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3節
“不清楚?!?/br> 葉四郎的好奇心全都被勾起來了,可碰上個油鹽不進的莊良玉,什么都問不出來,渾身上下難受得厲害。 “你說——” 葉四郎的話還沒出口,便收到了兩枚眼刀,立時那點八卦的心思全都收進了肚子里。 茶水涼了下來,莊良玉喝了兩口,這才有心思理一理躁動不安的葉四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會是我,也不可能是我?!?/br> 趙四是順德帝的四兒子,加冠封王以后在西都城落了莊子,得了永定王的封號,今年二十有三,曾有一個王妃,但是生產的時候糟了不測,于是只留下一個兒子便香消玉殞,如今兒子兩歲,也有不少人勸他續弦。 葉四的猜測不無道理,但是以莊家的現狀而言,就算永定王執意娶她續弦,皇上那邊也不可能點這個頭。 莊家是握在皇帝手里的,必然不可能屬于任何一個會對皇位產生異心的人。 至于故事里的莊良玉為什么會成為永定王繼妃—— 那時莊家因為莊道青執意要帶她和兄長出京放還,徹底失了帝王的信任,自然是十年冷遇,然后隨手將莊良玉打發到永定王府受磋磨。 但如今,什么都不同于故事中的發展,是否還會與故事中有相同的結局你? 莊良玉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任葉四自己心里盤算。 “其實……如果是你也不錯?!比~四的話不是憑白念頭,永定王的王妃是葉四的表姐,是西都城里有名的一枝花。 莊良玉不搭話,葉四郎頓時安靜下去,但不消片刻又興致勃勃地問道:“你知今日是誰來嗎?” 她品茶的動作頓了頓,慢吞吞問道:“是誰?” “是筠逸兄?!?/br> 莊良玉眼神閃過一絲迷茫,“這是誰?” 葉四郎有些得意,明明只是多知道一個人名,卻好似贏了什么大彩頭,“是蕭欽竹,蕭兄,筠逸是他的字?!?/br> “……哦?!鼻f良玉繼續看手中的茶杯,醉仙樓的用具精細,茶杯是上好的蘇瓷,入手溫潤,厚實素雅,可惜燒制工藝復雜,放在如今這個光景,尋常人家怕是要不吃不喝一年才買得起。 葉四郎有些氣餒,“你一點也不激動?” “我激動什么?”莊良玉放下杯子,抬眼看著葉四,“總歸是個郎君,長得與你也沒多大分別,又不是街上耍把式的江湖藝人,勛貴子弟西都城里這么多,挨個激動,我的日子也著實太難了些?!?/br> 靈風閣的門被推開,莊良玉抬眼,看到今日在書齋中見到的男子帶著一個小孩兒走進來。 仍是一身青綠衣袍,好似青竹翠柏,又像是山岳巒石,深重而沉穩,他手邊還牽著一個不過半人高的小孩兒,小孩兒身上還穿著國子監的監生服,板這一張rou乎乎的臉,像是生了天大的氣。 怪不得她會覺得這男子眼熟,小孩兒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哪怕是不認識的人也會覺得這二人必定有親緣關系。 “常明,方才去國子監中接吟松,誤了時辰?!?/br> 蕭欽竹話音剛落,小孩兒便哼了一聲,甩開蕭欽竹的手,徑自找了張椅子爬上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明明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孩兒,卻一派老氣橫秋。 常明是葉四的字,葉四郎,全名葉瞳齡,葉家四公子,年方十七,人稱小四爺是也。 “筠逸兄客氣,快快請坐。這位是我的朋友,莊家二娘子,是莊先生的女兒,正巧在醉仙樓遇上,便叫來一起吃飯圖個熱鬧?!比~四又轉頭對莊良玉說,“莊二,這是蕭欽竹,長你我六歲,適才歸京,本打算這次我做東接風洗塵,你來的正是時候?!?/br> 親疏遠近,自稱呼上可見一斑。 莊良玉忍不住默了一瞬,想到了一些經典畫面,突然覺得自己出現的很不是時候,像是在二人之間橫插一腳的不識眼電燈泡。 “我見過你?!?/br> 從進屋開始就保持沉默的高冷小孩兒突然出聲,只是看樣子來者不善,語氣還有點沖。 看來自己在開學儀典看熱鬧的時候被小孩兒看到了。 莊良玉不跟小孩兒計較,端了茶杯,遙遙相敬,“相遇是緣?!?/br> 油鹽不進的樣子看愣了小刺頭。 葉四牙根發酸,蕭吟松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讓他想起了曾經的往事,往前數十年,國子監哪個學子沒被莊良玉坑過? 這人生了一副良家溫柔相,偏偏是把裹著蜜糖的刀。 溫柔刀,刀刀致命,多少人被賣到莊太師跟前還喜滋滋的幫忙數錢。 往事不堪回首,葉常明深感自己年幼無知。 他甚至有些躍躍欲試地想要看戲,看看這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女魔頭的小蘿卜頭會被怎樣整治。 可偏偏莊良玉沒了動靜,放下茶杯以后就看著他笑。 笑得他脊骨發涼。 