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話.勝利之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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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軍闖入平城京的舊宮殿,紛紛舉戈指向抱著懷仁懷仁軀體,對死亡已然無所畏懼的彰子,她靈秀的美散發著月魄之精光,照耀著昏暗的寢殿,震懾得武士們不忍貿然動手。 帶隊的軍長見前軍不動,頗不耐煩的喊道:「還不趕快活捉!」 軍長嚴厲的呼吶震碎了武士們的呆愣,繼續執行著軍長交代的命令。 彰子深吸一口氣,她心知肚明,自己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在武士們離彰子越發接近,對她的人身極為不利的同時,一道更有威勢的聲令打住了軍長與眾者的行動,「且慢!」 眾者的目光皆投注到背后由后軍讓道,在黑暗中愈來愈顯明的身影。 軍長見其人,也不得不屈服,「見過準大臣?!顾斒匚浑A之分的作揖。 伊周擺了擺手,示意免禮,一刻也不停緩的走到彰子面前,以他高大的身軀隔絕武士對她想入非非的視線。 彰子不解的仰視這位自己暗戀已久的堂兄,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具有威信,到頭來還身護在自己面前,而不是逃之夭夭。 伊周撇頭對上彰子狐疑的靈眸,他的溫柔首次在她的面前澈底展露,他嘀咕了幾句:「謝謝你,救了我全家。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現在,輪我保護你了?!?/br> 他面向軍隊,以一掃人懼,得以看殺他人的威嚴環視四下,用低沉霸者的口吻說:「不得對上東門院無禮,上東門院乃先皇中宮,不許任意毀傷?!?/br> 在伊周的口諭之下,武士們紛紛放下指向彰子的矛頭,相當整齊劃一,「傳令,安全護送上東門院離開,不得冒犯!」 伊周別了一眼早已了無氣息的懷仁,壓抑住心中的悲痛,吩咐著:「其馀者,收拾先皇手箱行囊,輾轉歸回平安京?!?/br> 「是!」眾武士服從的應答,對彰子的態度也轉為恭敬不已的迎送。 臨行前,彰子再度回首作最后的凝望,伊周則予以一笑,這是他身為堂兄,且對救命恩人唯一能做的事。 監看著武士們收拾一條天皇的手箱,此時,一張破爛的紙張自手箱的夾縫飄然落下。 伊周小心翼翼的拾起,發現紙上滿是已乾斑斑水痕,上頭留有一段絕望落寞的筆跡:「叢蘭欲茂秋風吹破,王事欲章讒臣誤國……」 他書寫當下的悲慟以及痛苦原封不動的烙印在伊周最沉痛、善良的本心。伊周捧著紙張的手掌不停顫抖,他來到已然死去的懷仁面前,將紙張整齊折好放在懷仁僵硬的掌中。 伊周握起懷仁冰冷的手掌,十多年來的記憶一幕幕在腦中浮現,那玩笑、那淚水,以及二人之間的決裂。 自從定子死后,懷仁再也不曾真心的笑過了,他忍不住激動的放聲叫喊:「懷仁,你終于解脫了,你自由了。你再不必悲傷,再不必自責,你已不再是滿受束縛的皇上。懷仁,去作你原本無憂無慮,童稚時的懷仁吧!忘掉我,藤原伊周…然后記得…要快樂……」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顆流星劃破天際,懷仁在伊周最后的祝福中,正式乘著流星,前往遙遠的國度,沉重的軀殼,即將化為塵土,隨風而逝,湮滅于大勢的滾滾洪流…… 伊周和齊信率領聯軍押解道長一票人凱旋回歸平安京,天皇居貞親自于羅城門迎接,朱雀大路上兩側圍著湊熱鬧的百姓,他們皆是為了探勘天皇、準大臣、近衛大將等貴人的風采。 「皇上,臣來遲了?!挂林苓b遙一見天皇,隨即下馬向天皇迎禮。 天皇一臉欣慰的扶起伊周,彷彿多年不見故友的道:「談什么來不來遲?人平安回來就好?!?/br> 「皇上,逆賊一黨皆引車運來了?!挂林艿哪樏嫦蛏砗竽且婚L串由武士層層監控的輛輛囚車,縱橫欄桿下,是一張一張不知所以然的面孔與陣陣的咆哮。 「藤原伊周你這賤人、馬鹿,恬不知恥……」連珠砲似的叫罵聲不曾間斷的從大后方直直傳來,這嗓調伊周大致聽得出來,即乃其“丈人”源致明式部卿。 武士們與各部屬皆觀望著伊周的反應,眼神反而不在源式部卿身上。 伊周一副不以為意,何如隨他去的瀟灑姿態。倒是居貞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厭棄的道:「來人!教那不知道是何人的安靜點兒,吵死人了?!?/br> 「是!」武士一應允,下一秒鐘那聲音便逐漸緩和下來。 而千晴則一直投以崇拜眼光,注視著伊周:「準大臣人就是溫柔呀…」 「皇上,逆黨該如何處置?」身為近衛大將的齊信執行他的義務,上前探問。 