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45 東京,南青山。 不管過了多久,他還是無法習慣這種感覺,這種心里彷彿在鬧消化不良的感覺,也其實他是對的,這種心里在鬧消化不良的感覺,如果他習慣了,就是違背了他的情感。他那年那天下的那個決定,讓他在每個這樣的早晨心里鬧消化不良,但是他的理性卻又沒法讓他甩開一切,或說是他的本能?帶著一顆絞動中的心,他也只能盡量地去想辦法習慣這種感覺。 平野明宏,白石敏的專任經紀人。 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他來這,接他的明星。 踏進這華美的客廳時總會讓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立下誓盟那天晚上的事。 「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他的?!?/br> 現在這句話仍然是他的生存的意義,他愛白石,他想在白石身旁。羽多野近來也逐漸放松警戒的態勢,只不過,還是沒有放開牢牢抓著白石的手。 這就是為什么他今天不去六本木,而要來這兒接白石的理由。他打開臥室的門。 他的睡美人,還沉落在夢鄉里。 自從他放棄學業成為白石的經紀人以后,這妖精似乎越來越有魅力了。像現在也是如此,完美無瑕的象牙色皮膚,緊致有彈性的肌rou,裸著上半身,那片光滑的背是不論男女都想用臉龐去磨蹭的------。 而他也這樣做了。 我的人兒,美麗又殘酷的人啊…………………。 「嗯……………?」感覺到體溫和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蝴蝶似乎醒了,迷糊地翻過身來。 「明宏……………?」 他叫對名字了,平野不禁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感覺那心中消化不良的情形好了一點。白石把雙手環到他的頸后,要他抱。 他緊緊地摟住他,先啄啄他的唇,再把臉埋到他的頸間,貪婪地吸著那股香氣。 他能給他的只有這么多,只有擁抱,只有吻,無法和他合而為一。 所以,羽多野才能繼續一次又一次地佔有他,平野和羽多野心里都明白,這欲望無止盡的化身,一旦真碰到了心中真正渴望的蜜槽,是會頭也不回地拋棄掉舊的,一直沉溺在里頭的。 白石還是一樣想要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平野依然跨不出那一步,這,也跟那天晚上一樣。 平野并非完全對他沒有rou欲,只是他心中屬于物理的那一部份會發出拒否反應。他愛白石的整個人,從頭頂的一根頭發到腳尖,他也曾用唇愛撫遍白石的每一寸肌膚,但他總是在最后一步前停住。 這使得白石更渴望他。但也更悲傷。 白石是知道自己擁有著平野的整顆心的,當紅的他,工作時間有時高達一日二十小時,平野在他身旁,照顧他,共同分享著時間,他知道平野眼中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但為何再怎么試這戀情終究就只能停在半柏拉圖式呢? 誰也不明白。也許只能說平野是個愛上同性的徹頭徹尾地異性戀者吧。他真的只是愛上白石的心。 「該起床了?!蛊揭暗偷偷卦诎资哉f著。白石用唇去堵他的嘴。 舌與舌交纏,交換口中的汁液,這是每對戀人之間都會做的事,只是在他倆之間,這行為除了甜蜜,更多了些許哀傷。 白石發出模糊的聲音,伸手想要去解開他的襯衫扣子。 「敏,不行?!顾D頭讓嘴從那隻美味的章魚那兒逃脫,抓住白石的手?!敢呀浧唿c半了?!?/br> 「我不管……………?!鼓请b章魚又逮住他,輕輕啃著他的下唇。 「排演不可以遲到,我還沒讓你遲到過?!顾麄儍扇嗽谶M行一場角力。 「那你為什么不讓我遲到呢………………?」白石的鬍根搔得他下巴癢癢地。他把白石的頭扶正,看著他。 白石直視著他。 為什么不讓他在這情況下遲到?答案他倆都很明白。白石眼中浮出了一片烏云。 「我愛你?!苟s快把這片烏云打消。 「起來吧?!顾砰_手,站起身來,停了一秒鐘又忽然俯下身去把白石整個人連著被單一起抱起來。 「明宏!!」 「要我幫你洗澡嗎?還是寧可選咖啡?」 「都要?!?/br> 「不可以都要?!?/br> 「那你幫我洗,咖啡在哪里都可以喝?!?/br> 「知道了?!?