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5節
秦氏是開國功臣,封臨川侯后世襲至今,御賜敕造的府邸氣象森宏,但因義川長公主死后秦璋并無續弦,沒了女主人費心打理,如今顯得有些蕭瑟。 秦纓下馬車進府門,剛轉過影壁,便見一道微胖的身影帶著十多個仆從快步而來。 臨川侯滿臉焦急,見著她身影,頓時面露喜色,“纓纓,爹爹正要去接你——” 秦纓愣了一愣,前世的她也是母親早逝,父親cao勞多年,在她工作后也因病過世,而眼前的臨川侯,濃眉方額,鼻梁高挺,就連發福的身量,也與父親有六七分相似! 見她駐足發怔,秦璋走到她跟前道:“怎地了?下人剛才說崔家出事了,還報了官,可是將纓纓嚇著了?還是見著崔家那小子,他又兇你了?” 秦纓鼻頭微酸,不自禁跟著原身的習慣喚了一聲“爹爹”,一旁的白鴛忍不住道:“侯爺,崔家大小姐被人害死了——” 秦璋聽得一驚,再看秦纓時,仿佛明白她為何傻愣著,忙吩咐下人,“來人,快去將城外的張真人請來,纓纓撞見此事,多半要染上陰祟之物!” 秦璋自妻子亡故后只做個富貴閑人,后來京城貴族推崇道家,他也跟著清修養性,到了這幾年越發癡迷,大事小事,總要去請個真人回來看看。 秦纓連忙拉住了他,“爹爹,不必請張真人,只是崔婉死的古怪,女兒有些害怕?!?/br> 秦纓一邊跟秦璋往回走,一邊將前后變故道來,待回了前院,秦璋已駭道:“女兒的意思是說,崔婉當真是被害死的?且害死她的人,就在今夜留下的那些孩子里?” 秦纓應是,秦璋道:“這幾家可是來往頗多的,誰家的孩子能害崔家姑娘?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你豈非與殺人兇徒同席?在這案子查清之前,你莫要與這些人來往了?!?/br> 秦纓眼下最關切的便是案子真相,自然不能從命,她猶豫一瞬道:“爹爹,女兒明日想再去忠遠伯府看看,若是能早日找到兇手,才能真正放下心來?!?/br> 秦璋有些意外,但很快心疼地道:“女兒啊,爹爹給你打探清楚了,崔家與陸家結親的事是真的,你縱然喜歡那崔慕之,可平日里如何都好,爹爹絕不會讓你去給他做小,你為他做的再多,那小子狼心狗肺,哪能承你的好?” 秦纓心里苦,但對著秦璋,她不能毫無交代地肆意行事,于是她心念一轉道:“爹爹,女兒想清楚了,崔慕之之所以不喜歡我,無非是覺得我一無是處,這案子女兒親身經歷,如今已想到幾處古怪之地,倘若女兒能找到謀害崔婉的兇手,豈非讓他匪夷所思?” “并且爹爹說得對,再如何喜歡他,他都要與人成婚了,女兒也不能再做糾纏,但女兒喜歡他這樣多年,他卻從未有過好臉色,女兒非得讓他刮目相看,讓他自慚形穢,這樣才算出了一口惡氣!” 崔慕之天之驕子,卻生性涼薄,戀慕權力,不管是原主還是陸柔嘉,這樣的人都不值得她們追逐,秦纓這話也算有兩分真情實感,因此說的格外誠懇。 秦璋遲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去查崔家姑娘的案子?可查案是衙門公差干的,你個小姑娘——” 秦纓聽到此處暗道不妙,可誰知秦璋忽然一拍大腿,“好姑娘!有志氣!爹爹就等你這句話呢,你要查案,那便去查案,只是此事危險,只帶一個侍婢是不夠的?!?/br> 他指著門口的年輕侍衛道:“爹爹將沈珞給你,他武藝極好,無論如何,護你周全是最緊要的?!?/br> 秦纓沒想到秦璋不僅同意,還替她打算,自是十分動容,“多謝爹爹!” 秦璋笑瞇瞇地問她晚膳用了什么,累不累,而后便令她早些回去歇下,待秦纓走了,沈珞僵著臉走到他跟前,“侯爺,真的要讓縣主查命案嗎?” 