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28節
成亮微笑道:“賀侯爺只說久未見太子,知您回了平城宮,便來瞧瞧?!?/br> 元恂點了點頭,示意成亮將其引得內來。 只見這關中候大步入得內來,見了元恂,便急忙忙俯身于地,道:“臣,關中候賀崢明見過太子,愿太子千秋萬歲,福澤綿長!” 元恂依舊歪于榻上,淡淡道:“侯爺免禮吧。成亮,引侯爺入座?!?/br> 賀崢明急忙忙起身,又行了常禮,方于下側之席坐定。 見元恂斜眼瞧著自己,卻不作聲,賀崢明便微笑道:“臣聽聞太子今歲代陛下行傳火、祭祀之儀,心內亦是為太子而喜?!?/br> 復又瞧了一眼元恂,賀崢明又接著道:“太子本就穎悟絕倫,又有架海擎天之能,莫說只行此祭禮,便是監國輔政,亦是不在話下?!?/br> 元恂本就年少輕狂,聞其之言,心內受用,當下便起了身,倚案而坐,故作謙虛道:“賀侯此言吾豈敢當。為人子,為人臣,吾不過依阿耶所囑行事罷了?!?/br> 賀崢明見其之舉,便知自己所言元恂受用,于是又道:“雖說太子有任成王與太師、太傅相助,然其中所受之矩,所行之禮,皆為太子親力而為,旁人亦是幫襯不得?!?/br> 見元恂微微頷首,賀崢明繼而試探道:“任成王本為皇族宗長,此番又代陛下看護太子,著實辛勞?!?/br> 賀崢明邊言語,邊偷窺元恂之神情,見其一臉不屑,心中便已猜得幾分,于是道:“自陛下離京去往河洛,這平城之中便是以任成王為尊。莫說臣等下臣,便是皇族親貴,亦是不敢忤逆于其?!?/br> 元恂本就因近日于平城受任成王約束而心有怨氣,加之昨日之事,已是對其心生厭惡。 此時聽罷賀崢明之言,便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任城王不過倚老賣老,仗著阿耶寵信于其,便如此目中無人?!?/br> 賀崢明見話已生效,心下暗喜,于是進言道:“普天之下,陛下為首,太子次之。任成王雖說是皇族宗長,然君臣有別,太子為君,其為臣,豈有君受臣管束之理?!?/br> 元恂點了點頭,冷笑一聲,道:“吾敬其為祖輩,故不與之計較,若其不自重,對吾不敬,吾亦不會輕饒!” 正說到此,便有內監匆匆入內,稟道:“太子,任成王著內侍來傳話,因盛樂金陵與皇城相距甚遠,故而明日丑正二刻便動身出發?!?/br> 元恂與賀崢明對望一眼,眉頭緊皺,滿臉不悅。 那內侍只顧低頭稟報,未及察覺元恂之色,依然接著道:“任成王言,望太子早些安寢,以養心神?!?/br> 內侍言罷,抬起頭,方才注意元恂之面色,心內驚懼,待元恂揮了揮手,便急忙忙退去。 賀崢明見狀,雖欲再進讒言,卻又恐太子晚睡,誤了明日之事,累及自身,故而便找些寬慰之語敷衍了事,稍后便也離去。 清明之際,春雨時降。 暴雨謂之涷,小雨謂之霡霂,久雨謂之yin。 第五十六章 清明祭(三) 是日清明。 雖說身在鄴城行宮,遠離平城皇陵,元宏亦是不敢怠慢了清明之祭,早早便起了身。 因昨日禾遭意外滑胎,又被元鈺告知阿母所托之夢,元宏幾是徹夜未眠。 待三寶聞聲入內,元宏已下得塌來。 三寶急忙忙喚了內侍們入內,侍候元宏洗漱更衣。 元宏邊著朝靴,邊詢三寶道:“昭儀昨夜如何?” 三寶聞元宏詢話,急忙忙答道:“奴著了倚德苑內侍,昨夜每隔半個時辰便來報一次。方才奴將得了消息,道昭儀一切安好,此時尚未醒來?!?/br> 元宏點了點頭,心內方略感安慰。 平成西宮,元恂丑初二刻便被內侍喚醒。 縱是心內有萬般不愿,元恂亦不得不起了身。 成亮領眾內侍近前為元恂洗漱更衣。 這往日里晨起,內侍們便將玉碟之內放入些許以碾碎之細鹽、金銀花、藿香、茯苓所制之膏,與溫水一并呈上,以供含漱,待元恂以指叩齒百遍,復又呈溫水以漱之。 今日因為清明祭禮,故內侍便將楊柳枝泡于水內,呈于元恂。 元恂見今日以此物漱口,不解道:“緣何令吾以柳枝潔齒?” 成亮聞元恂之言,急忙含笑答道:“太子,這清明之祭為諸祭之首,不論宮內亦或民間,自寒食之日始,戶戶皆需插以柳枝。