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65節
環丹亦不理會馮氏刁惡之言,只垂首道:“皇后,鄭嬪忽地失了心瘋,現下里正鬧得緊,右昭儀與盧嬪不得不守于昌霞殿內,著奴來稟于皇后知曉?!?/br> 環丹話音將落,席間便有竊竊私議之聲。 馮氏怔了怔,狐疑道:“昨日問安之時吾瞧著鄭嬪還好端端的,怎忽地失了心瘋?” 環丹解釋道:“鄭嬪近身的霞碧昨夜來稟右昭儀,道是昨日午后一道滾雷響過鄭嬪便癡癡不語,霞碧只以為鄭嬪受了驚嚇便扶其躺下歇息,不料夜半之時鄭嬪竟哭鬧起來,右昭儀得了霞碧來報連夜宣了喬太醫為鄭嬪施了針方止了哭鬧。右昭儀與盧嬪徹夜未眠守于鄭嬪身側,本以為鄭嬪歇了一夜便該無事,卻不曾想今日晨起鄭嬪忽尋死覓活且見誰打誰,昌霞殿內現下里正鬧得天翻地覆?!?/br> 聽聞昌霞殿出了這等稀奇之事,馮氏心內自覺痛快,然自己畢竟中宮皇后,馮氏不得不佯作關切道:“出了這等事怎得此時才來稟于吾知?昌霞殿可有何人因此受傷?” 環丹道:“鄭嬪哭鬧之時已是子夜時分,右昭儀只以為鄭嬪乃受驚所致且又恐夜里驚了陛下與皇后,故未著人稟報。殿內除去一小宮婢因躲閃不及被銀剪劃傷,其余人等一切俱安?!?/br> 馮氏又詢道:“可有稟了陛下知曉?” 環丹道:“陛下卯正便上了朝,右昭儀只著人知會了大監?!?/br> ... > 聽罷環丹之言,禾雖非多事之人,卻因了鄭蕎之故,不免為鄭氏心生擔憂。 見馮氏無半分往昌霞殿探望之意,禾開口道:“皇后,鄭嬪忽地染疾,陛下此時又于朝中未知,當由皇后前往主事才是?!?/br> 春上羅夫人生產皇后晚至便遭了皇帝斥責,夫人袁氏唯恐皇后此時再意氣用事又令皇帝不悅,正欲進言卻聞左昭儀開了口,于是附和道:“左昭儀所言極是,皇后乃后宮之主,如今鄭嬪染疾自該請皇后示下?!?/br> 馮氏聞二人如此言語,亦覺此時乃彰顯自己中宮主位之機,于是道:“鄭嬪乃陛下姬妾與吾等同為宮中姊妹,吾又豈能置之不理?左昭儀與羅夫人、袁夫人隨吾一道往昌霞殿探望,其余人等各自歸安?!?/br> 待馮氏領了眾人趕至昌霞殿,殿內已亂作一團,鄭氏手執銀剪滿殿之內瘋跑,見人便舞剪要刺。 見皇后攜了左昭儀與二位夫人入內,一眾人等正欲行禮,便見鄭氏揮舞銀剪撲馮氏而來。宮婢們張皇失措,幸得幾名膽大有力的內侍壯膽將鄭氏抱住,又將其手中銀剪奪下,七手八腳將鄭氏抬入偏殿之內。 見馮氏面有驚懼之色,李氏心內不屑,卻做惶恐之狀對眾人喝道:“這許多人卻管不住一個鄭嬪,倘若傷了皇后爾等可吃罪的起!” 袁氏近前輕觸馮氏衣袖,馮氏方緩了心神,望著眾人道:“緣何不令太醫為鄭嬪施針安神卻任由其這般胡鬧!” 盧氏近前道:“皇后,方才喬太醫已為鄭阿姊施了針,因喬太醫昨夜于此侍疾,見鄭阿姊睡下了右昭儀便令喬太醫回太醫署歇息,卻不料方才鄭阿姊突然醒來拿了平日做女紅所用銀剪便滿殿刺人…” 不及盧氏言罷,馮氏斥道:“荒謬!既知鄭嬪失了心瘋便該令喬懷德隨侍左右又豈能令其離去!” 禾瞧方才鄭氏那般模樣又聞得偏殿內穿來元悌哭泣之聲,心內自是生了憐憫之情。 行前半步,禾對馮氏道:“皇后,鄭嬪此乃急癥,不如請了太醫署眾位太醫會診相商,興許還有轉圜之機?!?/br> 鄭氏此癥絕非偶然,乃因李氏設計所致。李氏乃制香高手,既起了除鄭氏之心,便以絕情草制了香料以伺機下手。