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妻如她 第69節
到明天,就是第四天了,邵七沒有消息,舅舅沒有消息,元貞也沒有回來。困在這里,像個孤島。傍晚時廖延說戎狄已經打起?來了,還說很多官員替元貞求情,求皇帝許他出征,那么現在,有結果了嗎? 望著?黑沉沉的窗外,不覺嘆了口氣。如果有結果的話,肯定會有消息傳過來,到現在還沒動?靜,那就是沒成吧。 翻了個身,忍不住摟住元貞的枕頭,深深吸了一口。其?實沒什?么氣味,都是新做的,那夜他也沒枕多長時間,可總覺得似乎沾染了他的氣味,讓人聞一聞,心?里就能安穩許多。 他現在睡著?了嗎?他那個不肯受氣的脾氣,這幾天一定憋壞了吧? 臉頰貼著?枕頭,明雪霽默默地想?著?,賬外忽然有動?靜,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雙微涼的手撫上來。 第95章 微涼的手停在身側, 似是要貼上來擁抱,又突然離開,明雪霽聽到對著手心哈氣的聲?音,感覺到初冬夜里清寒的涼氣, 聞到熟悉的, 雪后松柏的清寒氣息,元貞, 是他, 他回來了。 驚喜浮上兩靨,還沒來得及出聲?, 他已經?貼著床沿在她身邊躺下,猛地抱緊了她。 隔著被子,依舊能感覺到身上的涼氣,外面很冷了,他這?樣深夜趕回來,肯定很冷吧。他的手剛剛搓過,微微的暖,緊緊摟在腰間, 讓人一下子就起了顫栗, 明雪霽顫著聲?音喚他:“松寒?!?/br> 沒有得到回應,他扳過她的臉,用?力吻了上來。 沒有點燈,明雪霽在灰暗中依稀分?辨出他的輪廓, 挺拔的鼻子點著她的臉頰, 讓人貪戀的真實, 用?力摟緊,迎合, 回應,手心急急撫著他寬闊的脊背,他肯定很冷吧,她是暖和的,她可以暖他。 元貞貪婪地吻著,恨不得奪走一切,讓她只剩下他。屋里是暖的,她身上更暖,像火一樣,迅速燒熱了他。胡亂將外衣一甩,掀開被子,抱住了她。 熱得很。新挖的暖道看起來不錯,沒什么煙熏火燎的氣味,聞到的只有她淡淡的甜香氣。出了汗,一滴滴的,掉落在她身上。她也出了汗,可連這?薄薄的汗也是香的,卷在舌尖,微微咸澀的味。真是要瘋了,白白的臉,紅紅的唇,小?小?的腳。天底下怎么會有人讓他這?么沉迷呢。天底下怎么會有人,讓他這?樣恨不得抱緊點,再緊點,怎么靠近都不夠…… “松寒?!泵餮╈V閉著眼,嗓子啞了,澀的聲?音。 “嗯?!彼麘艘宦?,手搭在她腰里,指側的薄繭摩擦著皮膚,來來回回,微微的癢疼。 “陛下放你回來了?”頭枕著他的胳膊,怕壓得他累了,明雪霽輕輕挪開。 他立刻貼過來,固執的,非要讓她枕著,男人連肌rou都是硬的,墊在脖子上并不很舒服,然而這?點不舒服也讓人留戀,已經?這?么多天不曾見到他了啊。明雪霽向他靠近些,臉頰蹭到微微的潮意,是他不曾下去的汗,摸索著找到帕子,小?心擦著。 他一把抓住了她,手壓著胸膛,他帶著笑,沙啞的嗓:“還要?” “不要!我?,我?給你擦汗呢,你想到哪里去了?!泵餮╈V羞臊起來,掙扎著往邊上縮,又被他拽住按進懷里,他在笑,咬她的耳朵:“不信。我?還沒夠呢。好容易回來一趟?!?/br> 好容易,回來一趟。明雪霽忘了掙扎,許多想說的話?也都忘了說,只是怔怔問他:“不是陛下讓你回來的?” 原是怕她累著,她身子那么弱,但是她居然這?樣撩撥,才不信她只是為了擦汗。元貞一把拽過她:“不是?!北囟ㄊ撬蚕?。不容她躲閃,只是抱緊了,聽見她徒勞地抵擋:“不要了?!?/br> 不要么??墒撬胍?,很想。元貞低著聲?音哄著:“不怕,我?輕著點,乖?!?/br> 他什么時?候這?樣好脾氣,居然開始哄人了。真是奇怪呀,對于她,總有許多耐心,許多之前從不曾對別人做過的事,連他自己也覺得驚訝?!拔?自己跑出來的,專門回來看看你,天亮前就得趕回去?!?/br> “你快,快點回去吧,嗯,”聽見她斷斷續續的回應。手攀著他,無?意識地劃著,短而整齊的指甲。不覺得疼,只是癢,骨頭縫里透出來,一時?一刻也不能忍,“快走吧,別,讓人,發現了?!?/br> 元貞含糊著聲?音:“怕什么,管他呢?!?