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貴妃 第9節
琥珀見勸不住,只好倒了杯參茶送來,又說:“咱們娘娘這樣的才是當家作主的賢內助,王爺能娶到您,是八輩子福氣修來的?!?/br> 涉及到李裕錫,陳怡就不愿意琥珀亂說嘴了,厲眼掃過去讓琥珀閉嘴。 琥珀不敢說了,她還有一句話憋在嘴邊呢,要是娘娘能盡快生下小世子,那就萬事如意了。 陳怡讓琥珀出去,自己繼續看禮單,看完她沉思一會兒,找來她安插在前院伺候的丫鬟,詢問晚上瑾王單獨見了哪些人,酒桌上又和誰比較親近。 她要找出瑾王藏在水下面的支持者。陳怡不相信《括地志》這樣的好事,是瑾王坐在家里張張嘴就能吃到的,一定有人替他在朝上活動,在圣人面前美言,如此才讓瑾王被圣人注意到。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那今晚的禮單中一定有這個人的名字,他或是派家眷來送一份禮,或是親來和瑾王碰個面,總之是肯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陳怡就要從蛛絲馬跡中把這個人找出來,因為她無法忍受李裕錫有秘密沒跟她分享,明明兩個人一起在向著皇位努力,他怎么能隱藏實力而不讓她知道呢?難道他還是不信任她? 雖然她也留了底牌沒有和李裕錫坦白,但那是因為李裕錫不肯把寵愛給她,所以她必須自保啊,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可李裕錫這么做卻毫無理由,寒了她的心。 而高傲的陳怡并沒打算去詢問李裕錫這件事,她要自己把人找出來,讓李裕錫知道就算離了他,她也有的是能耐。她要讓李裕錫明白誰才是配得上他的女人。 前院書房里,殷管事弓腰站在書房里,一五一十的將王妃的動作稟報給李裕錫聽。 李裕錫冷哼一聲,吩咐殷管事:“王妃想要做什么,除非她越界碰到邊了,或者事及藕禾苑,否則你不要干涉?!?/br> 殷管事有些詫異王爺居然把大事和藕禾苑視為同樣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眼光微閃,然后點頭應下。 日子飛快地過,從生辰宴那日之后,楊小滿隱約能感覺到府里兩大主子在暗中斗法,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魚,因此能不出現在陳怡面前就不出現,希望自己可以做個隱形人。 好在不知是陳怡太過高傲,不愿意對一個妾室動手;亦或是李裕錫把楊小滿保護的太好,讓陳怡沒辦法下手??傊畻钚M的日子并沒有被打擾。 直到九月底的那一天,前一日是郕王(六皇子)成婚的大喜日子,李裕錫和陳怡都去了宮里參禮。兩人回來時已經酉時三刻,天色已晚,陳怡又主動開口挽留,所以李裕錫就宿在了正院。 雖然兩人還是沒有圓房,但每月逢初一十五,李裕錫還是會給陳怡面子,宿在正院,兩個人蓋著被子素睡。 就連楊小滿都已經習慣了,一個月中到了這兩天,她就不盼著李裕錫能來了。 本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王爺宿在正院的日子,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陳怡身邊的丫鬟琥珀一大早就來藕禾苑,請楊孺人去正院給王妃請安了。 楊小滿驚掉了手里的湯勺:“怎么…怎么….” 琥珀面含輕蔑,直直的望向楊小滿的眼睛,說:“以前王妃娘娘免了孺人的請安,那是體諒孺人年紀小不懂事,那是娘娘的恩典,而非理當如此。如今娘娘要整頓后院規矩,頭一個要恢復的就是這妾室向主母請安的規矩,這是禮法所在,孺人不會不愿意吧?” 楊小滿咽了咽口水,起來稱:“妾不敢,還請琥珀姑娘稍后,我換身衣服就隨你去?!?