這絕情草生長于高寒山石之上,食下少許便可令人癲狂不止直到力竭而亡,以此物制香便可于半個時辰之后令人失了心神而不得察覺。 昨日見風云突變,李氏自知機不可失。李氏同邀鄭氏與盧氏往自己內殿相聚,殿內雖燃了絕情草所制之香,然李氏卻著環丹將自己與盧氏所飲茶中加了蘆根與甘草同煮,便是與鄭氏同于一殿之內二人亦可無半分不適,如此非但穩住盧氏不令其生疑又可保自己一身清白。 李氏雖覺所計無漏卻亦是不愿節外生枝,聽聞禾如此言語,李氏道:“左昭儀所言倒是可行,只鄭嬪平日里皆由喬太醫問診,是何體質可服何藥亦只喬太醫知曉,縱是旁的太醫前來侍疾亦須喬太醫從旁協助才是?!?/br> 羅氏平日里篤信神佛,待李氏言罷便行了近前,對馮氏道:“皇后,鄭嬪既因滾雷驚嚇所致,許是平日里不慎沖撞了神靈,當請了高僧入宮誦經才是?!?/br> “昭儀所言極是,太醫令,你入內為鄭嬪請脈!”不知何時,元宏已攜了太醫令梁世清與三寶入了昌霞殿。 第一百三十章 亂心智(二) 見皇帝領了眾人入內,隨侍內殿眾侍婢急忙忙伏身跪地行叩拜之禮。 不及元宏示意眾人起身,鄭嬪忽地自榻上跳起,大聲嚷嚷道:“賤婦,賤婦!”言語間便向眾人沖了而來。 三寶疾步擋于元宏面前,大聲道:“護駕,護駕!”眾人見狀亦是慌了手腳,急忙忙起了身,有沖上前抱鄭氏的,有擋于帝后身前的,還有協助來抬鄭氏的,人多手亂一時間殿內鬧得翻天覆地。 鄭氏雖被眾人強行抬至床榻之上,又被幾名宮婢按住了手腳,嘴上卻不停喊道:“賤婦,賤婦…” 太醫令梁世清與隨身醫童疾步近前,接過醫童所遞銀針,梁世清無片刻猶豫執針便入鄭氏內關、神門與耳神門三xue。 不過半盞茶功夫,鄭氏便止了瘋鬧,昏昏睡去,梁世清亦趁機查驗鄭氏眼瞳又令宮婢為其腕上搭了錦帕請脈。 鄭氏瘋鬧之際元宏恐禾受了驚嚇,亦顧不得旁人在側,只緊緊抓了禾的手一刻不曾松開。眾人皆聚神于鄭氏,獨馮氏待元宏用情至深,卻將此看得真切。馮氏心內雖知元宏待禾之情,然現下里親眼瞧見仍覺酸澀無比。 見鄭氏睡去,元宏方松了禾的手,對禾道:“此間混亂,莫要驚了腹中孩兒,你先回永合殿,待鄭嬪好轉你再前來探望?!?/br> 禾雖心中擔憂鄭氏,卻覺元宏所言在理,于是屈身行禮,道:“陛下莫要太過擔憂,鄭嬪吉人自有天相,那妾先行告退?!?/br> 待禾離去,元宏近前詢梁世清道:“鄭嬪現下里如何?” 梁世清聞皇帝相詢,忙答道:“現下里鄭嬪脈象浮弱而柔細,髓海丹田皆已現虧癥…” 元宏見梁世清面有難色,便開口道:“但說無妨?!?/br> 梁世清聞言便垂首道:“腦為髓之海,乃元神之府,鄭嬪髓海已虧,故而神亂心散,臣恐已無回天之術?!?/br> 眾人聞言皆心中大驚,唯李氏心內竊竊歡喜。 那日鄭氏脫口而出白馬寺之事,元宏心中已是起了疑心,這些時日因追查弒君之事便暫將此事擱下,不曾想鄭氏卻忽地失了心瘋。 彼時內殿除去三寶與元悌乳母,只李氏在側,今日鄭氏突遭變故元宏自是心內生疑。元宏目光灼灼望著李氏足足兩個彈指之久,方轉頭詢梁世清道:“你可知鄭嬪此癥因何所致?” 梁世清離席伏跪于地,道:“陛下恕臣無能之罪…臣拔針之時已查驗銀針,鄭嬪倒無中毒之像,觀其眼瞳散射無光,當是受驚所致?!?/br> 方才元宏的目光令李氏不寒而栗,此時聞梁世清如此言語,立于一旁的李氏心內亦是舒了口氣。 雖說有梁世清之言,元宏心中疑慮卻未盡消,望著昏睡的鄭氏,元宏疑道:“好端端的因何事受驚?” 