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89節
莊良玉等人順著小孩兒的手指看過去,原來是幔城。 帳篷駐扎的集中營地便稱之為幔城,順德帝的大帳位于正中,高有兩層,旗幟高揚。 密密麻麻的帳篷整齊排列,俯瞰下去宛如棋子,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幔城的邊界。 幔城越來越近,號角聲響起。 簡直震耳欲聾,仿佛連空氣都被猛烈的聲浪扭曲。 馬蹄聲踏過,戰鼓聲隆隆,莊良玉下車時,只見天高云長,滿目青蒼。 此時天色擦黑,遠山的云都已經變成了瑰麗的玫紅色,鑲著陽光賜予的金邊,看得人心境格外開闊,郁氣一掃而空。 這是莊良玉第一次來浦云秋狝,第一次知道在西都城外竟然還有個如此壯觀而美麗的地方。 因浦云秋狝十分重要,這些時日蕭欽竹忙得腳不沾地,人不見影,他要整軍,要護衛,要隨行,在順德帝眼里,他就是萬能的工具人。 深得器重,任勞任怨。 下車時,莊良玉看到前頭虞國公府的車馬上走下來洛川郡主和那位表小姐,二人跟在長公主身后,昂著頭,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也看到前面各親王儀仗里,裕親王的女兒在人群中笑顏如花,惹來不少女眷羨慕的目光。 莊良玉只看了兩眼便收回視線,在浦云秋狝上,真正熱鬧和歡樂的是趙氏皇族子孫,至于普通大臣家中的子女,也不過是來湊湊熱鬧而已。是帝王彰顯自己平等與仁慈的道具。 重頭戲是皇子之間的較量。 …… 下車之后,忠國公府的人便隨著隊伍前行,走過幔城星羅棋布的諸多帳篷,才到了忠國公府的地方。 忠國公府共分得五頂帳篷,算不得多,但也不少。前頭慶國公府的地方上,若非受儀仗限制,慶國公家浩浩蕩蕩的那一群人恨不得占滿全部地方。 莊良玉跟著蕭夫人幫老夫人安頓好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帳篷,這一路坐馬車,坐得屁股發酸,人都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春桃與夏荷正在幫她捶肩頸,這段日子莊良玉忙著寫書,總是脖頸酸痛,偏偏蕭欽竹不在,于是只能讓春桃等人代勞一二。 帳篷外十分熱鬧,腳步聲、交談聲不絕,顯然這些在禮教中拘束久了的人都極為期待。 莊良玉有心出來放松,但是沒心情跟著去扎人堆湊熱鬧。哪怕有其他女眷來尋她想要一起約著走一走,莊良玉也一并以身體不適推了。 整整二十天,若是第一日就如此急切,那后面幾日總在一個地方打轉不知要有多無聊。 …… 明日浦云秋狝的祝禱儀式將迎著越過山尖的第一縷陽光開始,莊良玉大致估摸一下,發覺要求自己凌晨五點就要整裝待發,當即精神萎靡。 等蕭欽竹好不容易抽出身來回到帳篷時,便看到莊良玉神情懨懨的模樣。 他將佩劍與頭盔摘下扔給蕭遠蕭安,兩步走到莊良玉身后,替了春桃與夏荷的位置。 “又難受了?” 莊良玉不矯情,點點頭,長吁短嘆道:“明日祝禱當真要卯時開始?” 蕭欽竹應聲,“祝禱結束之后,圣上要帶皇室子孫、親王子弟以及各國公府子弟進行圍獵,第一箭結束后,你若是偷偷溜回來休息也無不可,不會有人發現?!?/br> 莊良玉蔫頭耷腦地慨嘆,又想起這些日子忙得連軸轉的蕭欽竹,隨口問道:“郎君一直卯時起床上朝點卯,難道不困嗎?” “三更燈火五更雞,自幼如此?!?/br> 莊良玉:“……”這才是正經卷王,她自愧不如。 “夫人不必如我這般?!?/br> 莊良玉再度沉默,蕭欽竹這句話還不如不說,說了就只會給她添堵。 春桃夏荷等人現在已經退下去,體貼地在外面守著,莊良玉轉身往蕭欽竹懷里撲,壞心眼兒地想將人撲個趔趄。 結果蕭欽竹身著鎧甲不動如山,反倒是冷硬的鎧甲在莊良玉臉上硌出一道紅痕。 莊良玉嘆息一聲,揉著臉頰說道:“所以——我除了像個吉祥物一樣在臺上看你們狩獵外還能做什么?” “塞宴六事,夫人對什么感興趣?” 塞宴六事是指在圍獵與閱兵之后的六項活動,是除狩獵外最熱鬧的時候。六事分為,賽馬、賽樂、馴馬、武技、射術、蹴鞠。六項中,除賽樂與馴馬外皆分男賽與女賽,凡有意向者皆可參賽。 但莊良玉一個都不感興趣。 她自詡是個腦力勞動者,身體動一動都覺得要命了。 蕭欽竹繼續說道:“往常年里都是洛川郡主與武寧公主較為出彩,今年靈珠郡主突然參賽,也不知會拿個什么彩頭?!?/br> 當夜,為了能跟上起床的時間,莊良玉早早便歇息,黑燈瞎火的帳篷不僅讓路過的其他人嚇了一跳,連當值結束回來休息的蕭欽竹都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夏荷輕手輕腳過來,說少夫人今日早早便睡下了。 