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遲』
“來日西風落玉樹,雪腕銀鈴,笑艷天涯路。 ——銜蟬居士” 九月十二,重陽過后第三天。 黎北侯府上下張燈結彩,黎北侯何玉寒親手在檐下懸掛了一串隨秋風陣陣脆響的銀鈴鐺。 入夜,月明星稀,清風入襟。 不速之客乘風而至。落地前,隨手將結滿紅玉朱果的茱萸樹梢折下一枝。夜來者正興致盎然把玩著手中芳枝,忽辨得晚風之中夾雜清脆細響,不禁聞聲去尋。 蕭鈴足尖輕點飛掠過亭廊,黃衫紫袍本該明麗脫俗,偏她一雙眼睛生得伶俐勾人,嘴角又時常噙笑,透著股浪蕩邪氣。 待她尋得叮叮之聲的源頭,只見那處卷起竹簾的室內,站著位亭亭如玉手持書卷的年輕公子。 蕭鈴對其視而不見,徑自走到那一串散發光亮的銀鈴之下。那銀鈴共有七數,小巧玲瓏,由極細的銀線串起依次排開。 透過鏤空雕紋的銀籠,只見那鈴中置放的響石卻非同尋常,正暈散著落日熔金般的明光。 她眉眼之中露出喜色,取下銀鈴系于皓白纖細的左手腕間,又以指尖反復撫摸,神情甚是歡喜。 原本手持書卷的公子不知何時走出房間,已來至蕭鈴身后,負手而立,唇角浮現些許笑意。 “阿寧,今日是你生辰,你可歡喜?” 蕭鈴回身,嗤笑道:“黎北侯怕是又犯了失心瘋,我姓蕭名鈴,何來阿寧?” 她一把扯下腕間鈴串,加了暗勁正欲向何玉寒腰腹間投擲。只是還沒將手中物什擲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擁進細瘦卻溫熱的懷抱中。 “你不記得,我不怪你。但我送與你的東西,要收好?!?/br> 何玉寒雖說是個武侯,卻極富女兒氣的柔美俊秀。別人只當他自幼著金佩玉被養教得細皮嫩rou,不似沙場悍將那等虎背熊腰偉岸粗獷,倒也長身玉立高挑細瘦??伤箾]生得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偏長了張偏陰柔的娃娃臉——杏目偏圓眼珠黑黝黝地亮,唇紅齒白,天生清透無邪,看似人畜無害。 此時唇湊近蕭鈴耳朵,夾帶清甜氣息的呼吸深深淺淺落入蕭鈴耳邊,直教人周身發軟失了力氣。 蕭鈴一邊氣惱當初沒能一掌拍死這個三心二意將她認作旁人的小yin賊,一邊又將僅剩的力氣全用在后背,依在何玉寒懷中。 見她久久不語,何玉寒從她掌心取過鈴串擰轉著仔細查看,確定沒有損壞又重新系到蕭鈴腕間。 蕭鈴挑眉,轉身抬手勾其后頸,嘴角又添一抹曖昧不明的笑。 “今晚把我招來,只是為了送我這串鈴鐺?” 何玉寒不理會她言辭之間存心調笑,道:“今日是你生辰,可你我尚未成親,因故不能告知母親在府中與你置辦壽筵。我命人備了些湯餅果食,在此處設了壽案,想與你慶賀?!?/br> 何玉寒知曉自己生辰一事,蕭鈴倒不意外。倘若有心,自會派人打探。但聽完何玉寒的話,近年來在武林中艷名大噪的蕭鈴,一顆芳心頓時被攪得翻覆。 “你想要娶我?” “在雁旗鎮那數日,你隨我同室而宿寸步不離,現在天下人皆知你是我的人,若我不娶你,怕是不成的……” “你要負責?” 不待何玉寒繼續講下去,蕭鈴已將人推開,從溫熱的懷中滑脫而出。 她美目流轉,笑吟吟道:“聽聞 ,三年前被你一把火燒掉的璧門山雖是江湖門派,卻和黎北侯府三代世交。你自幼被寄養在那山上習武,璧門山主李明殊待你勝若親子,更是將李長寧許你為妻……不知這些,是真是假?” 隨蕭鈴一字一句,何玉寒雖嘴角仍舊噙笑,但眉宇間多了抹晦暗陰郁。 見何玉寒一言不發,蕭鈴繼續笑道:“如若是真,你這般薄情冷性狼心狗肺,天下誰人敢嫁你?若傳聞是假……” 說著,勾著何玉寒腰帶的手指便漫不經心向其腹下探去。蕭鈴動作極其自然,似是情人之間早就習以為常的親昵舉動,但卻被何玉寒用虎口牢牢鉗制住手腕。 蕭鈴擰眉嗔怪:“唉呀,你弄疼我了!” 何玉寒面上血色盡褪,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握緊蕭鈴手腕的手松了松,聲音喑?。骸皞髀勈羌佟愦绾??” 蕭鈴輕笑,似安撫般迎面在其唇角輕啄:“傳聞是假?那又與我何干?” “阿寧……” 何玉寒還欲再言,蕭鈴忽地臉色一變,發出一聲冷笑,一掌拍向何玉寒檀中,出手狠辣迅捷,迫得何玉寒不得不滑步右撤才避開這直攻命門的一擊。 一招未中,蕭鈴不再做糾纏,就此收手,轉身如月下鴻雁飛出。 “黎北侯,何玉寒,何守安,我已經講過多次,你再將我當作李長寧的替身,便休怪我翻臉無情,將你乃女子之事昭告天下?!?/br> 其人已走,其聲仍聞。徒留身后之人立于夜下孤庭,黯然銷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