李氏乃昌霞殿主位,既皇帝相詢理當由其先行回話。定了定心神,李氏行至元宏身側伏跪于地,道:“陛下,是妾之過,昨日午后妾邀了二位阿妹一同飲茶敘話,后因猛雨將至,鄭阿妹心系悌兒便告辭離去,不曾想卻受了滾雷驚嚇,倘若妾彼時將其留住那斷不會出此意外…”言罷,李氏已滿眼晶瑩。 盧氏亦近前接口道:“陛下,妾與右昭儀、鄭阿姊閑話之際鄭阿姊亦是談笑風生,言語間未有半分異樣?!?/br> 元宏微微皺眉,轉身對鄭氏近婢霞碧道:“你且過來,朕有話問你?!?/br> 李氏乃心機之人,既與鄭盧二人一宮而居,于平城之時便已將二人近婢收為己用。雖已面授機宜于霞碧,此時聞皇帝親詢,李氏仍是吊膽提心唯恐生變。 霞碧亦是心下怯怯,近前半步伏地叩首道:“陛下恕罪,是奴侍奉鄭嬪不力,求陛下饒命!” 元宏一臉肅色,道:“你將鄭嬪發病前前后后詳盡道于朕知?!?/br> 霞碧抬了頭,小心回道:“昨日午后右昭儀邀了鄭嬪往正殿敘話,待鄭嬪回偏殿之時恰值雷霆交加,初初鄭嬪并未有何異樣,入了內室便只呆坐于席榻之上,奴只以為鄭嬪受了驚嚇便未往右昭儀處回稟,卻不料夜里鄭嬪竟哭喊不止…” 元宏道:“哭喊之時鄭嬪口出何言?” 霞碧垂首道:“如同方才之言…” nbs... > sp; 方才鄭氏大嚷“賤婦”,元宏心下便已覺奇,于是又詢霞碧道:“你可知鄭嬪口中狂語所指何人?” 霞碧垂首恇怯不語,見元宏面露慍色,三寶于一旁道:“霞碧,陛下詢話,快些道于陛下知曉?!?/br> 聞三寶之言,霞碧抬頭怯怯瞧了一眼元宏,遂即垂首道:“乃…乃左昭儀…” 不及霞碧言罷,元宏厲聲喝道:“放肆!左昭儀溫婉淑良,鄭嬪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霞碧連連叩首,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在場之人多因元宏偏寵禾而心有妒意,此時聞霞碧之言倒覺心中痛快,只因了皇帝在前故不敢喜形于色。 此時李氏方覺如釋重負,心下得意卻佯作憤怒道:“休得胡言亂語!鄭阿妹素來待左昭儀恭敬,平日里不提及則罷,凡言及之時鄭阿妹便道感激左昭儀教導右孺子之情,又豈會口出詆毀之言!” 霞碧一臉懼色,急急道:“右昭儀明鑒,奴又豈敢誣陷鄭嬪,平日里鄭嬪便是這般稱呼左昭儀…” 馮氏冷哼一聲,近前道:“鄭嬪與你一宮而居,素日又以你馬首是瞻,若道你不知鄭嬪不喜左昭儀之事,吾斷不能信?!?/br> 李氏正欲辯解,卻聽元宏冷冷道:“皇后你乃妃嬪之首,現下里鄭嬪出了這等犯上之事,你竟還有心于此呈口舌之快!” 馮氏聞元宏之言只覺其偏幫李氏,雖心內恨恨,卻不得不退于一旁垂目而立。 待馮氏退下,元宏目光凜凜復又詢霞碧道:“你隨侍鄭嬪多年乃其心腹之人,若將所知之情道出朕便可恕你無罪,倘若不然便將你交于廷尉審訊?!?/br> 霞碧聞言已花容失色,邊叩首邊道:“奴有罪,奴當知無不言,只求陛下饒奴不死!” 三寶道:“將你所知之情快些稟于陛下!” 霞碧一副只求自保之狀,道:“陛下,春上鄭嬪生產七皇子那夜本一心盼陛下能來相伴,卻不料陛下因于倚德苑相伴左昭儀而晚至,自那時鄭嬪便恨足了左昭儀…” 元宏道:“你可知鄭嬪對左昭儀有何不敬之舉?” 霞碧搖了搖頭,道:“平日里鄭嬪除去一些不敬之言倒是未見其有何不敬之舉,只有一樁…” 見霞碧欲言又止,元宏沉下臉來:“你所指何事?” 