便聽見樓下傳來兩人的說話聲,那二人壓著聲音,可我一聽就知道是婉兒和薛銘……” “婉兒說她等的夠久了,薛銘卻說他是為了婉兒考功名,又說什么淮南郡王府等不了那么多年,讓婉兒盡管安心?!?/br> 吳舒月澀然道:“非禮勿聽,當時婉兒壓著聲音,卻是在怒吼,我知道事情不妙,不想卷入這等是非,立刻便退了回去,走之前,我只聽見婉兒說薛銘不懂她付出了什么……” “那之后,我藏著這個秘密誰也沒說,婉兒是與淮南郡王府定親,薛府世代文臣清流,如何比得過?我知道此事不可見天日,他們二人也難修成正果,后來婉兒定了婚期,我便猜他們多半是放棄了,反而替他們松了口氣……” 謝星闌道:“所以薛銘當時的意思是,他是為了崔婉考功名,若是考上了,便在她成婚之前,搶奪這門親事?” 吳舒月點頭,又苦笑道:“他想的太簡單了,別說他沒考上,便是考上了,又如何能讓淮南郡王府悔婚?我猜婉兒若真是裝病,也是想拖到淮南郡王府自己不愿意,可沒想到,郡王府就這么等著了?!?/br> “婉兒自小被寵愛著長大,大抵沒想過有什么喜歡的人或物是她得不到的,但她卻沒想著,此事若是弄得人盡皆知,她會付出什么代價,我本想著等她成了婚一切便都好了,可婚期將近,她卻死了……” 秦纓聽了半晌,此刻忍不住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們有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