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送往彼岸的訊息
老人突然癡癡地看著何舒晴,恍神般地打量著她,隨后溫暖一笑。 「你果然是善良的孩子??!」 說完,充滿皺褶又冰冷的手,將何舒晴手心小心翼翼握起。 眉間的皺紋,像是蜘蛛網般爬起了數道憂愁。 但嘴角的笑,是幸福的。 何舒晴納悶呆望。 老人這惆悵的眼神,她是看過的,就是在介紹所的看板后。 但這喜悅的笑,卻令人疑竇。 就在何舒晴疑惑時,身后掛著相機的男人走進詢問。 「晴晴,現在要怎么辦?」 何舒晴回過神來,轉了專業的態度,低聲問著。 「老爺爺,您住哪呢?要不要我們開車,送您一程?」 老人神色慌張,落寞低頭,長嘆著氣。 「我的家,怕是回不去了?!?/br> 何舒晴與一旁的同事對望,面露同情。因為介紹所的關係,她們面對類似的案子,也有過不少經驗。 不過,通常不敢回家的,都是被「家暴」的女人。 往往帶著幼子流落街頭。 但至少那些女人,都是年輕健壯的婦女,還多少有一些謀生的能力??梢越浻山榻B管道打一些零工,獲取微薄的收入。 然后在寄住所里暫時待上一段時間,等待案件的審核。 這類案件,何舒晴沒少處理過。 但眼前是位老態龍鐘的老人,駝背彎腰,身形單薄。就連披在身上的薄衣,都已經顯得泛黃殘破。 可老人顯然不愿意讓警察單位接手,這樣一來就少了安置的路徑。而她們介紹所只是專門訴訟婚姻相關的案件,對于這類的案件實在沒有甚么經驗。 何舒晴不禁心頭一酸,神情一軟。 「你們回去公司吧!這事情,我來處理就好?!?/br> 何舒晴打發了跟隨的同事。 同事面面相覷,疑惑看著。 「沒事啦!你們回去吧!今天周日還把你們叫出來增援,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剩下的我來處理吧!我會聯絡宋力道的事務所來接案的?!?/br> 同事在何舒晴的勸說下,也不好再說甚么。畢竟何舒晴是他們主管,雖然已經不屬于「抓姦部門」,但是最熟悉所有案件流程的還是只有何舒晴。 同事關了相機的電源后,紛紛離去。 何舒晴攙扶著老人,叫了計程車朝自己的公寓處駛去。 「老爺爺,我先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吧!」 她先下了車,禮貌地將老人放在大樓下的石椅上。隨后拿了鑰匙,直接朝地下室走去。 沒多久,沉穩的引擎聲從地下室的車道響起。 隨著油門的踩踏,快速閃出了一輛流線圓滑珍珠白的小車。 車子停在老人面前,何舒晴從駕駛座朝老人方向投去一抹溫柔的笑。 這是何舒晴最習慣的節奏。 踩著自己的小車,任意馳騁。 沒有任何拘束和管控,想去哪就去哪。 只不過,這回要去的地方是她原本用來封存記憶的秘密基地。 她將車子停在一間低矮的平房前。 平房簡陋,只用水泥和防水漆漆墻,灰白白的墻面連塊磁磚也沒有。 外頭一棵巨大的桃花心木。 跟一般的花果樹木不同,桃花心木在冬天反而是將翠綠的葉色緊密抓著,到了春天后才與那些飛翔的葉片一一告別。 春天落葉,夏天落花,秋天結果,冬天長葉。 這是它獨特的生長信念。 現在正值是落花季節,夏天。 如同蜻蜓翅膀般的果實,從樹體上爆裂而下,展翅飛翔。 彷彿要將風的訊息,送往遠方。 那些飄落的花,呈現枯萎的淺咖色,沾染在前方的河道上。 從飛翔到漂流。 繼續它的旅程。 曾經足足一年,何舒晴都在這棵桃花心木下,微靠著樹干,閉目沉思。 她很少睜開眼。 因為她很怕看到那些遠逝的碎花和落果,消失在河岸的彼端。 「孩子???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老人低啞的關懷聲,將何舒晴的注意拉了回來。 她趕忙拭去眼角晃動的淚,勉強提了笑。 「老爺爺,沒事。這里有時候風沙比較大,委屈您了。您若不嫌棄,可以安心在這住下。我每天都會來看您,拿些日用品和食物來,不用擔心。后續我會請我的朋友幫你處理相關案件?!?/br> 隨后,何舒晴將老爺爺領進了屋內。 基本的家具都在,也都還算整潔。 畢竟,她可是在這「獨居」了一年。 