/br> 發現又怎么樣。有她在身邊,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想回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山上沒人打更,元貞掀開一點帳子往外看,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時?辰,她睡著了,也許是累的,他也分?不很清楚,已經?極力收斂了,但她身體還是太?弱,經?不起折騰。 不過算算路程,再加上剛才幾次,怎么也得是四更近前了。元貞輕手輕腳下床,撿起之前丟在床下的衣服披上。他得快點回去,近來事多,萬一皇帝用?這?個借口發難,她肯定又要擔驚受怕,一宿一宿睡不好了。 掖好被角,在她臉上吻了一下,默默在心里道別。放下帳子,忍不住又掀開,想再親一下,終是一狠心撂下了帳子。該走了,五更近前觀瀾苑換防,得趕在那個點溜回去。 邊走邊穿衣服,出來門,掩住門,出了院子,值夜的衛士默默行禮,漆黑的夜幕下十來個漆黑的影子等?在風里,是廖延他們。 元貞停住步子:“怎么?” “王爺,”劉樸拄著拐往跟前來,拐杖敲著地面,篤篤的聲?響,“北邊打仗了,兄弟們都想跟你回去!” 七嘴八舌,眾人都跟著叫嚷起來: “對,我?們都想跟王爺回去!” “是好漢子就該上陣殺敵,窩在京城算什么!” “馮大年算個球,屁用?沒有!到時?候遭殃的還是老百姓!” 元貞頓了頓。從接到戰報后,他就沒有一刻安心,便是夜里睡著,也總是夢見金戈鐵馬,夢見帶著兄弟們殺敵的情形??捎惺裁从?呢,皇帝鐵了心要扳倒他,絕不可能讓他再帶兵?!岸蓟厝グ?,以后再說?!?/br> “我?們還能往哪兒回去?”劉樸急了,“我?家就在北邊,我?爹娘老子、老婆孩子都在那邊,等?戎狄打過來,他們還能活嗎?王爺,弟兄們跟著你這?么多年,大家伙兒都等?著你哪,只要你發話?,兄弟們不怕死,我?們都敢回去拼命!” “劉兄弟,不是王爺不想回去,眼下形勢不好,王爺也一直在想辦法?!绷窝訕O力安撫著,“陛下不松口,眼下只能稍安勿躁,等?戰報傳來以后再做決斷?!?/br> “等?戰報來了,黃花菜都涼了!什么勞什子陛下,要不是王爺這?么多年保著他,他當個屁的皇帝,戎狄早打到京城來了!”劉樸粗野漢子,最是憋不住話?,“還不如反了!弟兄們擁王爺做皇帝,不受這?口鳥氣!” 四周一時?鴉雀無?聲?,元貞冷冷站著,廖延厲聲?喝道:“住口!” 劉樸果然閉了嘴,廖延低著聲?音叱道:“你可知道這?些話?會置王爺于什么境地?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以后再不可提起,連想都不要想!” 元貞一言不發,在黑暗中打量眼前的人,太?黑了,看不清神色,但這?山上也未必固若金湯,說不定里面,就有祁鈺的眼線。祁鈺怕的不就是這?個嗎?這?般壓著防著,可不就是怕他兵權在手,黃袍加身嗎。真是無?聊,就好像這?個皇帝,誰都想著搶著似的。 邁步往前走:“都回去,等?我?消息?!?/br> 早有侍從牽過了馬,元貞一躍而上,回頭叫一聲?:“廖延?!?/br> 催馬往前行去,廖延拍馬跟著,走上山道,燈籠照著,一叢叢高高低低的衰草,元貞低聲?道:“好好看著山上,尤其?是夫人的安全?!?/br> “是?!绷窝哟饝?,試探著,“夫人應該已經?知道了主?上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快,但也沒說什么?!?/br> 元貞沉默著。并不是想軟禁她,但他現在不在家,就怕出什么紕漏,況且上次她那一跑,也著實讓他吃驚害怕,她又知道了他曾經?卑劣的居心。無?論如何都不能冒險,先留住她,等?他回來再說。 “劉樸的話?,”廖延含糊著說辭,“雖是粗話?,但如今這?樣任人宰割也不是長法。況且陛下膝下也有幾位皇子?!?/br> 元貞明白他的暗示,有皇子,就可以扶持一個,甚至連皇帝也都不必留。