/br> 露香手抖著為楊小滿寬衣,反而平時看起來懵懂無知的楊小滿穩住她的手,安慰說:“正院里又不是龍潭虎xue,我好歹大小是個孺人,王妃也不能立時就要打死我,露香你不用太擔心,我去了最多受幾句罵而已?!?/br> 露香白著臉擠出一個笑容,還是不放心的檢查了一遍楊小滿的穿著,務必保證這一身不惹了王妃的眼,也不墜了寵妾的名頭,讓別人以為楊小滿好欺負。 琥珀領著楊小滿穿過游廊往正院行去,她打定主意要給楊小滿一個好看,因此也不理人,快步在前面帶路。 雨香陪著楊小滿緊趕慢趕跟在她后面,好幾次開口叫琥珀慢點。但前面的琥珀只做未聞,始終不肯降速。 “算了?!睏钚M喘氣,拉著雨香停下休息,說:“園子里的路我又不是不認識,用不著她不情不愿的領路。咱們就正常走過去,屆時我看是我難堪,還是她一個帶路的甩丟了被領路的人,更難堪?!?/br> 于是等楊小滿和雨香走到時,果然見琥珀著急的等在正院門口。 “孺人娘子好大的架子,來給王妃請安,你也敢慢??!”琥珀雙眼瞪圓。 楊小滿掏出香帕擦擦汗,她也不理琥珀,轉頭對雨香說:“我這猛的走疾了,心跳的難受,不行不行我要暈了,快去尋個大夫來?!?/br> 說罷她就要往下倒,嚇得琥珀連忙和雨香一左一右扶住她。 琥珀只是想給楊小滿一個下馬威,誰知道楊小滿這人敢給她來這一手。就算琥珀心里知道楊小滿這病多半是裝的,但孺人因為她走得快而暈了,就算王妃有意回護她,也少不得罰一罰做給王爺看。 琥珀心里叫苦,也不催楊小滿進去了,親自給楊孺人打扇,求楊孺人快些好起來。 楊小滿現在裝病都裝出心得來了,很會拿捏分寸,見琥珀瞧不起人的姿態收斂了,她自然就身體舒暢了。 琥珀黑著臉把人帶進正院,心里把楊小滿罵了千百遍,但到底不敢顯露在臉上了。 進去之后楊小滿才發現李裕錫也在正院,且臉比琥珀還臭,坐在上方的太師椅上一言不發。 倒是坐在他旁邊的王妃很開心的樣子,見了楊小滿還熱情的招呼她進來。 “楊孺人快來,我本也不打算叫你來的,但是想著府里進新人了,總要讓大家都見過面,因此才叫琥珀去請你?!?/br> 楊小滿邁進正屋,然后才看見右側那排繡凳上已經做了一個人。此人正是周瑯茵,她屈坐在第二個繡凳上,時不時起來給王妃端茶倒水,活像個正院的丫鬟。 可見自打發現楊小滿指望不上后,人家周娘子就投了王妃,甘愿伏低做小求王妃看顧。 楊小滿被引到左側第一個繡凳上入座,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李裕錫,誰知這男人竟然躲開了她的目光。楊小滿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就見繡屏后面走出來一個梳婦人發髻的女子。 這女子雨香還認識,正是當日來過藕禾苑的姚菱。雨香不喜她眼神太活絡,怕她心氣太高,所以后來藕禾苑選丫鬟的時候就特意繞過了姚菱。 沒想到這也是個有機緣的,轉身進了正院,還被陳怡推到了臺前。 “妾姚氏,見過王爺、王妃,兩位主子萬福金安;見過楊孺人,見過周娘子?!?/br> 姚菱身段極細,彎腰行禮的時候有種弱柳扶風的感覺,客觀而言是挺招人憐惜的。 不過她招的不是李裕錫的憐惜,而是陳怡的。只見陳怡快快的免了她的禮,又親去拉她的手,讓這位姚氏坐了右側第一個繡凳,位居周瑯茵之上。 其他幾人都不說話,但陳怡并不見尷尬,親親熱熱地說:“姚氏以后就是大家的姐妹了,她臉皮薄,剛開始伺候咱們王爺,大家可莫要打趣她?!?/br> 又說起姚氏的住處,陳怡便說:“園子東面那套飛柳苑就給你吧,不過這名字得改改,柳葉本就輕薄,再加一個飛字更顯漂浮,不若改成挽東居,王爺你說呢?!?/br> 挽東,挽回東君,陳怡不知道是希望姚菱能挽留住李裕錫,還是希望自己能挽回李裕錫的心意。 不論陳怡怎么安頓姚菱,這本不干楊小滿的事,但是飛柳苑就在藕禾苑的背面,是府里離藕禾苑最近的一套院落,陳怡將姚菱放在這兒,總有惡心楊小滿的用意在。 自打陳怡嫁進來,她和李裕錫是有心照不宣的協議的,陳怡總是避開李裕錫的底線提要求,而作為回報李裕錫也很少駁陳怡的面子。 