直到孩子要出生的前一個月,她突然腹痛劇烈,全身guntang發燒,一個人在樹下倒下昏迷。 迷濛中,她彷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從遠方衝進自己的身旁,抱著她焦慮顫抖。 那份突如衝進的氣味,是她十多年來,在夢里苦苦找尋的記憶。 她當時勉強自己睜開眼,但是模糊的視線里只看見一個穿著白衣的胸膛,將她緊緊擁在胸前,完全不敢松手。 她聽見一聲低回沙啞的哭聲。 叫著她「小晴」。 明天。 那是明天嗎? 明天來救她,來救她跟孩子了…… 何舒晴撐著自己的眼皮,她想看看那個熟悉的氣味到底是從何而來? 但當她再次醒來時,就是看著一個血淋淋的小軀體,從自己的腹部抽出,晃過自己的眼前。 最后,就是在病房里聽著陳醫師的醫囑。 算來,也才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光陰,卻讓她感覺恍如隔世般遙遠 時光飛梭??! 短短一年。 她從一個受愛折磨的女人,變成了痛失愛子的母親。 唯一不變的,是她內心的那份執著。 對明天哥哥的寄託,對明天哥哥的想念。 竟然是有增無減。 何舒晴安置了老人后便回了市區,短短一小時的路程,只需爬過一個山巔,便從荒無人煙的鄉間,到了繁華熱鬧的市井。 她不由自主晃到了河堤邊,看著滿天自由飛舞的風箏,優游翱翔。公園的草坪上,傳來陣陣孩子歡樂的笑聲。 她雖然對張素如的交代感到好奇,不知道為什么需要她別太早回去。但她畢竟也只是暫住在天晴山莊里的「過客」,不好過問甚么。 她當然也不想太早回去,那看似寬闊的天晴農莊,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空蕩蕩的生活空間罷了! 因為生活在這世界的哪一角,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 尤其,沒有工作的時候,空蕩的靈魂就像是沒有寄託般。一安靜,滿腦子便充斥著無法自拔的哀愁。 何舒晴不經意地滑著手機。 太陽還斜掛著,時間還早??! 張素如要她晚一點再回去,到底是要多晚??? 百般寂寥下何舒晴終于撥了電話。 「名媛,我老闆放我假,你有沒有空出來逛逛街???」 話語才落,電話那頭又一陣大哭。 池名媛含著淚水鼻水的嗓音,咕嚕嚕地模糊不清。 「甚么?你說你在哪里?」 聽到池名媛的落音后,何舒晴蹙眉驚訝,二話不說踩著油門便直奔而去。 當她看到池名媛時,池名媛已經喝得半醉。 一手提著喝空的酒瓶,嘴里含著半瓶酒,脖子處流滿酒液,面頰上全是乾了又濕的淚水。 哭得孱弱的身軀,半掛在一處架著鐵屋的樓梯上。 「名媛!你發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沒打給我???」 何舒晴震驚上前,將池名媛從樓梯上扶下。 這池名媛,通常只要有事都是很不客氣的打電話給她救援。 怎么這回。 自己喝得爛醉,半倒在路邊,還沒傳來半通訊息? 要不是她無聊,想說找池名媛出來逛街,打發等待「回家」的時間。 池名媛不就打算自己一個人醉倒路邊? 堂堂一個池大集團的大小姐,不怕被撿尸??? 「晴晴,晴晴?!?/br> 池名媛含著酒水,話語模糊,語焉不詳地喃喃著。 「你說甚么?名媛,你振作點??!」 ---------------------------------------------- 后話: 有些傷,有些痛,它明明都在。 但我們總是習慣說服自己,勉強自己將那份傷痛淡忘、放下。 可其實,我們都知道,那些傷痛永遠都在,而且會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悄悄發酵。 親愛的你們,如果你/你的傷痛,不小心在午夜夢回時發了酵,記得別再去逃避。坦然面對它曾經存在的事實,是唯一能與它和平共處和釋懷的唯一方式。 「含情脈脈,尋尋覓覓,我永遠都是你的含覓?!?/br> ──尋愛的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