十多年前在宮中相扶相伴的情形一段段閃過眼前,他從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便是打仗,也不過是有這?個能耐,不過是知道,唯有自己立起來了,才能給母親撐腰,一步步走到現在,他問心無?愧,少年時?答應過祁鈺的他都做到了,可換來了什么。 元貞望著黑沉沉的前路。思緒紛亂著,索性拋開了不再想,吩咐道:“守住山上,夫人那里,不得有任何差池?!?/br> “是?!绷窝佑行┦?,“北境那邊怎么處置?” “讓王之盯著,所有戰況我?都要知道?!痹懠由弦槐?,照夜白甩開四蹄,飛一般地跑遠了。 王之,祁鈺先前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如今在馮大年手下,只不過祁鈺和馮大年都不知道,王之早已倒戈。他雖然不怎么理會這?些心術計謀,可也不是不懂,更何況廖延這?些人出身世家,數百年積淀,人心官場,哪一樣不是玩得精熟。 祁鈺防著他,他又何嘗不曾防著祁鈺。兄弟一場,如今仇敵一般,可笑。元貞又加上一鞭,在清寒夜色中默默馳騁。仗打了一天多,按經?驗來說,新的戰報今天應該就能到,有他這?些年精心cao練出來的部隊,還有那些輔助保障的文?官,第一仗應當不至于吃大虧,但后面的,就不好說了。馮大年實在是個廢物,手底下的人超過一萬就帶不了,而戎狄那邊,全都是跟他較量多年,狼一般狡詐兇殘的對手。 難道真要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任由?祁鈺將他嘔心瀝血筑起的防線毀于一旦?風刮在臉上,刀子一般,元貞沉沉地想著。 將近五更時?回到觀瀾苑。守衛正在換防,幾處死角此時?都沒人,元貞越過高墻落在院里落下,推門時?,屋里的人轉過身來,笑著叫他:“松寒回來了?!?/br> 宮人點起燈,元貞停住步子,看見祁鈺和鐘吟秋并肩攜手,坐在面前。 第96章 燭光搖搖晃晃的, 罩在琉璃罩子里,元貞瞥一眼:“這?么一大早,陛下好興致?!?/br> 黑燈瞎火堵在屋里等了這?么久,真是煞費苦心。假如?他今天不回來, 還真是很?想看看祁鈺白等一場后, 臉上是什么表情。 祁鈺聽出來諷刺的意思?,不過此時心情大好, 便只是笑吟吟的說了下去:“一大早就收到?了北邊的捷報, 想著你肯定也惦記著,特地過來說給你聽, 沒想到?你竟然不在,去了哪里?” 捷報。所以這?第一仗,馮大年果然打贏了?;实圻@?是迫不及待來向他炫耀,緊跟著的,應該還有?報復。元貞笑了下:“回家?!?/br> 果然是回去了,他對那個新婚夫人,竟然如?此上心。但也許,是回去布置吧, 畢竟仗已經打起來了, 他能不能翻身,也都要看這?次有?沒有?機會,近來朝中跳出來那么多支持他的人,未必不是他暗中運作的緣故。祁鈺悠悠看著元貞:“讓朕怎么說你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朕對你已經是網開一面, 你卻還是這?么我?行我?素, 拘押期間擅自外?出是欺君之罪,這?次連朕也不能再偏袒你?!?/br> 心里一陣痛快。元貞倚仗的是什么?無非是能打仗, 如?今馮大年也勝了,可見打仗這?事,并不是非他不可?!皝砣?!”沉聲?一喚,底氣十足,“即刻押元貞去刑部大牢!” 整齊的腳步聲?中,一隊金吾衛一涌而?入,元貞神色淡淡的沒什么反應,邊上鐘吟秋胡地說道:“慢著?!?/br> 正?要上前?拿人的金吾衛不由得?停住了沒敢再動,祁鈺立刻看過去,鐘吟秋微微皺眉神色嚴肅,他料到?她會勸,但她性子柔順,從來不曾當著外?人給他難堪,便是勸,也都是事后私下里勸,今天是怎么了?思?忖著,神色嚴肅起來:“皇后有?什么話要說?” “陛下,”鐘吟秋向他靠近些,壓低了聲?音,“事關重大,尤其是昨天百官剛剛為此諫言,此時突然拿人難免又生爭議,馬上就是早朝,不如?等早朝時攤開了說,證據確鑿,更為穩妥?!?/br> 祁鈺一時無法確定她這?番話,是為元貞好,還是為他好。拘押期間私自離開,鐵板釘釘的罪過,就算拿到?早朝上議,那些人也無話可說??雌饋砗孟袷菫樗?。馬上就是早朝的鐘點。思?忖著:“這?