但這回,就在楊小滿以為事成定局、姚菱面露喜色準備謝恩時,李裕錫重重地放下茶杯,冷聲說道:“一個通房奴婢,放哪兒不是放,何必浪費一處上好的院子。王妃要是喜歡她伺候,就把她留在正院,要是不喜歡,就送到下人房里?!?/br> 姚菱臉色慘白,被下了面子的陳怡也陰沉著臉,她看向李裕錫,開口:“王爺,這不太好吧,好歹姚氏也伺候了您一回,再讓她當個奴婢…” 楊小滿望過來的目光,讓李裕錫燒得心肝疼,他也沒料到陳怡大家閨秀出身,手段會這么下作,昨晚盡然給他下yao。 李裕錫打斷陳怡的話,一字一句的說:“還有,既然王妃身體不適,那本王也舍不得王妃受苦,下月的寒衣節,本王會奏明圣人為王妃請假,你就安心在家養病吧?!?/br> 第14章 教妻(2.2加更) 最后飛柳苑還是沒有更名,縱然那個姚氏長得小家碧玉、別有一番風味,可瑾王鐵了心讓她留在王妃身邊做個丫鬟,就算是陳怡這個王妃也沒辦法改變他的決定。 并且王爺說王妃病了,王妃就只能病了。但李裕錫只把陳怡本人禁足在正院養病,卻不禁止她的手下出府求援。 或是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父母兄弟,或是平素交好的密友親朋,總有人會愿意來替她說句話的吧。 陳怡這么想著,她寫出去的信件多達十幾封,正院的丫鬟小廝每天變著花樣找理由出府,常嬤嬤和殷管事從不見阻攔。 可派出去求救的人去了幾波,也不見有什么動靜。寒衣節一天天逼近,正院里的主兒也急了,到最后連掩飾的理由都不屑去編了,指了琥珀便要出府。常嬤嬤和殷管事也隨她,大開方便之門,由著陳怡折騰。 但整個十月,陳怡的這一波波求援始終不見任何效果,包括陳家在內,甚至無人敢來王府探病。 李裕錫從未掩飾過陳怡這個病“有問題”,現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瑾王妃沒病,但瑾親王說她病了,外人有什么資格置喙? 陳家作為岳家倒是有這個資格,但朝野上下都知道這是瑾王妃太剛強了,瑾王出手教妻呢,這事都鬧到圣人那兒去了,陳家還敢出來說話嗎? 圣人沒怪他們沒教好女兒就不錯了,這時候還敢鬧起來,是覺得連皇子都配不上陳家的女兒,得讓陳氏女爬到皇室的頭上才算滿意嗎? 正院里,琥珀記得團團轉,哪怕像她這樣的忠仆,也對陳怡當初推姚菱出來的事感到難以理解和不滿。 那是多好的機會啊,王爺和王妃獨處一室,再加上難得的密藥相助,王妃就應該抓緊機會跟王爺成就好事。等作實了夫妻身份,才好圖謀將來啊。 可王妃非說什么這樣送上門太低賤,把大好的機會送給了一個賤婢,希望這個姚氏可以分一分楊孺人的寵。 結果姚氏靠不上,王妃還把跟王爺的關系鬧的這么僵,這可如何是好啊。 琥珀悄悄擦干眼淚,不敢讓陳怡看出她哭過,然后端著安神茶進屋去。 她一進去就看見陳怡坐在鏡臺前發呆,本就消瘦的人如今更是形銷骨立,她心疼自家主子,哄著說:“娘娘別著急了,說不定夫人這會兒就在為您想辦法呢。您啊,把這碗安神茶給喝了,再好好的睡一覺,說不定睡醒了就有轉機呢?!?/br> 陳怡木楞的搖頭,聲音飄若輕煙:“不會有轉機了?!?/br> 琥珀眼眶一紅:“娘娘您別嚇我,奴婢現在就去找老爺和夫人,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陳怡居然還有力氣笑,對著琥珀說:“你還不懂嗎?他是要我向他低頭呢,他要我明白,我是因瑾王妃這個身份而尊貴,而并不是他瑾王離不開我。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所以他就要我狠狠摔一跤,摔得頭破血流,才好認清自己,做好一個任人擺布的王妃?!?/br> “可是我憑什么受他擺布!”陳怡尖聲掃落一桌的腌制,半瘋癲道:“他們都想擺布我,可我偏不要隨他們的意,他能關得了我一時,我不信他能關我一輩子!” 