/br> 他常幫白石洗澡,他也知道這是白石試探他的一種招數-----看他會不會克制不住情欲。只是到目前為止,白石的兩種企圖,都還沒成功過。 他是很喜歡欣賞白石的身體,那么融兩性之美于一身的藝術品除了他現在只有羽多野能愛看多久就看多久了。但是就算情欲悄悄攀上他的心,他的理智總是會無可救藥地出現。頂多是攻到一二壘,不管白石再努力也很少踩到三壘。這通常會讓白石鬧脾氣,但是他也知道,無論如何,白石是不可能真的對他鬧脾氣的。 白石的企圖之二是要看他會不會吃醋,把自己身上羽多野留下的痕跡攤給他看。但是他通常只會心里消化不良而已。平野是個一旦作了覺悟就很能認清自己立場的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要和羽多野共有白石,他們當初的賭注中也包括這個。任性的白石從不管什么責任與義務、付出與得到,但平野知道自己在這方面要是不站穩立場就可能毀壞自己的基石,所以他最多也就是心里消化不良而已,而且多半還不表現在態度上。 他這種方針常讓白石去找渡邊麻煩。 就像現在,幫白石洗頭洗到一半,他的手機響了。 「喂?」用毛巾擦擦手,他接起電話。 「明宏?敏醒了嗎?」就是渡邊。 「醒了?!顾粊淼眉盎卮疬@么兩個字,手機就被白石搶走了。 「爸!你知不知道,他居然不讓我遲到!你說嘛,他可惡不可惡?!闺娫捘且活^的渡邊扶住自己的腦袋?!改惚緛砭筒豢梢赃t到呀?!?/br> 「一大早兩個人在床上,結果他居然不讓我遲到!爸,你沒有幫我罵他啊?!苟蛇呥€沒想出這該怎么回答,平野就又把手機拿回來了。 「現在正在幫他洗澡,請放心,排演不會遲到的?!?/br> 「好吧?!苟蛇吢犞资孟襁€在叫著些什么?!改阕鍪挛曳判?,對了,中午時你回公司一趟?!?/br> 「好?!?/br> 把手機放回牛仔褲后口袋,平野轉回身來,對著一臉不滿瞪著他的白石,打開龍頭,面無表情地,把溫水淋下去。 46 「就學舞來說?他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畢竟涉獵過各種舞蹈的人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進入情況了,身體的柔軟度也很夠,又非常用功,就老師的立場來說,是個無可挑剔的學生了?!?/br> 白石一邊擦汗,一邊聽著這齣佛朗明哥舞劇的舞蹈指導柏木回答女性雜志編輯的問題,抬起手來,又喝了口水。 柏木繼續講下去:「尤其是就佛朗明哥舞來說,舞者的身材也是很重要的。而白石他在這方面根本近乎完美。這齣戲會大有看頭?!?/br> 這齣就快要開始上演的歌舞劇”亂絲”是齣悲戀的故事,也是從十四歲起就接受各種舞蹈訓練的白石和佛朗明哥舞的第一次接觸,他很是喜歡這種情緒強烈的舞蹈,跳起來很有精神、很有氣勢。雖然他才剛跟那女編輯開玩笑說這舞跳久了好像腿會變短。 不過,他雖然知道今天早上排練時會有採訪,卻沒想到人這么早就到了。 「對了對了?!购桶啬菊勍?,那叫飯島的女編輯又轉回到他面前?!肝襾淼臅r候你也才剛到吧?熱身運動做完了吃了早餐了嗎?要是還沒的話我帶了三明治來,要不要吃一些?」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對于旁人對他的好感,他已經快要麻痺了,說來也沒辦法,他的外表和羽多野訓練出的處世術使得他很難被人討厭。所以對任何一種型式的試圖接近都能處之如常。這時他就是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問:「是你親手做的嗎?」 那微笑讓飯島臉紅了?!膏?,我習慣自己做,比較省錢?!惯@女人,想顯示自己是賢妻良母的類型嗎? 他心里這么想著,一邊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鼓昧艘粔K。其實他根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而且因為小時父母工作的關係鍛練出一手不會比任何女人差的家事本領,從廚藝到縫紉,所以,對他玩這一手根本沒用。 他咬了一口,咀嚼著說:「嗯,不錯,法式沙拉醬也是你自己調的嗎?」 「你嘴真精?!癸垗u微微吃了一驚?!高B這個也吃得出來?!?/br> 「這味道跟市面上的不一樣嘛?!?