秦璋面上笑意散了,沉沉地嘆了口氣,“我這傻女兒啊,她這是又要劍走偏鋒了,但若攔著她,她只會更不甘心——” 他吩咐沈珞,“你護她周全,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查案這樣難,她能查出什么?很快,她就知道厲害不干了?!?/br> …… 秦纓回了她住的清梧院,此處屋閣錦繡,寶器艷彩,又有七八個嬤嬤侍婢等著伺候她,在白鴛詫異的眼神中,秦纓屏退眾人,只留下白鴛一人說說話。 待入內室更衣時,秦纓從銅鏡中看清了自己的長相,令她意外的是,書中秦纓的模樣,竟與她本來的樣子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原身金尊玉貴,明眸善睞,肌膚欺霜賽雪,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有種養尊處優的精致之感。 待褪去華服,洗去胭脂,素凈的眉眼便更與前世相似,令她多了幾分真實之感,坐在妝臺之前,秦纓令白鴛取來筆墨,再拿出她的玉釵,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白鴛在旁一臉不解,“縣主這是做什么?” “將今夜在湖邊看到的鞋印拼畫出來?!?/br> 白鴛張口結舌,“畫這個做什么?原來縣主適才是想將鞋印的大小記下來?” 秦纓應是,“我……我在一本奇書上看過一些說法,如今想試驗一番?!?/br> 白鴛只覺愕然,“什么奇書?您最不喜歡看書了?!?/br> 秦纓:…… 白鴛見她這模樣,很有些害怕,“奴婢覺得縣主與往日有些不同,不、不然,還是讓侯爺將張真人請回來看看?” 秦纓一時哭笑不得,“你只當我突發奇想吧,我從前行事,哪次不曾讓你意外?” 白鴛又被說服,“這倒是?!?/br> 寫算半晌,秦纓忽然一愣,她驚疑不定地繼續寫寫畫畫,第二次得到結果之時,表情更為嚴肅,她喃喃道:“這也太矮了……” 此時天色已晚,秦纓沉吟片刻,令白鴛收了筆墨。 待躺上繡床,秦纓想到了今日赴宴的眾人,最后留下的這些人之中,除了原文男女主的結局之外,其他人的結局,秦纓也記得些許,她記得趙雨眠嫁給了鄭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簡芳菲成了定北侯夫人,吳舒月和傅靈,一個遠嫁蘄州,一個遠嫁兗州。 國子監祭酒家的薛銘后來也站錯了隊,連累整個薛家下場慘淡,平昌侯家的裴朔似乎去了邊關,林潛因跟隨崔慕之擁立崔德妃的五皇子為儲君,成為了新朝文臣之首,盧國公家的盧瓚,承爵之后做了一輩子的富貴公爵…… 秦纓回憶的艱難,待陷入睡夢之前,她竟然又想起了謝星闌死時的場景,他步步為營機關算盡,眼看著大業將成,卻功虧一簣,凄慘死去時,終年二十八歲。 他跌宕起伏的半生,朝乾夕惕,斷情絕愛,只為了仇恨與權力而活,朝野內外稱他為朝廷鷹犬,史官也對他口誅筆伐,但秦纓看文的時候曾想過,謝星闌之所以失敗,不過因為他不是男主。 …… 再天衣無縫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因此勘察犯罪現場是重中之重,秦纓牽掛案子,天色剛大亮,便起身更衣梳妝。 今日她一改往日盛裝,只令白鴛替她挽了個墜馬髻,綴昨日用過的玉釵,身上一襲月白湘裙,清靈明麗,再加上她未施脂粉,似一支雨后白蘭般叫人眼前一亮,不僅沈珞差點沒認出來,便是秦璋都驚了一跳。 她著急出門,秦璋卻拉住了她,“乖女兒,不然你還是別去伯府了,有龍翊衛在,不出十日,自會真相大白?!?/br> 秦纓疑惑,“父親如此信任龍翊衛?” 