霞碧見皇帝轉了臉色,便接著道:“只那日鄭嬪著奴往宮外遞信,令其家奴去尋昭儀一故人?!?/br> 元宏本就疑心鄭氏,此時聞霞碧之言自是深信無疑,于是厲聲道:“既有書信往來,便有據可查,三寶,著人搜宮!” 只不片刻,三寶便將搜到的書信呈于元宏。 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元宏閱罷書信長嘆道:“朕竟不知婦人之妒可令其心生魔念?!?/br> 室內眾人雖不知信中所書為何,然聞皇帝之言便知鄭氏定是對左昭儀行了陷害之舉。馮氏本就因鄭蕎如今得太子寵愛而心有不悅,此時得了打擊鄭氏一族之機又豈能錯過? 顧不得方才皇帝斥責,馮氏道:“鄭嬪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且又與宮外母族之人私相勾結置祖制宮規于不顧,妾望陛下嚴懲鄭氏以儆效尤?!?/br> 李氏卻假意相勸道:“陛下,妾雖不知信中所書,便是鄭阿妹犯了不赦之罪,妾求陛下顧念其為您產下子悌的情分上饒恕鄭阿妹吧?!?/br> 羅氏素來心慈腸軟,瞧著鄭氏方才瘋癲之狀心覺憐憫,于是開口道:“陛下,鄭嬪縱是有錯,如今已遭上天懲戒,您便饒恕鄭嬪吧?!?/br> 袁氏因了外女同為太子孺子,心中自是盼鄭氏一族遭禍。見李氏與盧氏為鄭氏陳情,袁氏雖心有不悅卻只作和事道:“右昭儀與羅夫人雖為心善之舉,然事出何因你我皆不得而知,不如稍安勿躁待陛下審視發落?!?/br> 元宏亦不理會眾人,只沉默不語。待一盞茶之后,元宏肅色道:“人心惟危,世嬪鄭氏包藏禍心居心叵測,念其為朕產下子悌,禍不及族人,自今日起褫奪其封號貶為庶民?!?/br> 頓了頓,元宏又對李氏道:“稚子無辜,子悌于你宮中出生,日后便將其養于你膝下由你行教導之責?!?/br>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亂心智(三) 永合殿內,禾與高嬪一席而坐,方才昌霞殿內一幕卻縈繞禾心頭久未散去。 高氏見禾面有憂色,便知其定是因了鄭氏之故,于是寬慰道:“左昭儀良善,定是為鄭嬪擔憂,既然陛下已著太醫令親往醫治,那鄭嬪必能安然無恙,我等只靜待消息便可?!?/br> 禾微微頷首,道:“方才鄭嬪那瘋癲之狀吾瞧著只覺其可憐?!?/br> 高氏感慨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鄭嬪許該有此一劫,左昭儀與妾便為其誦經祝禱求佛菩薩保佑鄭嬪吧?!?/br> 禾雙手合十,祈愿道:“愿佛菩薩保佑,鄭嬪可消災避難恢復如常?!?/br> 高氏心內感慨,這深宮之中人人相互利用,彼此暗暗算計,唯這左昭儀無半分心機城府且又待人以誠,實在難能可貴。 二人正言語間,汪氏疾步入了內來。待向二人行罷禮,汪氏道:“左昭儀、高嬪,昌霞殿傳來消息,陛下褫奪鄭嬪封號將其貶為庶人?!?/br> 二人聞言大驚,禾急忙忙詢汪氏道:“可知因了何故?” 元宏不愿禾知曉白馬寺郎中之事,故而鄭氏究竟緣何被廢竟無人知曉。 汪氏回道:“來傳話的內侍亦未道出原委,只言陛下讓曉諭后宮眾人,奴又詢了其鄭氏之況,那內侍道太醫令言鄭氏已回天乏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