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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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頓了下,抬起腦袋,眼睛和鼻頭都哭得紅紅的。她開口,說話的聲音也盡是哭腔:“許芳菲,我不想參加拉練了,我受不了?!?/br> 梁雪是云城本地人,母親是舞蹈學院的院長,父親是知名連鎖酒店的高管,自幼家境殷實,被父母嬌慣著長大。個性優柔寡斷、缺乏魄力,遇事無法獨當一面拿主意。 梁雪高考后,梁家二老為糾正女兒的軟弱性格,聽從了親戚朋友的建議,讓梁雪填報了軍校。也就是說,梁雪本人對從軍的意愿并不強烈。 面對室友的關切,梁雪越說越委屈,再次嗚嗚哭起來。她邊拿手背抹眼淚,邊小聲哽咽:“每天起得比打鳴的雞還早,集合、訓練、站軍姿練隊列,甚至是不能用手機……這些我全都可以咬咬牙忍耐。我想著,當兵嘛,苦一點累一點是很正常的,但是為什么非要逼著我們吃那么臟的飯!” 看著梁雪滿是淚痕的臉,許芳菲皺起眉,也覺得心里堵堵的。她本就不善言辭,這個節骨眼兒上,更不知道怎么安慰梁雪。 思來想去好幾秒,她柔聲道:“就像吳隊說的,我們必須適應所有的作戰環境。野外生存條件大多都很差,這只是模擬其中一種情況。你想想,整個大學也就這么幾次,挺過來就好了,對吧?” 梁雪自顧自哭著,沒有搭許芳菲的話。 這時,坐在梁雪旁邊的張蕓婕嘆了口氣,低聲對許芳菲道:“她就是有點情緒化,哭一哭就好了。沒事的?!?/br> 許芳菲看向張蕓婕,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真沒事?” 張蕓婕拿胳膊肘撞了下梁雪:“你有事兒不?” 梁雪用力吸了吸鼻子,哭喪著臉搖頭。 “喏,看見了吧?!睆埵|婕朝許芳菲一笑,“你快歸隊吧?!?/br> “……好吧?!?/br> 許芳菲只好又拍拍梁雪的肩,離去。 回到隊伍里,發現周圍空空,抬頭張望一番才發現,隊友們居然又開始在打飯點前排起長龍。而且每人手里都拿著自個兒的制式水壺。 許芳菲眨眨眼,隨口問幾米遠外的許靖:“大家怎么又在排隊?” “哦,炊事班燒了熱水,可以過去接?!痹S靖邊說邊擰開自己的水壺蓋喝了口,朝她笑笑:“我都才接滿回來?!?/br> 許芳菲明白過來:“哦?!?/br> 許靖又提醒她:“聽顧隊說,從這兒走到基地還得一個多鐘頭,你也去把水壺灌滿吧,披星戴月趕山路,后面就沒接水的地方了?!?/br> 許芳菲連忙點頭:“嗯嗯好?!?/br> 許靖坐下來,轉頭和身邊的學員聊天去了。 許芳菲則準備取水壺打水。然而等她蹲下來左右環顧,她坐的位置空空如也,連壺的影子都尋不見。 許芳菲狐疑地擰起眉毛。 當時喊全軍原地休整,她隨手就把水壺給放在了手邊的地上,剛吃飯的時候都還喝過呢,怎么說沒就沒了? 許芳菲一頭霧水,繞著自己坐的位置找了一大圈,連背包里頭都摸了,仍未尋見她的水壺。 正摳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有人在背后冷不防出聲,問:“你找什么呢?” 許芳菲一滯,呆呆地回過頭,啊了聲,十分苦惱地說:“教導員,請問你看見我水壺了嗎?我記得我之前就放在這,找不到了?!?/br> “我拿走了?!编嵨饕澳樕?,應完便隨手把手里的水壺遞過去,“喏,還你?!?/br> 許芳菲詫異地瞪大眼,不解道:“你拿我水壺做什么?” 鄭西野語氣很隨意:“剛才炊事班那邊說可以接熱水,我看你不在,就順手幫你接了?!?