而蕭欽竹在問候之后再未說話,一雙沉冷的眼泠泠清清地映著外頭的日光。 莊良玉知道蕭欽竹認出自己,但二人對今日見過的事絕口不提,好像這只是第一次見到。 醉仙樓的上菜速度很快,不多時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送了上來。 莊良玉今日被日頭照得食欲不佳,吃得慢條斯理,只挑著自己最喜歡的菜下筷子。 席間葉四和蕭欽竹二人推杯換盞,莊良玉都興致缺缺,話題到了她身上才支應兩聲,倒是對面坐著的蕭吟松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像她是什么大罪人一樣。 莊良玉來了興致,開始有樣學樣地盯著小蘿卜頭看。 不過幾息功夫,小蘿卜頭面上緋紅,冷哼一聲,像是恨不得扭斷脖子一樣轉頭看向一邊。 突然又沒意思了。 莊良玉似是困倦地用團扇掩面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瞬間變得霧蒙蒙起來,“葉四,改日再見,今日實在乏了?!?/br> “蕭兄幸會,后會有期?!?/br> 至于小蘿卜頭蕭吟松—— 她說,“我們還會再見的?!?/br> 第3章 期盼 等莊良玉溜溜達達地回國子監,已經是日頭偏西的晚膳時辰。 白日里喧囂熱鬧的國子監此時安靜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凈。 國子監中負責侍奉的小廝在清掃路面,見她回來點頭問候,“二娘子,莊老爺在后院廳房等您用晚膳?!?/br> 莊良玉點頭,帶著春桃去后院。 十年前她母親去世,出了喪期以后,莊太師便帶著她和哥哥來了國子監住,順德帝憐惜,便在國子監后面重新修了院宅。 與莊府無異,是太師品級的規模院落。 只可惜莊家人丁稀落,偌大的宅院里也只住著她和父親兩個人。 到廳房時,碗筷飯菜已經布好,只差她就座。 “父親?!?/br> 莊太師微微頷首,他現在雖然只是國子監祭酒,但官階品級還是太師一品,是以人們還是稱他莊太師。 “用飯吧,飯后有事?!?/br> 莊良玉看著碗里的飯菜,突然覺得沒了胃口,一般父親這樣說,大多沒有好事。 可她左右思量,也沒覺得最近自己做了什么。 國子監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進新鮮血液,總是逮著一群羊毛薅也不是她的風格,是以她安分了許久,久到葉四都敢看她的熱鬧。 在思量中吃完飯,莊良玉跟去父親的書房,讓春桃在外面候著隨機應變,又提前跟自己的婢女夏荷打好招呼。 “無須多事?!鼻f太師一語道破她的小心思,莊良玉也不覺得尷尬。 她說:“春桃一個人候著也挺無趣,叫夏荷來陪陪她?!?/br> 頂著莊太師面無表情的臉,春桃心里一陣打鼓,硬著頭皮說道:“回老爺,是叫夏荷來跟婢子做個伴?!?/br> 莊父只是揮揮袖子,道:“進來?!?/br> 莊良玉的心放下去一半,她沒少坑過國子監的學子,可是她爹也沒少坑過她,也沒少借刀殺人,由著她幫忙收拾世家送來的子弟。 進去以后莊父背著手,對著墻上的字畫深思。 莊良玉的重心左腳換右腳,正準備坐下的時候,莊父終于說話了。 “今日申時,圣上召我入宮,言語間提及你的婚事?!?/br> 莊良玉只是聽著,心里波瀾不驚。 但莊父似有不忍,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掙扎。 莊良玉只說了一句話,“父親,圣人言不可議?!?/br> 莊太師像是老了許多,一聲沉重的嘆息后,低聲道:“圣上召我入宮,提及你的婚事,也提及京中世家子弟,看似選擇頗多,實則毫無選擇?!?/br> 在這個年代,女子不婚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流言蜚語,意味著抬不起頭來。 但對于莊家而言,她的不聽從意味著接踵而至的皇家猜忌和限制干涉。 “圣上何言?” 莊良玉的心中提著一口氣,總怕她父親真的會說出永定王的名姓。 可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那一身青綠。 “蕭欽竹?!?/br> 莊良玉這口氣總算順了下來…… 哪怕改變不了自己最終還是要被順德帝指婚的命運,但至少不會被永定王一杯毒酒賜死,在后宮里任由尸體發爛發臭。 順德帝雖有文治武功,但子嗣福薄,到現在攏共有過六個皇子,兩個公主而已,其中還有兩個皇子早夭,如今只剩下四個皇子,最小的才十二歲,最大的不過二十五歲。 想來今日永定王的接觸也必定是有所預謀。 “圣上——還算顧念舊情?!卑肷?,莊父嘆道。 若是真的一點也不顧念,怕是她的婚事就要成為制衡皇子奪權的籌碼;可若是真的顧念,就不該用蕭家來監視莊家。 蕭家世代出文官,唯獨到了蕭欽竹這一輩出了個赫赫有名的儒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