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走向終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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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姚致然做了個夢。 在夢中,他回到了高中校園,草木青蔥蓊鬱,蟬鳴震震,是踩著他離開的腳步到來的夏季。 班里一切如故,他曾經的位置已經由其他人補上,好似他從來不存在,只有高霽因為他離開而成天懨懨地癱在桌面,證明了他并非虛幻之人。左鄰右舍時不時來擾高霽,想讓他打起精神,但他絲毫不領情,換了個面把自己埋進雙臂中,形成任誰都無法打擾的銅墻鐵壁。 姚致然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卻像極了哭泣,向來喜歡損他的高霽如此在乎他,令他又高興又難受。想喊出聲音,話語卻卡在了喉嚨,一個字都無法得到解放,只能眼睜睜看著畫面逐漸模糊,進而消失。 夢境暗了下去,再看見畫面時,主角換成了抱著書本的初晴,獨自走在寧靜得異常的長廊上。 他很快認出初晴的所在位置是疏于管理的偏僻校舍,慕言與同伙,還有其他學生經常聚集在這里做壞事。 看天色,距離放學應該已經有一段時間,初晴一個人前去實在不安全,然而,無論他怎么敲打畫面,怎么用力想發出聲音,最終都只成了一縷清風,甚至撩不起初晴鬢邊的發絲。 「不要過去,拜託了……」 姚致然在心底不斷重復著,視線持續追逐著初晴,看著她靠上墻壁拿起錄音筆,他的心彷彿落入水中漸漸下沉,愈深愈寒。 錄音筆清楚錄下了劉昱昇向朋友們講述栽贓姚致然的經過。 初晴的手顫抖得厲害,臉色也相當難看,姚致然連猜測都不需要就知道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她還因此沒穩住身子,撞上了墻面。錄音筆的一角去磕到墻磚,發出明顯的清脆聲響,引起了劉昱昇等人的注意。 女孩想也沒想地轉身逃跑,把幾人的吶喊和威脅拋在身后,徑直往訓導處去。 為了考取警大而訓練多年的長跑如今發揮功效,她一路將人甩得遠遠的,只是這個時間正好教官剛出去巡邏不久,她辦法等,也無法碰運氣把證據單獨留在桌上,于是決定到學校對面的警察局去。 從后門離開時,劉昱昇等人已經追了上來,她著急跳下樓梯,頭也不回地奔出校園。 馬路上車輛來往,初晴被堵在了斑馬線前。另一側的紅綠燈還在緩緩倒數,甚至感覺比平時更慢,她心急如焚,心里跟著倒數,彷彿這么做可以加快秒數遞減。 「她在那邊!」 當時間進入十秒時,耳邊傳來了喊聲,追著她的人已經出了校門,與她不過幾公尺的距離。 初晴顧不得紅綠燈的阻擋,毅然決然邁步奔馳,卻不幸碰上了搶快的轎車疾駛而來,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她的身體先感覺到了被拋出去的失重感。 聲音、時間突然變得很遠,只有天空離得很近。 重重摔落的同時,強烈的痛感從身體一側傳至四肢百骸,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呼痛,模糊的視線前方,是因為撞擊而被她松開的錄音筆。 強忍著痛,她伸長手想要碰觸錄音筆,但移動的動作竟加劇了疼痛,全身上下像是被數千支針扎著似的,令她倒吸一口涼氣,淚水噴薄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相信你……」 她太執著自己看見的,將所有的錯都當作錯,卻沒有看透表象,理解背后的原因。姚致然寧可被她誤會,就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聽見那些充滿侮辱的話語,而她卻憑著眼目所見不愿相信他。 也不知是身上的傷在痛,還是心更痛,每一口呼吸都疼得她嗚咽出聲,可是灌滿她內心的并非死亡的恐懼,而是對姚致然的歉疚與不捨。 腦海里一幕幕都是男孩最后留給她的慘淡微笑,她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涌出眼眶。 有股力量不斷拉扯著她的意識,她努力反抗,想要保持清醒,漸漸垂下的眼皮卻告訴她只是徒勞。 救護車的鳴笛彷彿從遙遠的彼端傳來,隔著模糊不清的意識更加聽不真切。 