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王者歸來-《夢回萬象》
他扯下吸氧管大口喘息。胸脅吃痛,又連忙將軟塞插回鼻孔,顫抖的手指將輸氧量撥到最大。他脊柱彎曲,上半身蜷縮在陰影里,呼吸變得短而急促,他想找點什么物體支撐后背,但睜不開眼睛,一個翻身掉下了手術臺。 “啊……啊呀……” 技術人員追蹤到了不明信號的潛逃痕跡,與以往妖狐的特征相吻合,看來又被它逃走了。 2051年6月21日上午9:02,邵慈從昏迷中蘇醒。剛一醒來狀態就特別好,頭腦靈活,口齒清晰。 令專家們感到萬般可惜的是,他沒能記住夢境中的事。自潛入水底后,回傳畫面就變得模糊不堪,聲音錯亂,直到與妖狐相遇后才好轉一些,但依然不足以提供有效信息。 他再度成為了英雄,只是更加神秘。 如何在突然之間獲得了“神力”,屢屢逃過鬼門關,甚至于九天之上獨戰巨龍? 與妖狐相遇前去了哪里,這“神力”又是否和那段鮮為人知的遭遇有關? 相較之視覺,聽覺復原更容易些,閔顥堃等人結合第二集團軍編號pl3210159的戰時記錄,復原出了一段對話: “你的腿本來就不能動啊?!?/br> “嗯?什么意思?” “你不是干將嗎?” “你認得我?!?/br> “對。不過自打我認識你,就知道你的腿不行啊?!?/br> “不行?你是什么意思?” 之后邵慈回憶,他在通夢中似乎意識到“自己正處于夢中”——這令所有人震驚——但其余的經歷均記不清楚了。 狐患未除,第三集團軍馬不停蹄籌備“清明”計劃,旨在大規模強化亞夢空間中的戰力,其中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著手開發造夢者“覺醒”的能力。 此次新引進了350名新人,訓練強度非常大。 邵慈并沒有完全隨隊接受訓練,他知道所謂“覺醒”完全出自偶然,沒有明確的法門。 除了配合檢查測試外,他希望親自潛入全球互聯網,繼續追捕妖狐。 “單槍匹馬嗎?” “對的?!?/br> 最終得到了上級批準! 獵狐組為他配備了最優秀的五名傳話官,行動代號“萬象”。 外網搜捕持續進行了兩個多月,沒多少收獲。這時利堅國政府已有所察覺,要求利堅國網軍或者聯合國調查組介入監督,但被華夏方拒絕,“萬象”與“清明”計劃已被列為國家最高機密。 因特網對邵慈的意義不是“海洋”,而是“宇宙”,他突然感到,一切似乎只是剛剛開始。 黛赭區代理審查長魏政英*與網絡集備軍第三集團軍政委韋沖權*見面,表達了對“萬象”計劃的擔憂。 韋沖權問:“洛邦司令的意見呢?” 魏政英說:“他們要我先跟你協商,現在如果你同意,那邊我就好說了?!?/br> 韋沖權說:“當然。我們非常歡迎……你們關于技術方面的建議?!?/br> 魏政英撇嘴,“萬象組一共六個造夢者是嗎?” 韋沖權撓撓耳后,“……這是機密呀?!?/br> “你少來這套,不知道我干什么的嗎?我該知道的都知道,可我要是問什么,你敷衍什么,那就是兩碼事了。只要我們認定有隱患,全部【墨菲斯】與妖狐的項目都要停掉!” “我還真不太清楚,你們研究區審查委員會的具體職責是什么…… “全停掉嗎?”韋沖權松手,手機掉到桌上,“那你跟司令說吧?!易疃喔嬖V你……” “干將為什么不參與‘清明’特訓?”魏政英問。 韋沖權直視著對方。 魏政英接著問:“我聽說,他并不記得如何‘覺醒’,為什么不多加練習?” 韋沖權說:“他不記得‘如何’,但是在遭遇戰中能下意識發揮出來?!?/br> 魏政英說:“你們那份實驗報告,說他‘覺醒’的實現率超過70%,是真的嗎?好,那為什么不讓他留在‘清明組’教學?” 韋沖權說:“他每天應該都接受你們的取樣,各種研究數據你們都有,對吧,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差別。 “那就像是一場夢,是吧,我沒用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潛入潛出的,根本什么都忘了,也沒法傳授經驗,這事兒也不像流行感冒,跟他待在一起就能傳染了?!?