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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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嗯?!?/br> 一路同行離開靶場。他們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默契地沉默,默契地相安無事。 許芳菲走在鄭西野身邊,心緒久久未能平復。她悄悄往側看。 他容顏英俊如畫,眉眼冷沉似玉,仿佛剛才把靶場里發生的事,只是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好一會兒,快走到宿舍區時,許芳菲才終于開口,輕聲問:“你上次說,狼牙那邊要召回你……什么時候?” 鄭西野靜了靜,回答:“下個月?!?/br> “就是因為你要走,所以我們才臨時換的狙擊教元?” “嗯?!?/br> 垂在身側的十指,不受控制地收緊,握成拳。一股強烈的依戀與不舍從心頭深處升起,海嘯一般將許芳菲席卷。 她努力穩住聲線,盡量如常:“你……你這次走,應該不會再毫無音信了吧?” 鄭西野平靜地說:“有任務。不知道具體情況,也不知道具體多久?!?/br> 不知道具體的任務內容,也不知道要去多長時間,一切都是未知數。 許芳菲輕輕咬住嘴唇。過去她可能還無法理解,但當她也穿上這身軍裝后,忽然就明白了這個男人生命中的許多無奈和無常。 在責任與使命面前,所有關于個人的種種,都是其次,都微不足道。 但,盡管如此,失落與恐懼還是同時涌入了許芳菲的胸腔,淹沒了她的心臟??傆X得,他和她之間永遠缺乏些什么,就像一個故事,只出現開篇,沒人寫結局,一棵梅樹迎著寒風開了許多花,卻永遠等不來來年的果。 一時間,許芳菲內心翻騰起巨浪,她忽然好像明了了這長久以來,自己對他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她忽然有很多話說,想表達,想傾訴。 但是,最終的最終,她張開雙唇,能發出來的字音,卻只有一句平緩的:“教導員,祝你一切順利?!?/br> 鄭西野朝她很淡地笑了下:“也祝你順利?!?/br> 直到許多、許多年以后,已白發蒼蒼退役多年的女大?;貞浧鹱约呵酀娐蒙牡倪@段過往,她的大部分記憶都已十分模糊,卻清楚地記得,她十九歲那年和鄭西野的又一次告別,發生在一個很尋常的周三。 云軍工女生宿舍的5棟附近,周圍嘈雜聲漸起,小超市門口來來往往全是人。 鄭西野將她送到這里,對她說了聲“再見”,轉身便準備離去。 可突的。 “阿野?!彼诒澈蠛茌p地叫住他。 鄭西野身形凝固住,回轉身看向她時,黑色的眼睛目光極深。 那時,許芳菲大校已踏遍中國的大半河山,看過許多綺麗的風景,漠河粲然的極光、青藏寥廓深遠的可可西里,極西沉靜巍峨的昆侖。但在她的記憶深處,比這些風景更粲然、更深遠、更沉靜的,是鄭西野的眼睛。 十九歲的她眼含淚光,笑著柔聲說:“我會一直記得你?!?/br> 鄭西野便也笑:“小姑娘,此行山高水遠,前路未知。唯愿再見之時,能與你坦蕩并肩?!?/br> 第56章 同年三月底,一次晨間的列隊集合上,顧少鋒對信息大隊的全體沉聲道:“各位學員,因某些不可抗力因素,鄭西野同志將于下月初卸任信息大隊教導員職務。屆時,新來的教導員會跟大家見面?!?/br> 此話一出,整個隊伍霎時一片嘩然。 軍營里的情誼最為真摯深刻。鄭西野教導員雖平時對學員們要求嚴格,但朝夕相處了大半年,大家伙都對他有感情。聽見鄭西野要離開,所有人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李禹壓著嗓子幽幽感嘆:“鄭隊平時這么兇殘,我看見他就害怕。但現在他真要走了,我心里怎么這么不是味兒呢?!?/br> 許靖也嘆氣:“本來鄭隊就是狼牙過來休養的。