/br> 聞言,許芳菲胸腔里頓時感到一陣溫暖的輕盈。 這種隨時被在意和關心的感覺,除了外公和mama,她就只在他這里感受過。 真的很體貼呢。 接過水壺,沉甸甸的,晃一晃,能聽見將滿的水浪撞擊壺身,就連哐啷啷的聲音都如此悅耳。 許芳菲把水壺重新挎回肩膀上,彎起唇,朝鄭西野淺淺地一笑:“謝謝教導員?!?/br> 鄭西野被她的笑容感染,冷冽的眼角眉梢也浮起暖色,說:“這壺我差不多給你灌滿了,如果還不夠,你可以喝我的?!?/br> “夠了夠了?!?/br> 許芳菲一聽“可以喝他的”,臉蛋立刻緋紅一片,囧囧嘀咕:“也就還剩一個多時的路程而已,我又不是水桶?!?/br> 兩人閑聊的這陣功夫,月亮已經升至頭頂上空,風吹散濃云,露出了它被遮掩的半張臉,弦月瞬間圓滿成一個銀白色的玉盤。 飯后休整了約十分鐘,指揮官便下令全體出發。 許芳菲便飛快背起背包扛起裝備,挎好自己滿當當的水壺,跟隨大部隊繼續往云冠山基地前進。 全國所有中小學、各大高校,幾乎都有“軍訓”這項課余項目。而學生們要軍訓,當然就需要場地,因此許多“軍訓基地”便應時而生。 這些軍訓基地接收的都是地方大學生或者小學生中學生,安排的軍訓項目也都以趣味性為主,除了站軍姿練隊列這種必備項外,其余的就只是些陶藝課、手工課、插花課等。 云冠山基地和這些軍訓基地完全不同,它由南城武裝部成立,只面向專業軍事院校的新兵學員。 云軍工和云冠山軍事基地常年合作,每年的新兵拉練項目都安排在這里。 在一眾高年級的學員口中,云冠山基地又有個別名,叫“魔鬼訓練營”。 早在出發之前,許芳菲便聽李薇等人說起過這個“魔鬼訓練營”,一面戰戰兢兢,一面又十分好奇,這會兒與目的地只剩一步之遙,她內心的忐忑不安與好奇興奮幾乎是同時達到巔峰值。 踏月上山,路徑兩旁樹木林立,周圍充斥著野外特有的鳥獸蟲鳴聲。 學員們神經崩得緊緊的,兩個接兩個,一排接一排,長長的隊伍綿延數里,像是一條蜿蜒在山川之間的雛龍。 這時,走在拉練隊伍最末端的指揮員舉起擴音器,喊道:“全體學員,你們已進入山區腹部,注意與前后排間距,不能掉隊!更不能私自離隊!清不清楚!” 又是坐火車又是走山路,兩天下來,再年輕的身體也扛不住造。大家伙都有點疲憊,聽見這聲喊話,只好又強打精神睜大了眼睛,高聲回答:“清楚!” 指揮員又喊:“這附近有蛇蟲鼠蟻出沒,都把眼睛給我睜大了,注意腳下!” 全體又大聲回答:“是!” 許芳菲捏著背包袋子往前走著,忽然,聽見后方隊伍傳來了一陣小小的sao動。 信息大隊走在前面,緊鄰其后的,則是吳敏隊干部帶領的指揮大隊。 前排學員們都聽見了后邊兒那陣動靜,不知道發生了啥,一個個不明所以地往后打望。 顧少鋒見狀,抬眸寒聲斥道:“看什么!集中注意力走自己的路!” 學員們被唬住,趕緊縮縮脖子又把腦殼轉了回去,繼續往前走。 許芳菲其實也好奇,但礙于自己左邊是鄭西野教導員、后邊是顧少鋒隊干部,實在是想張望也沒機會。不能瞧,那就只能豎起兩只小耳朵,細細去聽。 然而出現情況的位置實在太遠,幾分鐘過去,除了風聲和布谷鳥的咕咕聲,她什么都沒聽見。 許芳菲微微皺起眉。 指揮大隊……那不是班長她們在的方隊嗎?剛才出發之前梁雪還在哭,該不會是是幾個室友出現了什么意外吧! 如是思索著,許芳菲被腦海中升起的猜測給生生一驚。她擔心起來,糾結了幾秒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出聲:“報告!” 耳邊突然響起這兩個字音,嗓音明脆清亮,很有辨識度。鄭西野下意識側目往旁邊看了眼,平靜道:“什么事?” 姑娘蹙著一雙小眉毛,扭頭看他,漂亮的臉蛋上一副正經八百的嚴肅表情:“教導員,我又想跟你說話?!?/br> 后面的顧少鋒:“?!?