秦璋搖了搖頭,“不是我信任龍翊衛,而是他們必須要在十日之內破案!” 秦纓大為不解,秦璋已看好戲一般道:“今日早朝,長清侯府和威遠伯府都給陛下上了折子,專門稟告了崔家姑娘的案子,還將龍翊衛入府查案之事道來,陛下聽完稟告,當即便下了旨意,勒令謝家那孩子十日內破案,否則,便要奪了他欽察使的位置?!?/br>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為何要限期十日?這也太難為人了?!?/br> 秦璋摸著并不存在的胡須,老神在在地道:“這個謝星闌,這半年來招惹了不少人,聽說他往日只辦陛下交代的差事,這些命案他從不理會的,這一次不僅去了伯府,還惹了崔家和趙家的不滿,這兩家一起給他使絆子,陛下給他十天期限,已經算是開恩了?!?/br> 秦纓恍然大悟,這是趙望舒和崔慕之在中間使力呢,他們的父親都是重臣,折子上稍稍含沙射影些,便夠謝星闌喝一壺的。 秦纓不僅感嘆,謝星闌如今行事無忌,果然還是給他自己招惹禍端了。 秦璋笑瞇瞇地看著秦纓,“有了陛下的圣旨,龍翊衛必定百倍勤懇,所以女兒你不必去趟這個渾水了……” 秦纓深吸口氣,“爹爹,我還是要去看看的,十天破案并不容易,萬一我能幫上忙呢?” 秦纓與秦璋告辭,帶著白鴛和沈珞出了府門,秦璋意外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爹爹沒理解錯吧,你這是要去幫謝家那孩子?” …… 乘著馬車過長街,不到兩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忠遠伯府外,一下馬車,秦纓便看到兩輛馬車早早停在府門外,她不動聲色,讓沈珞上前叫門。 一夜功夫,喜事將近的忠遠伯府一片哀色。 高掛著的大紅帷幔和窗花喜字皆被取下,往后花園的方向,還掛上了素白靈幡,下人們各個噤若寒蟬,連走路都輕飄飄的,仿佛害怕驚動了誰。 伯府一片哀戚,自然也無法待客,秦纓以想起案子關竅為由登門拜訪,下人一路將她帶到了朝暮閣。 朝暮閣正堂被設為崔婉停靈之所,香案和靈堂布置的十分莊嚴,崔婉被整理過的尸體停放在棺床之上,幾個著麻衣的年輕奴婢在靈床前跪著,正在給崔婉燒紙錢。 靈堂旁的偏廳里,謝星闌站在崔晉身邊,在他們對面是崔慕之和林潛,顯然,伯府出了這等事,卻沒個其他男丁幫忙,他們二人做為侄輩一早就到了。 下人先一步通稟,四人聽說是她來了,皆面露意外。 秦纓也不憷,先進堂中給崔婉上了一炷香,又向崔晉問候兩句,而后道:“昨夜回府后頗為掛念此案,又想到有一事未曾言說,今日便一早過來看看?!?/br> 崔晉遲疑道:“縣主要說何事?” 秦纓嚴肅道:“昨夜婉兒從梅林離去,卻并未離開后園,從那時起,我們便再未見過她,而她被謀害之地,卻是在假山之后,我懷疑,是她與某人有約,支開侍婢后,先一步前往假山,她在那里等了許久,便是聽見前頭進了人也未曾出聲,可她沒想到,久等之后,卻等來那人取她性命,因此,誰能與她單獨相約,誰便是兇手?!?/br> 她說這話時,目光掃過林潛,但林潛神色泰然,并無任何異樣。 崔晉看看秦纓,再看看謝星闌,開口道:“縣主費心了,不過,縣主說的這些,昨天晚上你們離開之后,謝欽使便同我說過了?!?/br> 秦纓胸口一堵,去看謝星闌時,便見謝星闌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那表情仿佛在說:就這? 秦纓淺吸口氣,聲音高了些,“那另外一事,謝欽使必定不曾與您說過?!?