金鱗豈是池中物,這也好幾個月了,該走了?!?/br> 下午的時候,顧少鋒考慮周到,將信息大隊的所有兵蛋子都召集起來,還請來了校級的領導、以及即將離隊的鄭西野坐到前排,準備提前給大家拍攝一張畢業照。 安排站隊位置的時候,不少鐵骨錚錚的少年都紅了眼眶,有的甚至低下頭,偷偷抹著眼淚。 顧少鋒把個子稍矮些的男孩子往前拎,又把高個的往后排,正認真打量著隊伍,忽然被一陣低低的抽噎聲吸引住注意。 是白浩飛。這個一米八的強壯少年此時腦袋埋得低低的,寬闊的雙肩不住抽動,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顧少鋒本來就強忍著不舍,見狀,直接一腳給白浩飛踢過去,低斥:“男孩子大丈夫,你哭什么哭!” 白浩飛嚶嚶嚶:“太傷感了。顧隊,我舍不得鄭隊?!?/br> “……”顧少鋒無語。他指了指站在拍照隊列第一排的嬌小背影,說:“人家小姑娘都沒哭,一個個的,能不能有點出息?” 白浩飛一卡,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淚意憋住,不吭聲了。 的確,顧少鋒沒說錯,整個過程中,許芳菲表現得非常平靜。 她安靜地端立于隊伍第一排,安靜地站在鄭西野身后,安靜地朝鏡頭彎彎嘴唇,露出一個微笑。 咔擦一聲,少年們或哭或笑,但個個都軍裝筆挺的青春畫面,被定格成永恒。 鄭西野走的那天是星期四,學員們都在教學樓里上他們的專業課,整個軍工大的校園寧靜祥和,只有顧少鋒和校領導來送行。 狼牙的人全是軍中精英國之棟梁,當然不可能怠慢。負責送鄭西野去機場的軍車不染纖塵,就停在大禮堂外面的空地上。 顧少鋒眼睛通紅,伸出雙臂用力抱了下鄭西野,哽咽道:“野哥,以后要是有機會,多回學校轉轉?!?/br> 鄭西野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回答:“嗯。一定?!?/br> 顧少鋒打趣:“這大半年和我搭檔,我話多,說的話又沒什么營養,你這耳朵遭老罪了吧?!?/br> 鄭西野:“你知道就好?!?/br> 兩個人不約而同朝對方一笑。 等校領導們說完場面話,顧少鋒看眼手表,道:“野哥,差不多了,上車吧?!?/br> 鄭西野點頭,拉開軍車后座的車門坐進去。 顧少鋒露出他標志的燦爛大笑臉,沖鄭西野揮手,“保重啊偶像?!?/br> “保重?!?/br> 車窗升起,軍車緩緩駛出校門。 * 在那之后,許芳菲有很長一段時間再次失去了鄭西野的消息。 雖然,許芳菲留著他的微信號和手機號,但軍校生能用手機的時間,一個星期就那么兩天,加上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執行任務、執行著什么任務,自然也不能冒然跟他聯絡。 她擔心,萬一他如今的處境是之前在凌城那樣,她頻繁找他,會給他造成困擾、甚至是為他帶來危險。 只是在大一暑假回老家時,她聽江敘偶然提起過,鄭西野現在應該是在無人區。 至于是哪里的無人區,在無人區干什么工作,江敘沒有說。因為單是“無人區”這個點,都僅是江敘憑借多年來對鄭西野工作性質的了解,而自行做出的猜測。這些都是狼牙內部的絕密信息,江敘當然不得而知。 教導員鄭西野走了,信息大隊兵蛋子們軍校生活還是一切正常地往前過。 新來的教導員姓魏,瘦高修長文質彬彬,長得也不錯,借用許靖私下評價的話來說,就是白得可以去演《暮光之城》。新教導員脾氣溫和,臉上隨時都掛著一抹真誠微笑,與鄭西野的兇殘冷戾反差強烈。 魏教導員和顧少鋒配合得也不錯,往往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兵蛋子們也就習慣了。 最初,許芳菲還經常從隊友們口中聽見“鄭西野”這個名字。大家議論鄭西野,好奇著他的近況,懷念著與他相處的數月時光。 可到了大二,隨著學業壓力的增大,訓練任務的加重,學員們滿副心思都投入進了學習訓練,便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位曾經的教導員。 