女孩終究是閉上了雙眼,淌落的淚溶入身下的鮮血中,一滴一滴,逐漸乾涸,在她墜入黑暗后不久悄然而止。 「初晴——」 姚致然大喊著從夢中驚醒,額上布滿細汗,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他翻身坐起,手肘撐在曲起的一條腿上,把黏在額頭的碎發向上撥。大腦迅速回放著夢里的一切,場景、人物、血泊都太過真實,令他胃部一陣翻攪,閉上眼似乎就能再次聽見煞車的尖銳聲響、聞到濃厚刺鼻的鮮血味。 但這僅僅是從慕言那兒聽來的一小部分。 手向下移動,遮住了微紅的雙眼。 床邊的小桌子上放著他昨夜回來后翻找出來的信件,正是多年前初晴投入信箱的那一封,里頭有她親筆寫下的歉意和日后的聯絡方式,以及他的期中試卷,那是他進入高中以來拿過最漂亮的成績。 …… 為了找到真相,初晴日日盯著劉昱昇的一舉一動,好不容易錄下證據,卻因為疏忽大意而遭人追趕,不得已衝入車陣之中。 車禍的撞擊使她一眼幾近失明,另一眼視力突降,經過手術雖然可以稍微復原,卻再也無法回復最初狀態。對姚致然的內疚本就鬱結在心,這個事實猶如雪上加霜,將她拉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至此,命運并未停止向她散發惡意,幾日后,初晴的父親在一場與匪徒的槍戰中傷重不治,短短幾天,她便失去了很多。 但是她流不出一滴眼淚,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在她真實感覺到前就決定了結局,也因為悲傷太過張狂,強勢地將她吞噬入腹,不留一點哭泣的機會。 人們常說禍福相依,然而應該一同到來的福氣卻像是變了樣子,把災禍加倍施加在她和母親身上。 等到養病結束并處理完父親的后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期間初母多次到學校要求一個合理的處置。她因為受到極大的精神打擊,在為女兒討公道時格外咄咄逼人,加上校園的監視器錄下了初晴被追趕出校門的過程,劉昱昇與其馀幾人的家長無話可說,同意學校施行處罰。 不過初晴本人并不在意那些人會得到什么樣的處置,她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導師辦公室。 「初晴,你怎么來了?」 導師對初晴剛回到學校就獨自來找她感到意外。擔心學生還沒適應現在的狀態而碰傷,她趕緊起身去拉初晴的手臂,讓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老師,我有件事想拜託你?!钩跚鐒傋?,就扯著導師的衣袖道。 有些逾矩的行為讓女導師一愣,看著初晴光芒黯淡的眼眸卻不忍多加責備,柔聲回問是否能幫上什么。豈料她的問句還沒完整表達,大顆大顆的淚珠就從初晴的眼眶滾落。 導師何曾見過初晴這般脆弱,在她眼中,這個學生一直都相當優秀獨立,唯有與姚致然走得很近那陣子令她擔憂。 「拜託你給我姚致然家里的電話和住址,我真的非常需要,拜託了……」 「但是這……」 見初晴楚楚可憐的模樣,導師于心不忍,但是沒有特殊狀況她不好透露學生資訊,而且私心而言,她也不希望這樣好的學生再與姚致然有瓜葛。 但女孩滿臉淚水,啞著聲音哀求,再堅強的理智也虧不成軍,逐漸淪陷。 視線瞄到桌上改了一半的卷子,導師靈機一動,從一沓文件中翻找出了一張試卷。不過寸許的距離,初晴毫不費力地認出姚致然的筆跡,通紅的雙眼釘在了上頭。 「這個是姚致然第一次期中考的試卷,你幫我送去給他。地址和電話我晚點給你?!?/br> 初晴顫著手接下僅存的希望,一時說不出話來。整齊的字跡在眼前放大,深深映入眼底,右上角用紅色的筆勾勒出不甚亮眼的分數,但與先前相比已有飛躍性的進步。 想起了指導他學習的放學時刻,想起了數次不經意擦過的指尖,想起了他靠近時令人心安的氣息……記憶里的每一寸皺摺似乎都有他。 啪搭、啪搭。 淚珠滴落,在卷面印上了一個個痕跡。 她咬著唇,縮起身子,用試卷遮擋住扭曲了的臉龐,哭泣與吶喊全都被壓抑在喉嚨里,成了似要斷氣的嗚咽聲。 心被一股力量拉扯著,連同翻涌的情緒逼得她蜷起身,額頭抵在了膝蓋上,向來直挺的背脊因為自責而彎曲,不輕易低頭的堅韌因為歉疚而頹敗。 只是如今,再多的淚水、再多的對不起,都無法收回她對那個溫柔男孩的傷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