/br> 魏政英說:“他每天外潛十幾個小時,但只接受我們兩個小時的測試,上周你們還替他申請減少到30分鐘!” 韋沖權說:“你們——測了兩個月了,測出什么了?他是個兵,是個人,不是實驗品!” “你根本……” 韋沖權打斷他,“行啦,別跟我這扯淡了,我馬上還有會。就跟你明說了吧,他你是動不了的,‘萬象’你動不了!你想想國家現在需要他做什么?!?/br> 魏政英說:“追捕妖狐。不然還能干什么?可是這全世界這么大,”伸出手指,“他到哪兒去找去?” “唉……對啊,可不是嗎,那他還該去哪兒?” 魏政英說:“‘妖狐’毫無疑問是具備覺醒能力的,而且恐怕可以百分百運用,因此能夠以一敵百,四處作惡。他的能力這么大,而且目前只有他具備,還給他這么大的自由度…… “難道你們沒有想過,萬一他要做下一只妖狐該怎么辦!誰來監管?” “不是你們來監管嗎?” “我們只能在亞夢空間里傳回主觀信息,他在因特網里的活動許多都監察不過來。他如果打開一個文檔,里面上萬個字符,不可能知道他讀了哪個?!?/br> 韋沖權說:“那你們就把他打開過的文檔都查一遍行不行?他要是胡來,我把他插銷拔了行不行?” 魏政英說:“我再跟你說一遍,你根本……” 韋沖權打斷他:“我也再跟你說一遍,”他搖搖頭,“你動不了他。因特網那么大,他哪兒也去不了!你以為是追捕妖狐,其實我們只是在防守! “防守銀行那幾個點都他媽防不過來,而且只能靠他防,你知不知道,本來一名戰士每天最多就8小時潛入時限,是干將自愿加到16小時的,整整16個小時!我都不知道他能撐到哪一天?!?/br> 魏政英臉色有些難看。 韋沖權說:“他是不能百分百保證覺醒,可他這不就是在提著命防妖狐嗎!每一天!妖狐除了上次,從不留活口。你們還在這懷疑他?你還想扯他后腿嗎?” “我絕對不想扯他后腿?!蔽赫⒄f。 “……你想想他現在守的是什么,你動不了?!?/br> “……所以妖狐再也沒出現過?”魏政英問。 “有幾次佯攻吧,沒來真的?!?/br> 韋沖權起身欲走時,魏政英說:“我還是要問,你們真的確定他足夠忠誠嗎?” “據我所知,他十四歲就自愿加入特工訓練營,十幾年來出生入死。別的不敢說,對組織,對國家,沒有人比他更忠誠?!?/br> 自【方易】1.0發布后,西方國家對于星海公司侵犯隱私權的抗議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加之西格蒙德綜合癥發病率降低,【墨菲斯】全球用戶總量出現持續性下滑。 其他發達國家紛紛設立腦機研發項目,但關鍵技術始終不得突破。 巨龍之役后,黛赭區核心小組再度介入,協助獵捕“妖狐”,他們根據軍方提供的詳細資料,得出了驚人的結論。 “妖狐”不僅具備強大的力量和敏銳的感官,最恐怖的是其戰斗技巧:拋開與干將的交鋒,它在各種形態下的“一擊必殺率”保持在98%以上,妖狐形態下的“一擊平均致死數”為1.75人。以目前造夢者的培養速度,這種破壞效率實在令人絕望。 核心小組組員毛億張等人比對后發現,妖狐每次攻擊過程中往往存在微妙的“修正”痕跡,也就是說,妖狐不僅會像經驗老道的獵人一般在攻擊前做出準確預判,還可以在攻擊途中根據目標的反應修正攻擊角度和力度,而這種修正的靈敏度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類反應的極限。 毛億張等人認為,“妖狐”本質上不是人類,是純編程產物,或者存在計算機算法輔助人腦戰斗。 邵慈反對,他認為,妖狐在搏斗中呈現出的“精神面貌”依然屬于有血有rou的生物反應。但這種模糊的“理論”并不具有說服力。 只有閔顥堃重視了邵慈的說法,邵慈繼續告訴他,有一些多余的反應是高等生物難以避免的,如果妖狐真的是機器人,它完全還可以更為高效。之后他還提出了新的理論,即“妖狐”的本質是多重人類思維,它以某種高等科技,將若干個體人的腦力集合在一起,從而使其總體的智商水平與信息處理速度獲得大幅提升。 