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65節
莊良玉回頭,在隊伍中看到不知何時已經換上平日里裝束的左儀靈。 左儀靈起初站在隊尾,在看到她的視線之后跳起來揮了揮手,然后又轉身向扎穆寨城防上的人揮了揮手。翻身上馬, 跟上出山的隊伍。 八皇子趙衍懷在感慨自己頭一次見到這種百姓相送的場景,眼里都亮晶晶的。甚至難得毫無畏懼感地湊近趙衍恪, 向他說自己的激動。 莊良玉向祝笙大祭司微笑, “大祭司,有緣再會?!?/br> 祝笙大祭司的視線自趙衍恪滑到莊良玉身上, 說道:“如果是你在陵南道,我會更放心?!?/br> 莊良玉卻說,“今后, 無論是誰在陵南道, 都會讓扎穆寨的祭祀放心?!?/br> …… *** 重回黔州主城時,一切仍舊在軌,有康聿銘老將軍坐鎮, 不曾出現任何差錯。 城中道路兩邊是臨時修建起來的防寒所,百姓看到莊良玉歸來, 興高采烈地喊。 “莊先生回來了!” “妙玉先生回來我們就更有盼頭了!” 妙玉先生的名號一出, 蕭欽竹和趙衍恪兩個人都在看莊良玉。八皇子趙衍懷眼角眉梢透著自己早就知曉的得意。 莊良玉倒是心安理得, 跟沿街的百姓們問候,又詢問他們近來的狀況。 比之兩個皇子更像是下來體察民情。 先前只是負責通路和救急的蕭欽竹與趙衍恪,看著儼然已經在恢復秩序的黔州主城,竟還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此前抵達,到處冰天雪地,遍野民不聊生。 他們急著打通陵南道五州,故而一路馬不停蹄,根本顧不上多做停留。 但現在,雖然屋頂房檐仍舊冰雪覆蓋,但路上已經干干凈凈,沒有積雪,沒有污泥。 先前生了無數凍瘡甚至瀕死的百姓們各個臉上煥發生機。 莊良玉在黔州主城帶人做事的風格和善,是以城中百姓也對他們極為親切,見人歸來,甚至端了熱湯上來。 這等待遇—— 蕭欽竹都只在自己打了大勝仗班師回朝之時感受過。 他側目看向正笑著拒絕百姓好意的莊良玉,風塵仆仆的女子此刻在人群中發光。 …… 莊良玉回來以后,甚至來不及喝口水,賈於期便抱了一摞卷軸火急火燎地趕過來。 “莊大人,這些是您不在的這些日子里,通渠工程的進展以及災后建筑的修復狀況。這些是越州送來的,這些是黔州各地送來的,禹州和其他兩個州已經派了人去聯系,想來明日便能有回信?!?/br> 蕭欽竹站在一旁,頗為不悅地看著沖進來匯報公務的賈於期。 現在他和莊良玉是在臥房里,這小官員不知道分一分場合嗎? 趕在賈於期說話的功夫,莊良玉忙著喝了兩口水。接過賈於期手中的卷軸跟其他還未看過的公文放在一起。 “你別急,我剛回來,歇口氣馬上就看?!?/br> 賈於期這個眉清目秀的工部小主事這段時日里忙得焦頭爛額,連先前的羞怯和生澀都褪了幾分。如今一眼看過去竟然還有幾分老練。 他一點不浪費時間,趁著莊良玉喝水休息,像是說貫口一樣開始匯報公務。 “莊大人,目前陵南道五州各地的災情已經有所統計,直接造成的銀兩損失比出發時戶部擬出來的數額少了一倍有余。剩下來的賑災銀款能給各地興建不少房屋和工程。先前凍死的家禽按照莊大人的方法做了拔毛處理,現在正在緊急趕制羽絨衣服送到百姓手中用以保暖?!?/br> “現在天氣略有轉暖,這五日里,通了跟禹州的信件,禹州的情況比黔越二州好上不少,沒出現大規模凍死凍傷的情況?!?/br> “越州先前凍死一萬五千余人,已經盡數對家眷做了安撫;黔州目前統計凍死八千六百余人,具體情況還在摸查……” 在聽到數字的那一刻,莊良玉握著茶杯的手一緊。 在這個生產力相對低下,人均生活水平不高的時代里,冬季本就容易出現凍死人的情形,而今年偏偏趕上大范圍的寒潮。 不知多少人都要死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之中。 放眼整個大雍,被寒潮卷走生命的人只會更多。 “我知道了?!鼻f良玉說道,“這些日子有勞賈主事,之后大家一起協力,定能改變現狀?!?/br> “賈主事,你做得很好?!鼻f良玉誠懇說道,甚至起身對賈於期行禮致謝。 賈於期直接紅了眼眶,手忙腳亂地上前想要攙扶莊良玉,可有不知從何下手,“莊、莊大人,您這是折煞我了!快起來、快起來!” 在賈於期碰到莊良玉之前,蕭欽竹先一步將人扶起來,隨著莊良玉說道:“這些日子,賈主事多有cao勞,之后我等會幫賈主事分擔一二?!?/br> 賈於期像是這才注意到屋里還有一個人。 眼淚都憋回去了,哆哆嗦嗦地喊道:“蕭、蕭欽竹將軍?” 蕭欽竹頷首,“正是在下,賈主事幸會?!?