/br>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跟一隻手同時降下來。 「敏,咖啡?!?/br> 飯島馬上轉向那個方向,笑容又擴大了點,「平野先生,要不要也嘗一塊?」平野把手中那罐熱咖啡放到白石的手心里,轉頭看著飯島。 白石則是揚起了眉毛。 如果說飯島對白石的表情是想要獲得好感的表情,那對平野的笑容則是“又有一個獵物出現了”的表徵。 這下換白石心里消化不良了。 雖然他倆幾乎形影不離,但平野的女人緣卻實在是好得叫白石不能不舒服,電視臺、電臺的女性工作人員,事務所里的女事務員,合作的舞群,這些女人們很少有人不對平野發生興趣的。做便當給他,有事沒事拉著他講話,情人節的巧克力更不用提了??粗且粡垙埪吨髨D的臉-----在他的立場,那根本除了是企圖以外不會有別的-----他就覺得胃里好像塞進了好幾噸廢紙,難過的要命。 平野其實在女性眼中是真正值得托付終身的那一種男人,堅實可靠,全身散發著一股男子氣概。她們會憧憬和白石的一夜情,但天亮后還是希望回到平野身邊。站在舞臺上眩目的偶像在現實生活中顯得不真切,自己能不能一直守住太美麗的東西也是個大疑問。像白石這樣的男人沒法給女人安全感,使得她們相信他會始終和自己一起守住兩個人小小的巢。所以悲傷的問題來了,到底是哪一方比較容易得到幸福呢? 但現在這兩個類型完全不同的男人是互相愛著對方的,這就不免要讓女士們哭泣了。平野一向對周圍女士們的進攻淡然處之,一是他心已有主,二是那主人不但不能帶給人 安全感就連他本身也是很沒安全感的。他一向什么都不回應,有禮貌的,但是頑固的保持距離。連上次連續劇拍完的慶功宴上,有個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的女孩抱著他哭時也是一樣。 「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面呢?」女孩哭著說。 「有緣份的話就會再見面的?!顾卮?。 然后,不用說,白石那天晚上的情緒很好。 就是這樣,他是座冰山,能讓他燃燒的只有那隻蝴蝶。而且為了未來,他還時時得硬起 心腸讓蝴蝶傷心。 奇妙的平衡,每當白石傷心時,他就會讓別人傷心。獵艷高手的他,總能找到華麗的女伴,想要氣氣平野。 什么時候他會傷心呢?比如說今天早上。 不過他還不屑找飯島這等級的,浪蕩的妖精喜歡更美麗的事物。 「不了,謝謝你。剛才幫敏買東西時我順便吃過了?!蛊揭皩︼垗u說。 白石慢慢喝著那罐咖啡,把剩下的三明治嚼完,柏木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怎樣?敏,可以開始那段獨舞了嗎?」 他站起身來,上前去要化身為空氣中的精靈。 也在這時候,從入口遠遠地傳來了一聲:「早安--------!!!」 47 「唔……………?!雇挛枳影欀碱^,一面跺著腳。好痛。 從她的視線望過去,正是一場群舞,人體美麗的律動顯示出力量,佛朗明哥舞特有的腳步聲回盪在這空間中,更顯得攝人。她的眼光一直定在同一點。 白石。 柏木說得沒錯,跳佛朗明哥舞是得有點身材上的本錢,白石高傲的下顎曲線在鏡子中映的好清楚,胸到腰的弧度更是令人贊嘆。有力的雙腳踏出的舞步是那么精準,讓望月又下意識地跺跺腳,把注意力放到地板上。 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那么快進入情況呢?這樣還算什么女主角? 望月是新進當紅的偶像,這次的演出對她來說,是個大好機會,也是個挑戰。原因有二,其一是雖然她從小學芭蕾舞,但也是第一次演出歌舞劇,成不成功對她日后的星路有很大影響。但也許是舞蹈的種類不同吧,至今她只是勉強跟的上而已,表現的雖然不算差,但離完美卻還有一段距離。 人家也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啊!為什么就適應的那么好。她想。眼光再度轉到白石身上,她感到心跳稍稍加速了。 原因其二,那就是,才進演藝圈一年的她在出道前,就是白石的歌迷了。 知道能和他合演舞臺劇,她高興的不得了。何況又是演出悲戀中的情侶。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從得知這消息的那一秒鐘起就抱著很大的幻想。演得是情侶耶!演著演著,不知道會不會弄假成真? 她因此非常努力練習,但是,卻不好意思太過于主動接近白石。 