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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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驚了驚,抬起腦袋。屋子里客廳漆黑一片,只有一間臥室亮著燈,光線極其微弱昏暗。 3206出現在門口。他穿著身簡單的淺色上衣,斜倚門框,站姿隨意,懶洋洋的,耷拉著眼皮有些玩味地看著她。 垂在身側的手指骨修長,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煙,還沒來得及點燃。 整個人散漫又危險。 “……”許芳菲暗自深呼吸,鼓起勇氣把手里的食品袋遞出去。 鄭西野順手接過來。 周圍黑漆漆的,他認真看了兩眼才看清,是一袋包子。繼而微揚起一側眉峰,看向她,帶著點兒疑問。 “謝謝你?!?/br> 語速飛快地說完這三個字后,許芳菲心跳如雷,再不敢多留,一跛一跛地上樓去了。 鄭西野盯著那道纖細背影。 小只學生崽逃也似的消失于樓道,那身殘志堅的行動力,就像在躲妖魔鬼怪。緊接著,四樓砰一聲,大門重重關上。 與此同時,鄭西野敏銳地察覺到,他周圍的空氣里多了一縷氤氳不散的甜香。 和昨晚,他在某個瞬間聞到的一模一樣—— 孤燈的光落在少女身上,披掛起一層溫暖薄紗,她崴了腳,踉蹌差點倒地,他下意識伸手扶了把,看見她頰邊垂落下一縷黑色發絲,溫柔飄蕩在灰蒙蒙的雨夜里。 第6章 兩天后在學校,許芳菲又遇見了趙益民。 校霸頭子腦袋上還貼著塊紗布,卻仍是那副猖獗姿態,校服穿得七零八落,背后跟三五個小弟似的跟班,恨不得直接把“混混”兩字寫臉上。只是今天又與往日不同。 看見許芳菲身影的剎那,趙益民表情一僵變了臉,仿佛她是什么瘟疫病毒,讓他嘗過記憶深刻的苦頭,瞟一眼都心有余悸。 趙益民懊惱地往地上啐了口,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頭上的傷,隨后罵罵咧咧和旁邊的人低聲說什么。 一行人走遠。 楊露在背后直呼痛快,壓低嗓子大罵:“活該活該!看他那德行,腦門上那么大一塊狗皮膏藥,挨揍了吧!讓這傻筆平時欺軟怕硬橫著走!” 許芳菲沒有應聲,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拉著楊露快步回了教室。 * 這天下了晚自習回家,許芳菲一進家門,便聞見撲鼻而來的rou湯香氣。 她動動鼻子,循著香味找進廚房,驚喜道:“mama你燉排骨了?” “你崴了腳,外公讓我買兩個棒子骨給你補補?!眴袒厶m邊說邊從砂鍋里倒出一大碗骨頭湯。 許芳菲暗暗吐了吐舌頭,小聲說:“皮rou小傷而已,又沒傷到骨頭,哪里還需要補補這么夸張啊?!?/br> 喬慧蘭戳了下她的腦瓜,“外公心疼你啊??烊ハ词??!?/br> 許芳菲笑著點點頭,洗完手便坐回餐桌前啃棒子骨。 正小口吃著,忽聞旁邊輕輕一聲“啪”,放下來一個什么東西。許芳菲愣住,下意識轉過腦袋定睛去看。 發現竟然是一個手機。 許芳菲錯愕得瞪大了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邊上的喬慧蘭便先一步開了口。她柔聲說:“以后你放學晚或者路上遇到什么事,就給mama打個電話。省得我和你外公在家里干著急?!?/br> 許芳菲支吾了下,臉色表情有些復雜,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喬慧蘭看出女兒的顧慮,心思一轉,連忙道:“哦,這是陳阿姨給我的。陳阿姨你知道吧?就是咱家鋪子旁邊那家店的老板,賣佛像的。她兒子有出息,今年剛工作就給她換了個最新款,好像還是蘋果。這個舊手機她順手就給我了?!?/br> 許芳菲抬眼,有點詫異:“真的?” “嗯?!眴袒厶m面上浮起笑色。 聽見這話,許芳菲心里的負擔減去大半,臉上也隨之漾開笑容,“mama幫我謝謝陳阿姨……不對。等周末,周末我親自去謝謝她!” 喬慧蘭把許芳菲發自內心的歡喜同雀躍收入眼底,鼻子涌上一股澀意,面上卻還是笑容如舊,摸摸女兒的臉頰,朝她點頭。 喬慧蘭貼心地為許芳菲提前辦好了電話卡。 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支手機,許芳菲非常開心,別的一概不介意。 她接上電源,利用寫作業的時間給手機充電,寫完以后便無比寶貝地捧起手機,認真研究起來。 這手機雖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是具備智能機的所有基本功能。 許芳菲仔細瀏覽著應用商店,找到好評度最高的音樂軟件,點擊下載,然后在搜索歌曲那一欄,緩慢敲下四個字:理想的城。 歌曲很快彈出來。 許芳菲盯著那個圓形播放鍵,心沒由來的一緊,繼而,手指輕點。 