蕭欽竹頷首,等收拾好,才輕聲進帳,他以為早早歇息的莊良玉肯定早已熟睡。誰料剛慢慢躺下身,便聽一聲沉重嘆息。 嚇得他心頭一跳。 睜眼,對上莊良玉毫無睡意的大眼睛。 “郎君,我睡不著?!?/br> 夜貓子作息的莊良玉哪里是能習慣早睡的人?這才是莊良玉的做派。 蕭欽竹穩穩心神,“可需要些安神的湯?” 莊良玉搖頭,實誠且口無遮攔地說道:“喝多了會起夜?!?/br> 蕭欽竹思忖片刻,讓莊良玉轉過身去,然后開始輕輕揉捏她的脊背。 溫熱的手掌上有著薄薄的繭子,摩挲在肌膚上格外舒適,力道恰到好處,放松緊繃的神經。 本還因著環境改變而有些睡不著的莊良玉竟然不出一刻鐘便沉沉睡去。 等人呼吸均勻下來,蕭欽竹才輕輕靠近將莊良玉攬進自己懷里。真心實意地發出一聲滿足的慨嘆。將莊良玉擁在懷里,仿佛身體里空缺的部分也因此填滿。 這些時日很忙,忙到連想莊良玉的時間都極為奢侈,看著同僚的妻女時而慰問噓寒問暖,他心中也曾有過隱晦的羨慕。 可轉念一想,若莊良玉真的如此,怕是他要第一個先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了。 蕭欽竹擁著莊良玉胡思亂想,想起前日出發前順德帝特意跟自己說的事情,眉頭蹙起。 順德帝已經動了考?;首拥男乃?,眼下四個皇子,也不知哪個才能入得他的法眼,成為皇位的最終繼承人。 那日,在御書房中,順德帝不僅跟他說了后續的安排,甚至問及《開物記》第五卷的問世。那時皇帝盛怒,質問他莊良玉究竟想做什么。 她這樣做不僅會毀了世家的根基,甚至會毀掉大雍的根基。 蕭欽竹安安靜靜聽完罵,只說了一句話:“圣上還記得微臣夫人曾說‘她為大雍百姓而來’?” “那又如何?她現在這般做法已經是天下太平的隱患!” “圣上,您心中清楚如今沉疴積重,根本由不得慢來?!?/br> 良久,順德帝聲音森寒道:“你們這是逼著世家造反?!?/br> 蕭欽竹的聲音冷漠而不近人情:“圣上,只有他們是錯的,您才會是對的?!?/br> …… 翌日,天色未亮,莊良玉便昏昏沉沉地被蕭欽竹從床上拉起來。 蕭欽竹已經穿戴整齊了,見她還是清醒不過來的模樣,趁著春桃夏荷出去準備餐飯的功夫捧著莊良玉的臉深吻片刻。 吻得莊良玉面頰緋紅,眼里都濕漉漉的。 人確實清醒了。 莊良玉漫不經心地擦著嘴唇,覺得大清早就被蕭欽竹壓制的模樣有些丟人,嘲諷道:“郎君,大清早便如此急不可耐?” 蕭欽竹趕著帶隊護衛,見莊良玉清醒了便開始穿戴盔甲,頭也不抬地說道:“能叫醒你便是好方法,我不虧?!?/br> 莊良玉:“……” 她覺得近些時日蕭欽竹的嘴上功夫見長,都能把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蕭欽竹將盔甲穿戴整齊,轉身看到莊良玉穿著精干的袍衫,發髻也梳得利落齊整,整個人都透著英姿颯爽,一時心癢,又湊過去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氣得莊良玉沒好氣地將人推出帳篷。 蕭欽竹不氣惱,甚至面上還有笑意。 路過的人驚悚地看著冷面煞神蕭欽竹突然的笑意,怔愣原地,見蕭欽竹看過來,立時跑路。 夭壽嘍!這冷面的家伙竟然還會笑! …… 等莊良玉穿戴整齊跟著蕭夫人前往祝禱儀式會場,天色已經亮了起來,金光自遠山后散開,第一縷陽光估計很快就要灑向浦云圍場。 莊良玉跟著落座高臺,看儀仗鋪陳,身著玄甲的將士排兵布陣,仿佛是黑云壓境般。神風軍與鎮北軍的旗幟高揚,在晨風中撕扯。 她一眼就看到鎮北軍前的蕭欽竹,面容沉冷,身上是莊良玉極少見過的肅殺氣息。 比起神風軍那邊年輕的小將來,便顯得出眾極了。 禮樂響起,篝火沖天。 大雍國境的十二道依次進獻大禮,因大雍尚黑,故又稱這十二道的禮祭為十二黑禮。 在順德帝敬天敬地敬先祖的三杯酒后,浦云秋狝拉開帷幕。 老太后自高臺起身,哪怕年近七十,但聲音依舊中氣十足。 “望陛下第一箭凱旋,率我大雍兒郎打下一片廣袤江山!” 順德帝翻身上馬,一聲令下,萬馬奔騰。 第81章 浦云秋狝 馬蹄齊齊踏過, 大地都在嗡鳴。 莊良玉感受到大地的震顫,看到天上飛過的海東青,看到地上隨馬飛奔的獵犬似離弦之箭般飛射而出。 在無數歡呼與吶喊聲中, 順德帝彎弓搭箭,第一箭就射中龐大的獵物。 看臺這邊, 立時爆發歡呼! 蕭吟松被熱血沸騰的場面感染,整個人都從椅子上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