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變故之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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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回到教室的初晴,正坐在位置上翻著教科書,專心致志,連門口一陣sao動也沒分神去探究,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 「那點臟用洗手乳搓一下就沒了,要錢干嘛?!垢哽V說完又罵了一聲粗,回頭把炮火轉向姚致然,「你也是傻,就這樣把錢給他?!?/br> 「五十塊錢而已,比你們吵起來好吧?!挂χ氯粺o辜歪頭,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豈料高霽不吃這套,冷哼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他也只能無奈笑了笑,返回座位。 剛踏步,視線冷不防撞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眸。初晴坐在那兒,頰上的紅暈已經褪盡,被冷風吹得蒼白,彷彿盛開于崖壁的白花,孤獨冷艷。 幾秒的空白張揚闖入他規律的心跳,然而一想起慕言留給他的話,那些悸動頃刻被矛盾與猶豫取代。知道初晴在乎慕言的一舉一動,如今得了他的消息卻被要求不能告訴她,使姚致然心里陷入拉鋸。 默默深呼吸,他故作無事地走到初晴的座位前,把礦泉水放在她桌上。女孩的眨了眨眼,烏黑的眼珠子在晃動著的水平線與他的臉上來來回回,他這才想到初晴似乎不太接受他人的給予。 沒時間想託辭,加上對初晴有所隱瞞的心虛,他毫不猶豫地說出事實,末了擔心她仍然不接受,說了算是對她指導他的答謝,也補充說明這并不高價。 依舊持續的沉默,讓他以為還得再周旋,啟唇之際,初晴卻拿過了水瓶,低低睡了一句謝。意料之外的發展,使他愣在原地,組織完成的句子堵在了喉嚨處。 他的這個反應令初晴有些侷促,撇開頭看向一旁的地面,手指擰扭著瓶蓋,自言自語似地解釋:「因為你說,這是友好的證明……」 話語飄到耳畔,姚致然又是一怔愣,隨后嘴角無可抑制地上揚,眉心因為無奈而微微向中間收攏,沒忍住衝動,伸手拍了拍女孩的發頂。 「嗯?!垢估镫m有千言萬語,但他始終找不著最適合的那一句,只以輕輕一聲鼻音回應。 那一聲,伴隨著唇邊的盈盈笑意,輕柔包覆初晴的內心。感受著頭頂的溫柔撫摸,她竟不可思議地沒有感到排斥,儘管心臟里充斥著隨時要迸發的情緒,都因為他而產生。 既痛苦又喜悅,像是遇溺之后重新找回呼吸,而他是淹沒她的浪潮,也是賜予她生的空氣,如果沒有與他相遇,她可能會傾盡三年的大好時光追著慕言,遠離青春里該見到一切風景。 「你和姚致然在一起的時候,表情都很溫柔?!?/br> 猶如山谷回音,程雪在冰敷時說的一句話在她腦海里縈繞不去。她微微抬頭看著那明亮的笑顏,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想要詢問高霽氣憤原因的想法徹底消失,不留一絲痕跡。 …… 煩惱了一個下午,姚致然最終決定瞞著初晴赴慕言的約,正巧今日放學后沒有小考,彷彿在告訴他本就該去一探究竟。 為了不耽誤時間,他把東西都擱著沒收拾,起身往教室外走,動作自然得令人察覺不出半分異樣,連坐在正后方的初晴也只是瞧了他一眼,沒開口,繼續慢條斯理地整理書包。 放學時間人多,而他去的方向不尋常,琢磨著被人看見會壞事,便在各校舍各樓層繞了幾圈,逮到左右無人的機會才向偏僻處走去。 冬日天色暗得早,厚重的烏云無情將殘光吞噬,抽離鮮艷明亮的色彩,徒馀單調的黑灰白,放眼望去,景色就如一幀黑白相片。凜風不斷,擦過耳際彷彿誰的哭嚎,雖身在校園,但四周杳無人跡,回盪的呼嘯聲使冷意深入骨髓,粟栗紛起。 他搓了搓手背,一邊思考慕言到底想跟他說些什么。 他們之間算得上有私怨,但應該不至于為了教訓他而把他叫來這無人之地,況且依他對慕言不深的了解,并不認為他會仰仗人力或是暴力。只是思來想去,除此之外,他實在猜不透慕言還有什么其他目的。 踏上通往頂樓的階梯,整個空間僅有姚致然一人的腳步聲,落在耳里,每一聲回音都被拉長無數倍,馀音盪漾,更顯空洞。不知為何,這讓他想起了那個空蕩蕩的大屋。 偌大的玻璃落地窗只拉起了紗簾,外頭的光線穿透進來,斜斜地落在木質地板上,微風輕拂,簾幕飄揚如裙擺。小小的男孩坐在光影處,望著攤開的書本,像是在閱讀又像是在發怔,久無動作,不發一言,彷彿與背景融為一體。 就這個年紀而言,他安份得異常。 忽地一陣強風吹過,灌滿純白紗簾,畫面隨之閃動。簾幕重新落下時,方才空曠的屋子已經換成了醫院病房。 靠近窗邊的病床上,老年人斜倚在床頭,面向窗外,攏在光明中的身軀看起來十分瘦弱,輕輕一握就會斷裂似的。 數秒,他像是注意到身后的視線,緩緩地轉過頭,布滿皺紋和曬斑的臉龐上掛著一絲勉強的微笑,頰上與眼尾的紋路更深。 「然然?!?/br> 粗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摻雜著呼吸,已然是行將就木之人。 腳步戛然而止,于樓梯間回盪的跫音也在數秒之后歸于寧靜。姚致然的手放在扶手上,無意識地用指腹描摹著木紋。 自那天以來已經經過多少個春去冬來,他不愿去細數,卻無法阻止記憶時不時浮現,提醒他曾經發生的一切,而那些影響彷彿找不著盡頭,殘留在心底,從未消失。 如同慕言之于初晴,過去的種種便是他擺脫不掉的枷鎖。 再次邁步,每踏過一層階梯,閃過腦海的畫面就變換一回,如同老舊的黑白電影,無聲重現他忽視不能,也忘卻不得的過往。 來到頂層,平時總是上鎖的通往頂樓的門開了個小縫,明顯是在等待姚致然的到來。 他推開門扉,冷風擠過縫隙打在了他的臉上。第一次上頂樓,卻還未能有時間打量周遭,隨著門板向外旋轉而逐漸開闊的視野里,一道身影很快出現在其中,捉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來得不慢嘛?!?/br> 慕言拿正手中的澆水器,向姚致然看了過來,滿面笑容,在漸深的天色下顯得明亮,一句本該是挖苦的話從他口中出來竟充滿韻味,讓人想沉溺于如琴音般的聲音中。 完全摸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你叫我來是想跟我說什么嗎?」姚致然沒移動半步,雙手插兜靠在門框上,看著慕言繼續悠悠哉哉地給幾盆植物澆水,問道。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單純想和你聊聊罷了?!?/br> 慢條斯理地把剩下的澆水工作完成,放下澆水器,慕言雙手抱胸靠著高如圍墻的護欄,視線透過欄桿的間隙望向遠方。 這兒沒有走廊處陰暗,殘陽馀暉在他臉上落了一層薄薄的光,風拂著臉龐,柔軟的發絲隨之搖曳,衣袂翩翩,彷彿遺世獨立的仙人。 當光芒徹底斂去,從身上消失時,慕言終于開口,「最近,初晴受你照顧了?!?/br> 他轉過身正對姚致然,嘴角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黑眸中彷彿結了三尺寒冰,將情感都冰封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