前奏曲緩緩響起,在這寂靜幸運的夜。男歌手喑啞的嗓音從二手電話的音響里飄出,刺破所有光怪陸離,低淺吟唱: 【孤獨的鷹,披了歲月風塵與一身黃昏, 何時倦怠,何時停歇, 何時能有歸程。 南去的雁,覆了千里黃云與大雪紛紛, 何時安定,何時靠港, 何時能有歸程?!?/br> 許芳菲聽著旋律歌詞,無意識地跟著唱起來:“我想搭上那返鄉的列車,淡淡回顧那裝著我青春的城。 我想風把思念捎去遠方,輕輕送給我無法忘懷的姑娘……” 一曲罷,縹緲意境盡皆歸于虛空,回到現實里,周圍只剩隱約壓抑的嗯嗯啊啊。 許芳菲汗顏地察覺到,樓下3206那間屋又上演起了愛情動作片。 她:“……” 許芳菲忽然想起,高一時,班上有人不知從哪兒淘來一部書皮都掉大半的書,叫《青蛇》,作者是被譽為“天下言情第一人”的香港作家李碧華。 少年人的探索欲無窮盡,那書里的詭艷情愛凄迷美麗,沒人看得懂,卻掀起一股爭相傳閱的潮流。仿佛沒看過這本書,便做不了班級里的時尚弄潮兒。 許芳菲也是那渾渾噩噩弄潮兒中的一員。 如今回首,書中大多文字都已記不清,唯有一句話,她印象尤新——碰上這樣一個男人,他唯一的本領,是多情。 許芳菲握著手機看了眼窗外夜空,發起呆。 這荒蕪又蕭條的夜,近來多了樓下的男歡女愛做點綴,她的心境由最初的震驚、好奇,再到如今的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細細想來竟有點滑稽。 好在,從今以后她不必強迫自己枕著那些浪蕩話入眠。 許芳菲上了床。把手機貼耳放在枕頭邊上,播放《理想的城》,歌聲在孤零零的夜里回蕩,很快便將樓下的歡好響動吞沒。 她閉眼勾勾唇,安心入睡。 只在進入夢鄉的前一秒,鬼使神差般冒出個疑惑:那四個包子,也不知道3206吃完沒有呢。 * 近日好運多眷顧。 再下一晚,許芳菲摸黑進單元門洞時,驚訝地發現,破敗多時的樓道聲控燈,居然神跡般亮起了光。 她心下喜悅,連腳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輕快幾分,總算明白為何人人都祈禱好運連連。 一個運是運,連在一起才是幸,如果能有幸再添一些福,那便組合成再完美不過的人生。 許芳菲思索著,順著樓道輕輕松松往上樓梯。經過三樓時,腳下的步子卻忽的頓住。 只隔一扇門,里頭皮rou撞擊,音調高昂,聲響清晰無比。 木板床嗚咽著發出哀鳴,凄凄慘慘戚戚,控訴著一對男女只顧解決生理需求,絲毫不垂憐它一把年紀,反而勢要送它提前下崗。 停頓的這幾秒鐘,聲控燈沒有感知到腳步聲,轟一下,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黑暗中。噗通噗通,心跳聲陣陣如打雷,幾乎震碎許芳菲的耳膜。 她抱緊懷里的物理教材,火燒云直接從臉頰燎到耳根。下一刻,她敏銳察覺到單元樓外有腳步聲響起,在接近,立刻驚醒般回過神,垂下腦袋轉過身,疾行上樓。 擔心被發現,她甚至還細心地壓了步子,沒有驚動聲控燈。 上到四樓家門口,許芳菲沒有立刻開門進屋。 抱物理書的蔥白十指下意識收緊。她悄悄探出腦袋,往樓下方向張望。 上樓的人高高大大,步子卻比她一個女孩子還輕,悄無聲息的。借著一絲幽若鬼瞳的月光,許芳菲看見了那人的面容,瞬間驚愕地呆住—— 是3206那個男人。 他面無表情,神色冷峻,不知是不是月光太冷的緣故,那張薄潤好看的唇此時透著幾分蒼白。 原來,這會兒在3206里翻云覆雨的不是他。 許芳菲想起前幾天看見的那些“訪客”,沒一個正經,頓悟了。不由悄悄地腹誹: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這種愛好都能神同步——半夜打麻將,半夜滾床單。 正思緒亂飛,卻忽然看見,3206動手脫了身上的黑色上衣。 許芳菲:“?!?/br> 許芳菲驚呆了。 始料未及,俊男半裸圖就這么猝不及防撞進她眸子里:他渾身上下只剩一條長褲,區別于少年狀態的清瘦苗條,他肩寬而腰窄,渾身線條利落分明,不過分嚇人,但每塊肌rou都精悍鮮明,張弛有度…… 天、吶! 許芳菲臉色唰的紅透,正想默念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跳開視線,3206又轉過了一個角度。于是,她看見了更為觸目驚心的一幕: 一條刀疤,不長也不短,截斷了男人勁瘦腰背的部分肌理,還在粼粼往外滲血。 許芳菲:“……” 3206用衣服隨便裹住沾血的右手,握住門把,鑰匙入孔轉動幾圈,人進了屋。砰,門關緊。 這一晚,事后回想,許芳菲甚至有點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開門回的家。 她腦子發木,等清醒地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換好拖鞋坐在了家里的飯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