毛億張批評他說:“簡直是癡人說夢?!?/br> 為此,獵狐組一方面將參訓人數擴大至原先的十倍,另一方面借助超級計算機開展戰斗輔助系統的研發。 邵慈第一次潛入外網時,就意識到了妖狐真正的棘手之處,不是藏匿于浩瀚的因特網,來無影去無蹤;而是在于因特網本身。 他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汲取了大量數學、電子學、計算機科學、人體醫學、軍事學知識。他發現借助特制【墨菲斯】,繞過視聽覺直接抓取信息的效率,比傳統學習方法要高得多。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因特網讓他深切領略“知識真正的力量”,同時也意識到老練的妖狐無比的恐怖。 沒錯,如果自己能利用互聯網達到某種程度,考慮智商與實踐時長,妖狐必定早就達到了,保守估計,甚至也是十倍,百倍于自己之上。 隨著探索深入,邵慈漸漸開始理解妖狐過往的行為模式,對于它力量的強大也認識得更加清晰。他推測,之前的遭遇中,自己的覺醒出乎妖狐意料之外,打亂了它的步伐,實際上彼時兩者間力量差距之懸殊,不亞于模擬體積上的差異。 妖狐毫無疑問也是覺醒者,這段時間的蟄伏,是否考慮出了應對覺醒者的策略?如果它找到了法門,下一次遭遇便是決戰,而我方幾乎毫無勝算可言…… 但是,邵慈實在是不善言辭,過于直白的表述聽上去極端消極,讓其余的人難以接受。上級回復,執行既定任務,不接受異議。 魏政英在邵慈缺席的多方會議上再度提出警告,直指干將的神秘的歷史空白期,他依然反對將如此重大的,難以接受監管的權限交付給他。但是會議并沒有針對此事做深度討論。 2051年1月的一個午后,邵慈從【墨菲斯】上醒來,大汗淋漓。 他感到雙腿又麻又辣,猶似火燒,可醫生查不出具體原因,從表面看起來他與以往毫無二致。 他不想再使用任何麻醉劑,于是在雙腿上裹了冰敷。 “感覺好一些?!鄙鄞日f。 “……這真是奇怪?!北R雨雁說。 “是啊……” “是你心理作用吧?!北R雨雁說。 邵慈以為盧雨雁懷疑他的精神壓力過大,低頭說,“不是,這再真實不過了。有點像壓麻了腿……太難受了?!?/br> “不是,你現在感覺好一些了嗎?”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嗎?” “可是你……癱瘓了呀,你應該沒有知覺……” 邵慈皺眉:“我知道。你以為我現在還在做夢嗎?我的腿是沒有知覺,可它還是會痛啊?!?/br> “不,可你應該感覺不到冰啊……”盧雨雁說。 邵慈突然驚愣。 “你感覺到冰嗎?”盧雨雁又問。 周圍人都摒住了呼吸。 “我……還不太清楚,現在這又漲又熱……”邵慈掀開冰袋,“啪滋”一聲掉在地上。 用手摩挲大腿表面,微微搖頭,“感覺不清楚……等等,把它撿起來,放在這兒!”他伸出胳膊肘。 盧雨雁麻利地將冰袋又糊在他胳膊上,用力按住。 邵慈點點頭:“對。我感覺得到?!?/br> 他和盧雨雁的眼眶突然都紅了。 “是冰的……是冰的?!?/br> “是一樣的,對,是冰的!是冰的!” 盧雨雁親吻他。 他突然又喊起來,“不,打我。打我!” “啊,什么?” “咬我!這真的不是夢嗎?告訴我這次真的不是夢……”邵慈攥住她的手臂,眼角迸出一滴淚。 “不是!我的慈,這不是夢!這是真的?!?/br> 邵慈在夢中也經歷過數次類似的“康復”,驚喜越大,夢醒時分的絕望就越令人窒息。 不過這次是真的發生在現實,他的雙腿不僅回復了部分知覺,還在兩周的康復訓練后完成了簡單的伸展運動。 三周后,隨著腿部肌rou組織的增長,他已經能在泳池中站立行走! “你恢復的速度真是難以置信。要不是親眼所見,”譚正川說,“我怎么都不會相信!” 邵慈笑著說:“眼睜睜看著的,也不一定是真。我現在還在祈禱這不是一場長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