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品宸〈破碎的繭〉-2
葉品宸〈破碎的繭〉-2 我還是沒去學校。 坐在書桌前,拿出參考書,雖然不去學校,但并不代表連讀書這檔事也會一倂停止,我想這兩者從來不是相連的。 上一所學校雖不是他人認知中的明星高中,卻也是說出來能稱得上有頭有臉的私立學校,在那兒,我的名次不曾掉到五名外,讀來倒也不算費力。 縱使結業式前一個月我到校次數寥寥無幾,期末考依舊拿了第四名。 父母領著第三名的學期總成績單替我辦了轉學,這邊的學校連轉學考也沒有便直接幫我安排好了新班級,那時我驚覺原來高一時聽說轉到市立高中要看缺額及先通過考試都是唬人的。 對于新的班級會有甚么樣的老師、同學,我一點也不好奇。倘若有人會因我做得特別好的地方而親近自己,那么他勢必也會因我的缺陷而離去。 我的優點,我的缺陷。 他人眼中的。 我。 我并不因那個與其他人不同的自己自豪或自卑,只覺無法理解。為甚么被迫接受甚至離開的是我而不是他們? 每個人都不是因為喜歡獨自一人才一個人的。 看似孤孑一身的我們,只不過是找不著能與自己一同漫步長路的對象,所等待的絕非一種施捨,而是彼此心靈交會之時觸發的感動。 然而諷刺的是,思想如此堅決理想的我,而今只得落得如此下場。 但我一點也不后悔,也沒想過要改變。 奇怪的是,我仍會害怕,怕到把自己困在一個囹圄,即便是原地踏步也會再三質疑。 「嗯,早上的份應該差不多了?!?/br> 「啪」一聲,毫不猶豫的蓋上課本,即便方才幾乎有一大半時間都在胡思亂想,反正我也沒有真要用功努力的意思,忘光是遲早的事。 自二樓爬下階梯,走進廚房,從電鍋里挖出一早起床時所煮的白飯,混著之前去超市買的鮭魚香松與柴魚片,撒上少許鹽巴,加著剛泡好的綠茶做了一碗茶泡飯。 小心翼翼的將它端至客廳,坐在其中一把藤椅上頭,唏哩呼嚕的吃起飯來。不僅外觀,連味道也如出一轍的清淡,如果滿分是十分,那么它的清淡程度應該至少有八分;剩下兩分是鹽巴和香松的咸味與綠茶本身的苦澀。 倘若拿這套衡量標準用在自己身上的話,我的無趣程度大概將近十吧?不但身形矮小,體育也差得可以,與人交談時常在無意中句點他,一站上臺便會僵硬得甚么也說不出口…… 不得不說,連自己也覺得自己極度不討喜。 草草結束午餐后,我癱在藤椅上,一動也不動?;秀敝?,我想起了昨日自頂樓望下所見的男孩,不知怎么的,有股力量將我硬是從椅子上推了起來,起身走到頂樓,倚著圍籬,向下不斷四處張望。 尋了老半天,甚么也沒見著。 強烈的失落感席捲而來,我不明白自己在等待的為何,是想從他人的抱怨中獲得心靈上的慰藉嗎?因為我沒去學校,所以不必承受他所經歷的痛苦與煩躁。 這是甚么幸災樂禍的心態啊,別說其他人,連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基于某種忽然意識到的自尊,我毅然決然走下樓,回到二樓的房間,拉開窗簾,試圖使陽光照進房內的每一個角落,被大家拒于門外的他太可憐了。 以大字形的模樣躺在床上,我閉上眼,任憑灼熱刺眼的光束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雙眼,太陽仍懸在天上,位置稍微西移了些,原先銀白色的光線轉為昏黃,室內滿是穿透玻璃窗傳進的悶熱。 我望著天花板,停頓了會兒,有些吃力地自床上爬起,欲打開窗使空氣流通些。 「你怎么整天只會囉哩巴嗦個沒完???」才剛推開窗,熟悉的聲線便傳入耳中,隨之而來的是能夠清楚嗅出摻了生人氣味的空氣。 我驚喜的探出頭,發現除了他外,還有另一人,他倆并排走著,穿著相同的制服。 歪著頭,屏氣凝神站在窗邊,努力想聽見他們的交談內容。 「不管你的話你又會一臉可憐兮兮地說我都不理你?!?/br> 「我是叫你別囉嗦,又沒有要你不理我?!?/br> 「你看,又在強詞奪理?!?/br> 「你很煩耶!」 …… 直到他們消失前,我的視線都不曾有所轉移。 比起上回,在二樓更能有效接收到下方傳出的音訊,也短暫瞧見了他倆的樣貌。 身高較高、瀏海旁分且說話音量較大的是昨日我見到的那位,而他身旁那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說起話來總是義正嚴詞的男孩子似乎就是昨天他口中碎碎念的乖乖牌同學。 還真是奇怪的人哪。 ……不過,好像也不奇怪,人與人的相處本來就是一天抱怨一天相好的呀。 但為何我一直等不到相好的那天? 夕陽逐漸西下,落日總讓人不由自主感到哀傷,明明很美麗,卻在心頭涌上一股又一股愁緒。 這是一種強說愁吧? 記得半年前,自己也會與幾個同學偶爾打鬧一番,或是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葉品宸,我們一起走吧?!?/br> 當他不再一如往常,而是充滿憐憫的欲佯裝成一如往常時,我于焉認知到自己也許真的該走了。 可是該去哪? 于是我來到了這里。 「……應該——都凋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