么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br> “況且戰況多變,還是留幾分余地的好?!辩娨髑锫?音低低的,“陛下信得?過我?的話,不如?我?好好勸勸他?!?/br> “朕怎么會信不過你?!逼钼曅χ?,心里無限狐疑。戰況的確瞬息萬變,但馮大年能勝第一仗,必定也能勝了后面的,他有?這?個信心。但又隱約有?些擔心。而?鐘吟秋對這?事這?般上心,也有?點怪,只是說不出怪在哪里。最近總覺得?她有?點怪,但細究的話,又跟以往沒什么不同,難道是他多心了?“好吧,朕得?去上朝了,你跟松寒好好說說?!?/br> 起身往外?,向身邊的太監遞個眼色,走出幾步,但見房門開著,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心腹,這?種情形,他們?又能說什么。祁鈺放下心來,快步離開。 屋里,鐘吟秋嘆口氣:“你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天家威嚴擺在那里,你只管由著性子,讓陛下和我?都很?為難?!?/br> 元貞輕嗤一聲?:“殿下若是沒別的話,也不必再說了,我?從來也不是個聽勸的性子?!?/br> 鐘吟秋低著頭,嘆了一聲?:“你是回家,探望你夫人了嗎?” “怎么?”元貞反問。 “沒什么。從前?并不知道……”從前?并不知道,他一旦鐘情,竟會是這?個樣子。年少時習慣了祁鈺的溫存體貼,總覺得?那樣的男子才可托付終身,原來,都錯了?!吧缴侠淝?,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家,須得?多注意安全?!?/br> 元貞心里一動,定睛看時,鐘吟秋低著眉眼,似乎只是隨口一句。然而?這?話,怎么聽怎么覺得?另有?深意。難道是提醒他,祁鈺會對她下手?不覺警惕起來:“我?會留意?!?/br> 鐘吟秋抬眼:“祝你們?早生貴子?!?/br> 又頓了頓:“我?也很?想,有?自己的孩子?!?/br> 元貞心里又是一動,沉默著,看見她抬起眼,溫和平靜的口吻:“陛下對你一再容讓,他整天cao勞國事,我?看著實在是不忍,哪怕念在曾經的情分上,你也該收斂收斂,不要讓他那樣為難?!?/br> 這?話,又像是她從前?經常勸他的那些了。元貞一時也吃不準她到?底想說什么,淡淡說道:“等早朝散了,自然有?定論,陛下也就不用為難了?!?/br> “你認個錯低個頭,陛下也好讓你一步,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鐘吟秋道。 元貞嗤笑一聲?:“殿下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許久,鐘吟秋搖頭:“不像?!?/br> 站起身來:“那么,就等早朝過后吧?!?/br> 宮人侍衛跟著她,烏泱泱地一時全都散盡,元貞一遍遍回想方?才她說的話,不對,她是在提醒他,祁鈺可能對明雪霽下手。 畢竟眼下誰都知道,他那樣愛她,她就是他在這?世上最大的軟肋。 抬眼望著門外?,宮禁幽深,他得?盡快把這?消息,傳出去。 *** 明雪霽將近中午才起床。 昨夜的一切像做夢一般,他來得?突然,走得?無聲?無息,她那時候累壞了,睡得?太沉,連他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心里有?點酸楚,新婚燕爾,卻連見一面,都這?么難。許是累狠了,越發覺得?身上懶懶的不想動,獨自坐在廊下曬著太陽,看見頭頂上四四方?方?一塊天,驀地意識到?,她待在這?院里,已經是第四天了。 哪兒也不能去,但凡行動都有?人攔著,連往山道上多走幾步,周圍那些人都如?臨大敵似的。她不想為難他們?,元貞那個說一不二的脾氣,假如?那些人不攔著她,將來必定受罰。只是這?樣子軟禁一般看著她,哪怕是因?為愛她,真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