說完,多日未進食的陳怡就暈了過去,琥珀嚇得發抖,急忙上前接住倒下去的主子,一邊呼喚門外來人。 幸好因為王妃“病”了,王府里就請了一位大夫常駐,聽說王妃暈倒了,這位大夫忙趕來醫治。 依大夫之言,王妃乃氣急攻心導致暈厥。大夫開了副舒神醒腦的藥,又囑咐琥珀一定要看顧好王妃,千萬不能讓王妃再度情緒激動了。 琥珀當時答應的好好的,等大夫走了卻擔心等王妃醒來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勸慰。 好在琥珀的擔心并沒有發生,半晌之后,大概是睡夢中想通了什么事,陳怡悠悠轉醒,臉色還是麻木的,但也不提剛才的瘋言瘋語了,只拾起鏡臺上重新擺置好的玉梳開始梳頭,還轉頭問琥珀說:“本妃這樣好不好看?王爺會喜歡的我嗎?” 琥珀顫抖著聲音問:“娘娘您這是干什么?” 陳怡笑道:“癡兒,我當然是要去給王爺賠罪啦?!?/br> 她笑靨如花,眼里卻有熊熊業火焚身,直將琥珀逼得后退了一步。 很快府里就傳來了兩位主子和好的消息。據說是王妃傍晚時親去前院請罪,成功獲得了王爺的原諒。 第二天清晨,李裕錫臨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半蹲在廳中恭送自己的陳怡,他知道這個女人并沒有被自己打服,她只是把不甘和欲望藏的更深更好了而已。 但是李裕錫也知道能讓陳怡后退一步,已經殊為不易,在奪嫡之戰初露猙獰的時刻,他不得不接受陳怡的請罪,否則陳家也該暗中出手了。 何況另有一件大事發生,他必須把精力花在那事上,實在也缺乏時間用來調/教陳怡。因此這次的事只能大而化小,只希望陳怡能記住這次教訓,安分一段時間。 李裕錫坐在行駛往東宮的馬車上,手里的玉菩提串子被他盤得飛快,眼看快要到東宮了,他掀開簾子,端詳著這座并不遜色于皇帝住處的宮殿。 不久,馬車緩緩停下,李裕錫收回目光,一掃衣擺步入東宮。此時東宮之中,十數位御醫共同會診,小心措辭之下為太子書寫病例。 東宮內常侍呂定先親自出來相迎,恭敬地把李裕錫這位瑾王迎進太子住處。 李裕錫溫和地謝過呂定先,跨步進去。太子見了他就笑言:“還是五弟有心,日日來看我這個大哥?!?/br> 李裕錫親熱的上前行禮,回道:“弟弟來看望的不只是大哥,還是儲君殿下啊。您一日不好,朝上一日不消停,弟弟日盼夜盼,盼您大好,如此才能少聽那些大人們幾句嘮叨?!?/br> 太子豎眉:“那群老匹夫又說什么了?” 說完他也不用李裕錫回答,自顧自的說:“哼,想也知道他們會說什么,左不過是打著關心孤的名頭請父皇早做打算吧。孤還沒死呢,他們就想把孤從這東宮趕出去,天下豈有這般以臣欺君的道理?” 李裕錫連忙勸說:“哥哥別動氣,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只是個別幾位看不清形勢的諫議大夫在鬧騰罷了。父皇可一直是在關心您的,連私庫都為您開了,令整個太醫院全力醫治,這樣的榮寵,也只有太子哥哥您一人享受過?!?/br> 然而奇怪的是太子并沒有因李裕錫的這番話而感到安慰,他反而…… 李裕錫沒有錯過太子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他假裝低頭喝茶,然后跳過這個話題,說起了瑞王:“論起對哥哥的關心,我自認是不如二哥,他聽說您身體抱恙,已經親自去護國寺給太子哥哥祈福了。我還知道二哥遣了門客上百人,去各地拜訪名醫,希望能請來杏林高手為哥哥您醫治?!?/br> 太子已經在李裕錫面前收不住脾氣了,他冷笑道:“他不過是以退為進而已,往日我與他針鋒相對,父皇總是左右端水,顯得雙方都有輸有贏。如今我倒下了,他要是再蹦跶,不用孤出手,父皇就不會允許他一家獨大。倒不如使一招以退為進,即得了好名聲,又將孤病重的消息散往各地,真是一招誅心毒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