/br> 謝星闌面無表情,崔慕之和林潛卻只覺的她古怪,各異的目光中,秦纓看著謝星闌道:“謝欽使一定沒說,謀害崔婉的兇手身量不高——” 她聲一沉:“甚至有可能是女子?!?/br> 第6章 死貓 甚至有可能是女子? 屋內四人皆是色變,林潛先忍不住道:“縣主縱然想幫忙,卻也不能毫無憑據胡亂猜疑,昨夜誰也不曾看見兇手身影,你怎能說兇徒不高呢?” 林潛自己身形中等,這話無異于增大了他的嫌疑,他話落定,崔慕之寒著臉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樣?現在婉兒尸骨未寒,不是你添亂的時候?!?/br> 秦纓對崔慕之自作多情的態度很是無語,但她主動查案已經招來懷疑,若將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原理道出,旁人只怕更以為她被鬼祟附身。 秦纓默了默,忽地開口:“謝欽使,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星闌眉頭微皺,他沒想到這屋內四人,秦纓會選擇最不熟的他開口,想到昨夜種種,謝星闌決定聽聽無妨,他朝西窗處走去,秦纓忙跟了上去。 林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崔慕之,“她怎么去找謝星闌了?” 崔慕之冷嗤,“與我何干?” 謝星闌走到西窗下站定,目光掃過林潛和崔慕之,再看看眼前一臉嚴肅的秦纓,也覺得這幅場景十分耐人尋味。 “想來謝欽使也不相信我說的話?!鼻乩t開門見山,“不過這案子龍翊衛既查了,我說的謝欽使也可當做一種可能來查斷,案發之地是一處斜坡,兇手不用很大的力氣便能將崔婉的尸體拖下去,那么,只要不是多病之身,尋常女子也能做到?!?/br> 秦纓的話是真是假無法證實,但她面上的認真和專注并非作假,昨夜查探尸體,今日又入伯府出謀劃策,她為了崔慕之,可當真盡心盡力。 謝星闌不咸不淡道:“可做考慮?!?/br> 秦纓摸不準他的態度,又問:“昨夜去查問渠工的小廝可回來了?” 謝星闌知道她要問什么,但他卻沒了耐性,“縣主金尊玉貴,查案卻繁瑣艱難,縣主不如回府等消息,想到什么古怪之處,再來告知?!?/br> 秦纓心一沉,謝星闌面上波瀾不驚,可那意思卻分明,她手伸太長了,問了不該問的,他可不會任由她盤問。 所謂在其位謀其事,秦纓也表示理解,但她忍不住道:“我聽說陛下下旨,讓謝欽使十日之內破了這案子?!?/br> 謝星闌看著她,“那又如何?” 秦纓道:“謝欽使可有把握?你好容易才得了欽察使之位,若因此丟掉,豈非可惜?如果謝欽使愿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秦纓記得原文中謝星闌被多方打壓,本難在金吾衛擔任要職,直到一年前的皇家春獵,貞元帝帶著親隨行獵之時遇險,是謝星闌舍命相救,才令貞元帝對他另眼相待,很快力排眾議升他為欽察使。 拿命換來的位置,秦纓不信謝星闌毫不在意,整個京城之中,除了崔晉和林氏,恐怕沒有人比謝星闌和她更著急破案了,既是如此,何不聯手? 謝星闌的表情很是復雜,謝堅昨夜之語言猶在耳,他越看秦纓越覺得荒唐,他昨夜所見的秦纓,分明像個聰明人,可偏偏這些事皆是她做的,而她果真是出格慣了,竟然還想插手龍翊衛查案,為了什么?就為了崔慕之? 崔慕之可是長清侯世子,她便是想示好邀功,也該去找崔慕之,而非來找他,只不過是崔慕之對她疾言厲色不愿搭理,她才退而求其次罷了。 謝星闌譏誚道:“縣主放心,你不會看到那一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