白石一如對過去他所有的女主角一樣,對她非常溫柔,但,也僅只是溫柔而已。這讓她有點氣餒。難道自己不夠有魅力嗎?他只是把自己當小女孩看? 這樣想著,她想到大桌子上去拿水喝,走了幾步,她感覺到了視線。 「腳痛嗎?」是平野,「看你拖著腳走路,你的經紀人呢?」說著邊走過來。 「他去拿下張單曲打歌時要穿的衣服了?!?/br> 「這樣啊,你先坐下吧,是不是起了水泡?」平野拉過張椅子讓她坐下。 「大概是破了?!顾嘀樆卮?。 平野皺起眉頭?!改强刹缓?,不好好處理的話是會更痛的,那還怎么跳舞?我幫你看看吧?!?/br> 「啊,」她慌了?!覆挥昧瞬挥昧??!?/br> 「別客氣,處理這些我可是很行的,白石敏的經紀人不是好當的。再說,就快要上演了,女主角的腳出了問題可怎么行?」平野說著就去拿包包了,回來后就叫她把鞋脫下。 這時群舞的排練結束了。 「好,大家可以去吃午飯了?!拱啬菊f,然后馬上就注意到了他們那邊?!冈趺?舞子,腳怎么了?」 「有個水泡破掉了?!蛊揭按卮?。 「破掉了?」白石邊擦汗邊走到他倆旁邊去,蹲下身去拿起望月的腳,她羞得滿臉通紅。 「是挺嚴重的?!拱资L年跳舞對于這些事已經是習慣的不能再習慣?!覆贿^好好處理就好了,明宏,東西呢?」 「在這兒?!?/br> 看著白石熟練地處理,望月不知該說些什么話才好,只覺得全身的動脈都在跳,她是因為想見白石才進入演藝界的,而白石現在卻在替她的腳上藥!有種夢想成真的暈眩感包圍著她,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經紀人什么時候回來?」平野問,把她拉回了現實。 「他說盡快,不過沒說準時候?!?/br> 「敏,我等下要回公司一趟,要不然就幫你和望月小姐一起叫點什么來這里吃好了?」 「也好?!拱资呀浥炅?,直起身來?!赶挛缰仡^戲就要上場了,舞子還是暫時乖乖地坐在這兒一會兒的好?!褂值拖骂^去問?!咐p得會不會太緊?」 望月踏踏那隻腳看看?!覆粫o,謝謝你。不過我想我經紀人馬上就會回來了…………?!?/br> 「到時還不是要叫東西過來吃,」白石不當一回事地說:「怎么,公主不肯讓我護駕嗎?」望月的臉又紅了?!覆?,我不是這個意思?!?/br> 「那就這樣吧,我請你吃好吃的豬排蓋飯?!拱资瓏诓弊由系拿??!该骱?」平野已經在掏手機了?!付∧磕且患沂前??!?/br> 默契真好啊,望月望著背過身去講電話的平野的背影。自己和經紀人之間就沒有那么好的默契,也許是合作的日子還淺?不過就算是已經漸漸開始習慣演藝界的她也看得出來平野是多么細心多么優秀的經紀人。 「你跟平野先生的默契好好喔?!顾龑Π资v。 白石笑了?!溉兆泳昧四踝匀痪秃昧?,而且明宏實在很用心?!箍纯此哪??!改隳樕惶?,是不是排練太累了?」 她不禁用手撫著臉頰?!甘菃?」 白石笑著拖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竸e擔心,還是個美人兒?!?/br> 「呃………,也許是我有點自己在氣自己吧?!拱资瘻厝岬恼Z氣讓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氣自己?」 「嗯,一樣是有舞蹈基礎,一樣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舞,我就沒法像你一樣那么快進入情況?!顾椭^說。 「你已經很努力了?!拱资p輕地說:「而且芭蕾舞跟佛朗明哥完全不一樣,我碰過的舞蹈種類比較多,也許就佔了便宜了吧。再說我出道比你久多了,比較知道怎樣去調整自己,以前我們三個還沒出道前就已經開過迷你演唱會什么的了,也遇過途中出狀況的情形,所以可能被鍛鍊得好了點?!?/br> 「我知道,若林先生還曾經雖然途中出了意外傷了腿仍然把演唱會唱完吧?跟他那時比,我現在破個水泡根本不算什么?!?/br> 白石有點意外地望著她?!改阒赖暮芮宄??!?/br> 她知道自己說溜嘴了,那次意外是發生在塑膠眼淚快正式出道前,從高臺跳下的若林挫傷了腳,但是還是跳完了那場演唱會。那只是場熱身演唱會,不是很在意塑膠眼淚的人是不會記那么久的。 「你是若林的歌迷?」白石問。 抑制著蹦蹦跳的心,望月她拿出這一生最大的勇氣,開口說:「不,我是你的歌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