/br> 顧少鋒旁邊的許靖:“?!?/br> 顧少鋒帶兵這么多年,從來沒遇到過打這種報告的。偏偏,這個要求好像又沒什么過分,挑不出什么錯處,讓人想拒絕都找不到什么義正言辭的理由。 他簡直無語了,心想偶像啊,你瞅瞅,你他媽倒是瞅瞅,看看你個指導思想的都指導了些啥!都給這乖乖的小兵蛋子教了些啥! 而他身旁的許靖,則瞇起眼,默默向許芳菲投去敬佩的眼神,心想:好家伙,妹子可以啊。學到了。 相較于后排兩位同志的心思百轉,教導員同志的反應就簡單多了。 聽見小姑娘的請求,鄭西野教導員的眼角,根本控制不住笑意往外淌。他直視著前排學員的后腦勺,須臾,也一本正經而嚴肅地淡聲回復:“可以。你說?!?/br> 許芳菲小聲幾分:“教導員,我能不能問一下,后面發生什么事了呀?” 鄭西野微滯,眼風往那張俏麗的小臉上輕輕一掃,嗓音微沉,語氣不冷不熱聽不出喜怒:“你打報告說要跟我說話,又是為了無關緊要的事?” 許芳菲只好解釋:“因為我有個室友剛才出發之前……情緒不太好。我很擔心,怕是她遇到了什么情況?!?/br> 鄭西野視線收回去,說:“有個指揮學的男學員沒看清楚路,腳滑踩溝里去了。不是你室友?!?/br> “哦?!?/br> 許芳菲立刻長長吐出一口氣,拍拍心口:“那就好。謝謝教導員?!?/br> 鄭西野靜半秒,又說:“你說你室友怎么了?!?/br> 許芳菲沒想到他會詢問室友的事,想了想,斟詞酌句地回答:“我室友之前在飯里吃到了蟲,女孩子嘛,可能心理上一時間難以接受……” 說到這里,許芳菲頓了下,怕只陳述事實會讓人對梁雪產生先入為主的誤解,她又補充說:“其實也可以理解。因為我室友她是大城市長大的,家里條件也很好,應該是沒有遇見過這種事?!?/br> 話音落地,鄭西野頭也不轉地扔給她一個問句,漠然道:“你遇見過么?!?/br> 許芳菲思考了一下,搖搖頭:“沒有?!?/br> 鄭西野:“那為什么你心理上可以接受,你室友就不行?!?/br> 許芳菲愣神了瞬。 鄭西野說:“同樣是第一次經歷,有的人能坦然接受,有的人就會留下心理陰影。人與人之間有良莠,兵與兵之間也存在參差差異,軍校四年,這些差距不會縮小消失,只會不斷拉大?!?/br> 說完,鄭西野側頭看向許芳菲,道:“所以你不用為你的室友擔心什么。云軍工的大門就在那兒,她待得下去就留,待不下去就走,優勝劣汰,很簡單的自然法則?!?/br> 他說這番話時,表情神態,淡漠得近乎冷漠,每個字音鉆進許芳菲的耳朵,都透出一絲淬著霜雪的寒氣。 許芳菲想反駁些什么,但她無法反駁。 她很清楚,他說的句句在理,也句句都是事實。 良久,許芳菲垂下了眼睫,怔然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當年說的‘軍裝不好穿’是什么意思了?!?/br> 鄭西野聞聲,瞧著她挑挑眉:“現在就有感而發?小姑娘,早了點兒吧?!?/br> 許芳菲茫然地抬眸看他。 鄭西野再開口時,眉眼牽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隨意。他說:“這還只是一個開始?!?/br> * 拉練隊伍抵達云冠山基地時,時間已將近晚上十點。 負責接待的基地軍官也等到了現在。兩方負責人溝通完后,由幾名基地的戰士帶領學員和隊干部等人前往宿舍。 野外拉練的目的就是鍛煉新兵們的意志,因此,基地的住宿條件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一間空曠干凈的大宿舍,整整齊齊擺放有二十幾架高低床,書桌也是大長桌,集體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