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華〈溺死的魚〉-10

    「又要去圖書館？」

    「嗯?！?/br>
    我揹著學校書包走出家門，mama的話總是問的隨意，縱使我說不是，她也沒打算多說甚么，比起我，阿清還比較有可能被她使得動。

    眼前的路筆直一條，即便能夠看見好幾公尺外的景色，可一成不便的風景看久了便也無趣。

    忽然覺得有些乏味啊。

    「駱華！」

    每當這種時刻，不論往哪兒走都會撞見阿清，彼此簡直就像小精靈游戲，這個小鎮就是圍住我們的藍線，而阿清只要瞧見我便會立刻朝這前進。

    「你走路怎么這樣猶豫半天，要不要去我家打游戲？」他沒有詢問我的目的地，大概是認定我不會去圖書館和他家以外的地方吧。

    我想了一下，點點頭。

    我們如往常一般并肩走著，只見他不斷左右張望，我問他在看甚么，他指著附近一棟三層樓的小公寓，道：「老師們的宿舍在那，上回我在這兒間晃，就被班導抓到了?！?/br>
    「很不走運呢?！挂俏业脑?，或許會十分欣喜，甚至拚了命要找話題和老師交談吧。

    「老師的話反而是你比較會應付，那天是假日，我雖然沒被罵，但脫不了身哪，完全成了他田野調查的對象?！顾谋砬榭磥硗X筋，不曉得是又被問了哪些他厭煩的問題。

    「駱華、自清，你們在這里呀?！?/br>
    「出現了！」阿清一個跳躍、轉身，面對唐突出現的男子，然后大喊。

    「出現甚么啊?！鼓凶右荒樌Щ?，不明白阿清在大呼小叫甚么。

    「老師好?！刮以谝慌源蛄寺曊泻?，他以微笑回應我。

    「就是那個、那個，有一句成語叫……一語成殲？」

    「你是想說一語成讖吧?！惯@回班導先我一步糾正了他?！缸郧?，你滿會運用成語，也很敢說，真不錯?！?/br>
    此時的班導手里提著超市的塑膠袋，穿著運動短褲和夾腳拖，模樣和尋常男子無異，說起話來也少了幾分平時的正經，與阿清站在一起頗有相仿的感覺。

    「嘿嘿，我們要去我家打電動，老師要來嗎？」被莫名夸獎后的他似乎是興致高昂，開啟了好客模式邀道。

    「你們玩就好，我不好意思去打擾?！拱鄬α艘恍?，沒有多想便婉拒了他。

    「不會打擾啊，這個時間我爸媽都不在，而且多點人比較好玩?！?/br>
    「不必了，要也該是老師邀請你們?！?/br>
    「老師，你來的話我會很高興，可以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再說沒有人不喜歡打電動的吧，來嘛來嘛?！挂亲约?，這時候就會放棄了，然而阿清似乎是打定主意，說甚么都要讓眼前的夾腳拖男子點頭答應，可以說是使出了身為民宿小老闆的渾身解數。

    老師始終拗不過阿清，這傢伙可真厲害，明明長得一點也不像會撒嬌的人，卻有辦法讓我和班導全順著他的心意走。

    我們一道走在路上，老師換了雙布鞋，穿著依舊休間，感到不自在的似乎只有我而已。

    「你也喜歡打電動嗎？」老師無預警地轉頭看向我，問。

    我想了一下，點點頭，也許自己并不是喜歡打電動，而是喜歡和阿清一塊兒打電動。

    「我也有一臺掌上型游戲機，念書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偷偷拿出來玩幾回，但一個人玩久了也還是無趣?！顾柭柤?，揚起嘴角笑道。

    「對啊，我一個人玩的時候一下就膩了?！棺咴谇邦^聽著我們對話的阿清忍不住回過頭來，插進了話。

    「膩了的話就讀讀書，這樣玩的時候才會覺得更放松?！?/br>
    「哎呀，老師你別再說啦?！?/br>
    老師從不忘記要循循善誘，然而阿清也從不妥協。

    我曾以為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獨自一人，后來才發覺我自始至終都有阿清陪伴，距離真正的一個人還差得很遠。

    ★

    「哇，老師的實力不容小續呢?！?/br>
    「是唸作『不容小覷』唷，哈哈哈，我玩游戲的資歷可不比你們少?！?/br>
    「不可以放水哦?！?/br>
    「那是自然?！?/br>
    老師和阿清都興致勃勃的坐在電視機前，手握cao控桿，一早被淘汰的我只有趴在沙發上盯著螢幕的份，兩方正互不相讓的對戰著。

    我在心里默默替老師加油，這個游戲我從來沒贏過阿清，也許正因如此，阿清才會選擇以此迎接老師，畢竟他牢牢記著老師要他把作業重寫的仇，等著哪一日能報這一箭之仇。

    最終他并無報仇成功，只見他一臉頹喪的跪在地上，彷彿能瞧見圍繞在他周圍的陰暗氛圍和黑槓。

    「夸張過頭啦?！刮疑焓滞屏怂话?，老師則在一旁呵呵笑著，此時的我們沒有任何隔閡，我想老師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要放水。

    玩倦了，我們坐在沙發上，阿清端了幾杯拿鐵進來，將電視畫面轉回新聞頻道，老師喝了一口，不免俗的夸了一句「真好喝」。

    「老師，你有女朋友嗎？」盯著螢幕上被當成播報題材的女明星，阿清隨口問道。

    「有啊，但是我們大概快要不能在一起了?！顾麤]有回避，老老實實的應道。

    「為甚么這么說？」

    「她不喜歡我到這兒教書，可我也無法讓步，彼此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聯絡?！孤冻鲭y為的笑，這畢竟不是件能發自內心笑出來的事。

    「你不喜歡她了嗎？」阿清疑惑的望著老師，我低頭喝著杯里的拿鐵，心思卻也沒離開過他們的交談內容。

    「沒有，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倘若這段感情注定無疾而終，彼此都不好浪費各自的時間呀，我不要她等我?！?/br>
    「……被等待的感覺不好嗎？」阿清毫不避諱的順著話問下去，要是我必定早已不耐煩的要他閉嘴了，不過老師仍從容的接下他投來的每一顆球，無論它再刁鑽再莫名其妙。

    「我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讓她等我那么久，但如果是你們度日如年的想等我上課，我會很高興喲?！?/br>
    「這倒是不會?！顾貞乃俣蕊w快，快得像是根本沒有經過大腦那般。

    「自清，我真的非常佩服你的老實呢?！孤犚娝@話，老師臉上的笑幾乎已要僵硬成冰，即便深知阿清沒有惡意，曾經聽慣女孩子們甜膩聲線的他或許是有幾分錯愕。

    我對阿清的老實沒有興趣，心里在意的全是方才老師回答阿清的那一番話。

    我不要他等我。

    自己沒有資格讓他等我那么久。

    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一個黑洞，有個漩渦轉哪轉的，要把我給吸進去。

    「駱華？」

    「駱華？」

    「駱華！」

    直到第三次的呼喊，才把我給喚回現實，我錯愕的望著前方，老師和阿清都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盯著我看。

    「灑出來啦?！?/br>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褲子上盡是翻倒的拿鐵，阿清不知何時已丟了塊抹布給我，我趕緊抹了抹自己的褲子，可涼掉的拿鐵已穿透布料，里邊全濕透了。

    我慌忙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的道歉，他們只是不停重復問著「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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