/br> “你就是那個一月時間率三千鐵騎擊穿北境部落而且大獲全勝有萬人斬之稱的蕭欽竹將軍?” “……是?!?/br> 蕭欽竹被自己名字前面一長串的形容嚇了一下,沉默片刻,復又說道:“賈主事若無旁的事情便早些回去歇息?!?/br> “好、好?!辟Z於期的神情都顯得呆愣,木愣愣地點頭,轉身出門的時候甚至差點撞到門框上。 蕭欽竹一直送到院門口,甚至看著賈於期走遠了這才一把將院門合上,又命蕭安蕭遠兩個人守著,這才安心進屋。 可剛一進屋,又看到夏荷和瀲冬二人正圍著莊良玉噓寒問暖。 兩個侍女紅著眼眶,像是莊良玉在外頭受了天大的委屈。 蕭欽竹,“……” 他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莊良玉被夏荷和瀲冬的熱情搞得不知所措,雖說平日里喜歡這些漂亮姑娘們圍著她打轉,可這不代表她能從容應付姑娘們的眼淚。 她莊良玉愛逗姑娘們笑,可是不會安撫姑娘們的眼淚??! 她被夏荷瀲冬擋著,眨巴著眼給蕭欽竹使眼色,示意他快點把自己救出困境。 “咳?!笔挌J竹清了清嗓子。 “見過少主人?!?/br> 夏荷和瀲冬行完禮,又轉頭看向莊良玉。 蕭欽竹,“……” 莊良玉,“……” 莊良玉又開始拼命使眼色,蕭欽竹再次清嗓子。 夏荷說:“少主人,您是否染了風寒?廚房里溫了梨湯,婢子這就去給您和少夫人盛來?!?/br> 莊良玉借機說道:“瀲冬,你去幫我們準備洗漱,舟車勞頓許久,需要好好梳洗一番?!?/br> 瀲冬應聲,轉瞬就沒了身影。 莊良玉這才如釋重負。 蕭欽竹的心里頓時沒了方才旖旎的心思,甚至有些氣惱。 他走上前去,站在莊良玉身前,想將人攬進懷里??汕f良玉不起身,椅子又只容得下一人,看得他頗為光火。 然而莊良玉像是一點也看不懂他的想法,自顧端著茶杯喝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 “夏荷和瀲冬是在關心你?!?/br> 莊良玉敷衍地點頭,“但是我怕女子的眼淚?!?/br> 方才跟賈於期談了半天公事,然后又跟夏荷瀲冬二人說了半晌近況,莊良玉現在嗓子都透著啞意。 “你也有怕的東西?” 蕭欽竹問話的態度雖然端正良好,可這幾個字組在一起怎么聽都不好聽。 莊良玉噫了一聲,笑得像是一只狐貍般湊到蕭欽竹跟前,“郎君,我怕的東西可多著呢,怕死,怕疼,怕冷,怕吃苦,怕受罪。郎君說這該怎么辦?” 蕭欽竹抬手,輕輕撫上莊良玉的面頰。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喉頭滾動,聲音暗?。骸拔也粫屇闼?,不會讓你疼,也不會讓你冷,不會讓你吃苦更不會讓你受罪?!?/br> 尋常女子許是要羞紅了臉的,可莊良玉臉皮厚,就喜歡看蕭欽竹臉紅,伸著手往蕭欽竹面前湊,“郎君,我手冷怎么辦?” 下一刻,莊良玉便被大力拽起,被人涌入懷中。 源源不斷的暖意從另一具軀體傳來,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心跳聲傳來,莊良玉順從地伏在蕭欽竹肩頭,聽著他的呼吸,聽著他的心跳。 窗外是依舊在肆虐的寒風,不知嚴冬何日才會過去,冰雪何時才能消弭。 …… 第二日,當莊良玉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被褥,發覺蕭欽竹應該已經起來很久了。 莊良玉打著哈欠感慨一聲,人和人之間的精力真是不能比。昨晚出力的是蕭欽竹,結果第二天起不來的人還是她。 她剛起身,一直候在外面的夏荷和瀲冬便湊了上來幫她洗漱更衣。 這幾日因著在扎穆寨無人服侍,夏荷和瀲冬突然涌過來還讓莊良玉小小的不適應了一下。 夏荷和瀲冬的手腳麻利,動作很快,莊良玉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穿好了衣服。 莊良玉看了看兩位侍女沉靜的眉眼,發覺不過是幾日不見,這二人都仿佛成熟了許多。 夏荷瀲冬二人一直是比春桃與秋光要更穩重些。春桃小孩兒心性,秋光雖然成熟但性子急也要強。夏荷內斂,瀲冬周全。 再加之二人都有些手藝,所以莊良玉此行才會特地帶上二人。 夏荷為她捧來臉盆,候在一旁說道:“少夫人,早前傳來公務,少主人便去前頭看看,說等您起來之后一起用膳?!?/br> 莊良玉用帕子將臉上的水擦干,隨口問道:“是何等公務?” 瀲冬說道:“是賈於期主事過來,好像是和扎穆寨人的安置有關?!?/br> 莊良玉眉頭一皺,“可出了什么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