只是極偶爾,大隊搞文藝活動時,學員們坐在一起吹牛聊天,還會聊到這位神話傳說般的人物。 對此,許芳菲無法理解,并且感到極其的神傷。 每當她路過女生宿舍去的小超市、路過自助理發室,路過靶場,甚至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cao場上吹著風發呆,她都總會不可控制地想起鄭西野。 她是這樣地想念他,想念他散漫隨性的笑,想念他清冷淡漠的眼神,想念他的嚴厲,想念他的縱容,想念他的寵溺,想念關于他的所有。 于是她不明白,為什么其它人能如此輕易地就將這個人遺忘。 許芳菲內心深處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情緒,她強烈地希望周圍人都能和她一樣,永遠將他清晰地烙印在腦海。 仿佛大家都記住他、時時提起他,他就依然與她的生活息息相關。 為了加深大家對鄭西野的記憶,許芳菲開始頻繁地主動說起鄭西野,不分場合,也不分對象。 好在,大二下期時,同寢室的張蕓婕發現了許芳菲的異樣,并在斟酌再三后,將這件事告訴給了吳敏。 吳隊意識到情況不妙,找到許芳菲,帶她去見了一次云軍工的心理衛生員。 經過心理衛生員的評估和檢測,他判斷,許芳菲是對上一任教導員的依賴心理,因為還沒有接受新的教導員,并不算是心理疾病,只需要簡單疏導。 衛生員為許芳菲安排了三次心理疏導課。 三次課程結束,許芳菲的異常情緒得到了緩解,也逐漸平靜,逐漸接受了一個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喜歡著的鄭西野。大概是喜歡了很久很久的鄭西野,又一次從她的世界離開了。 * 大三下期的暑假,許芳菲按照慣例回到凌城。她怕麻煩江敘又來接自己,特意叮囑了mama不要告知江敘自己具體的出發到達時間。 到了陵城火車站,她拎著行李箱在候客區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上了“喜旺街9號”這個地址。 幾年過去,凌城已有了不小變化。 出租車司機聽到她說“喜旺街”,微微一愣,下意識扭頭打量了她兩眼。見這年輕女孩靚麗時尚美艷動人,司機便抄著一口不算流利的普通話,笑說:“小姑娘,你是來旅游的吧?喜旺街沒什么好玩的?!?/br> 許芳菲失笑。她常年待在云城,平時在學校都是說普通話,養成了習慣,沒想到竟然被老家的出租車師傅認成了游客。 許芳菲換回方言:“師傅,我就是凌城人。喜旺街是我家?!?/br> “哦哦?!彼緳C尷尬地拍了下大腿,沒再多問,發動了汽車引擎。 一進家門,許芳菲就聽見mama喬慧蘭在跟人講電話,嘴里全是“不了不了”“真不用”“三姨真不用你費心,菲菲還小”之類的推口話。 等喬慧蘭將電話掛斷,許芳菲已經換上拖鞋。她隨手把行李箱拎進家門,狐疑道:“媽,剛才你在跟誰打電話?” “還能是誰,你三姨婆?!眴袒厶m嘆了口氣,起身幫閨女把行李箱放進臥室,繼續說,“打了幾次電話過來,說你老大不小了,她那兒手上有幾個好資源,要介紹給你?!?/br> 許芳菲正端著杯子喝水,聞言噗的一聲噴出幾滴,不可置信道:“媽,我大學還沒畢業,介紹對象?三姨婆是不是也太著急了?!?/br> “所以我給她拒絕了呀?!眴袒厶m表情無奈,“不過你也別怪你三姨婆,人家也是熱心。咱們小地方的姑娘結婚都早,你現在又這么有出息,街坊親戚們全都在打算盤,想把自家兒子塞給我當姑爺呢?!?/br> 許芳菲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正色道:“媽,我先跟你說好,你的立場得堅定,千萬別讓我見什么奇奇怪怪的人?!?/br> 喬慧蘭笑容溫婉:“知道。mama又不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