「這個嘛……」居貞明朗的笑靨瞬時黯沉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魔神附身的邪笑,「就帶到東市,午后斬立決,朕不想久候?!?/br> 居貞的行事和懷仁大相逕庭,雷厲風行。 此令一下,囚車中的公卿殿上人們嚇到肝膽俱裂般死命的求饒:「皇上,臣也是被逼的??!臣原本不愿千里迢迢的到平城京去呀…」 「不必說了,就這樣。拖去東市,午時處置?!咕迂懸徽Z斬斷他們的哀鴻遍野。他手一揮,武士們二話不說,開始執行天皇的任務。 他拍了拍伊周的肩膀,如同予以他賞賜的道:「晚一些兒再回去探望妻兒吧!你應該不會想要錯過這一刻?!?/br> 伊周自然而然的應允:「當然!」 是道長害得他家破人亡,家道中落自此,如今,他總算能和父君、母君、定子的在天之靈給予交代,他要把失去的一切向這個男人一併討回。 午后的東市,在庶民的交頭接耳的中,跪著一排一排面容憔悴的罪臣。當初在賀茂祭領銜風sao,意氣風發的公卿大臣們,現下全成了朝廷眼里欲除之而后快的罪孽。雙手反縛,于東市的廣場與人唾棄。 「上回還在賀茂祭窺探過他們呢!這回竟在這里看到?!?/br> 「是??!真是難得,在這太平盛世的已數十年不曾目睹貴人的極刑了?!?/br> 與賀茂祭的場景一樣,萬人空巷,四面甬道被趨之若鶩的民眾擠得水洩不通。 身為始作俑者的藤原道長跪定于人龍之首,這一生的功過在腦海中一頁一頁的撕下,包括長兄道隆之死,定子、原子兩位侄女之死,與晉升左大臣位列三公的榮耀,那樣輝煌,那樣璀璨奪目,卻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連性命也要葬送于此。 幾年前,彰子曾說過:「我想念以前了,我想念我們兩家和樂融融的那段時光?!?/br>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沟篱L蕭索的一笑,這是當時他未開口回應彰子的表示。 就在道長面臨死前的迷茫,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越來越近,直到走到眼前并停下。 道長仰頭上瞧,但見他蹲下身子,那輪廓簡直呼之欲出:「藤原伊周!」 伊周展露的先是那陽光的暖另笑容,說在他口中的話卻格外犀利,「想不著您也有今天吶,阿叔!」 「少說廢話!要不是那晚大家都醉酒了,才輪不到你今天的囂張?!沟篱L一看到伊周成者為王的姿態,而自己落得敗者為寇的下場,不由得齜牙咧嘴的吼叫著。 「不會…」伊周搖搖頭,對于他死到臨頭還身處五里霧之中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自從我第一天向你投誠始,你早一步步落入我精心策劃的甕彀中了?!?/br> 道長彷彿死魚兩眼瞪直,萬般不置其信的看著對方。 「和你投誠,是假的。目的是要融入你們,卸除你們的心防。遷都這檔事,也是我絞盡腦汁設計的,與今上聯手來場最后的甕中捉鱉,明白了嗎?」伊周仍然笑著,但道長早已面紅耳赤。 一想到自己竟敗在自己曾經最看輕的手下敗將,對比自己的一無所有,不禁破口大罵:「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 伊周故作詫異的睜大秋波美目,眼底滿是邪魅,「言重了,阿叔,言重了。我只是替我的父母與阿妹們討個公道而已,難道說以你一命抵此四者命,還嫌太少?」 道長這才明白原來伊周早都知道了,他所有摯愛的死,全與自己切身相關,但他都一直佯裝不知,臥薪嘗膽直至今日,才一舉加以奉還。 「跟你說,阿叔,自從我被貶為大宰權帥的那刻起,我就再也不是以前少不更事,只會作濫好人的藤原伊周了?!拐f到這里,伊周的笑顏變得殺氣騰騰,黑玫瑰般的黑暗,邪惡宛若隨時會脫韁,顯得美麗又危險。 道長明白,自己實在太過于小看伊周了,完全忽略了仇恨所帶給一個人的轉變。 「你贏了,伊周你贏了?!沟篱L垂下頭,他早該明白自己的種種罪行總有一天會受到應得的報應。 伊周見道長已閉上嘴,心服口服的不再言語,他挪了挪身來到老丈人源致明前。 他一見伊周免不了又是一陣劈頭亂罵:「你、你、你,就是這樣回報你的丈人嗎?馬鹿小人?!?/br> 伊周暗黑嗜血的笑意自方才便不再消失,他抬起下頷,輕聲地在他的耳邊說:「沒有,我反而要謝謝你這樣遺棄我的妻子,才能讓我這么澈底的擁有她。但站在另外角度而言,你還真是個糟糕的父親??!馬鹿小人非我,是你!」 伊周抓的時間時間剛剛好,在源式部卿還瞠目結舌難以消化伊周所言,執令員即宣布:「午時到!刀手預備!」 伊周面帶勝利的笑容離開現場…… 「斬!」 刀起刀落,在伊周身后,鮮熱沸騰的血液染紅了東市,這些血液,是伊周與他家族的汗、血、淚所換得的。貶謫大宰權帥以前的情誼,早無法敉平貶謫大宰權帥后他所承受的莫大痛苦,與多人犧牲下所撕裂的傷痕。 從這一刻起,該是所有恩恩怨怨放下的時候、邁向另一盛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