帝王行祭禮之前,以柳潔齒,意喻五谷留于齒,百姓不愁食?!?/br> 瞧了一眼元恂,見其倒是聽得仔細,成亮便接著道:“舊歲祭祖皆由陛下親為,太子亦未相隨,故不得而知?!?/br> 元恂從未以柳枝潔齒,一時竟來了興致,便急忙忙拿起柳枝,欲置于口內。 成亮見狀,急忙近前止住,道:“太子,這柳枝入口,需先以齒咬開柳枝,其內之物便可出了而來,狀似細軟之篦,如此方可…” 元恂不待成亮言罷,便一口將柳枝咬住,因用力過猛,汁液順咽而下,苦澀之味即刻入喉。 元恂當即一口淬了出來,揚手一掌打于呈柳之內侍臉上,又似不解心內之氣,反手又是一記。 成亮于一旁怯怯,卻亦是不敢出聲為其求情。 元恂直打的那小內侍兩頰紫脹,方才住了手。 正欲斥責于其,便有內侍來報:“稟太子,任成王與太師、太傅已候于安昌殿朱明門外。任成王言,請太子莫要誤了啟程吉時?!?/br> 元恂怒氣未平,聞言更是不悅,便抬起一腳,將此內侍瞪倒于地,方冷哼一聲,出了內室。 雖說只可天子駕六馬,然此番元恂以儲君之身,代父行祭禮,故而一切儀仗皆為帝王之制。 因昨夜之雨,道路頗為泥濘,顛簸之下,元恂于車駕內昏昏睡去,待車駕行至盛樂金陵,方于睡夢之中醒來。 元恂下得御駕,便有內侍引其至陵殿門外。 陵殿外設以祭壇,各式祭品陳列于上。大祭師立于正中,元恂則由執事官引導,執爵于香案之前領首而立。 待午時初刻,典儀官朗聲道:“始!”執事官便導引眾人上香,復退下,再上,復又退下,三上,方令眾人跪于香案之前。 典儀官獻帛,行初獻禮。隨后便由大祭師頌贊,繼而典儀官行亞獻禮,而后元恂經執事官引至壇前,執爵撒酒,行... > 撒酒,行終獻禮。諸禮行罷,眾人俯、伏、興、平,再行四拜,如此方為禮畢。 而后又至永固陵,復再行祭祀之禮。 元宏待先太皇太后馮氏至孝,曾于先太皇太后薨世之時輟朝七日,又三日粒米未進,以示哀思之情。 今日清明之祭雖不能親返平城,卻亦是早早便至佛堂之中為先太皇太后與生母李太后禮頌佛經。 而后元宏又只身入了擺放先祖靈位之安息堂,親手燃了香,繼而行三拜之禮后,便跪于靈位之前,喃喃誦念經文。 不知何時,元鈺入得內來,距元宏右后半步之遙而跪。 待元宏誦罷經文,方轉身看了一眼元鈺,道:“你既入宮來為皇祖母與阿母祭祀,便親手為皇祖母與阿母燃柱香,亦可令她二人知你恭孝之心?!?/br> 元鈺聞言,急忙跪行近前,燃了香,插于香爐之內,以雙手合十,望著靈位,輕聲道:“皇祖母與阿母在天有靈,護佑大魏江山永固,風調雨順?!?/br> 待叩了首,元鈺接著道:“阿母,如今魔羅已除,您于天國定可安好如常?!?/br> 元宏聞元鈺之言,微微皺眉,便是元宏信元鈺所言為真,然禾為其心尖之人,失的又是至親骨血,此時元鈺復再提起,便如傷口撒鹽,元宏心內豈有不痛之理。 元宏只向靈位叩首三拜,不出聲,便離了安息堂,只留元鈺一人跌坐于地。 貴嬪夫人李氏宮內,環丹燃了李氏前幾日新制之香,邊侍候李氏梳妝,邊笑著對李氏道:“夫人,您昨夜勞累,回至宮內便歇了下來,奴還未及向您道賀呢?!?/br> 替李氏選了一支點翠嵌珠寶金鳳步搖,環丹邊替李氏插上,邊接著道:“如今皇后被禁了足,您又掌了后宮之權,這支金步搖自是合您顯貴之身?!?/br> 李氏抬眼,于鏡中瞧了一眼,當即沉下臉,道:“快于吾取了下來!” 環丹不知何故,但見李氏之神情,便急忙忙將此步搖取下。 李氏望著鏡中的自己,冷冷道:“今為清明之祭,陛下亦是著素色衣衫,吾又怎敢華服麗飾。再者言,昨日昭儀滑胎失子,吾若此時金頭銀面,豈不令陛下厭憎?” 環丹聞李氏之言,急忙忙取下李氏發髻上之金步搖,惶恐道:“是奴淺見,險陷夫人于不義,望夫人恕罪?!?/br> 李氏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吾又豈能與你計較。去宮門外找枝柳枝,吾簪上便好?!?/br> 環丹聽罷李氏之言,猶豫道:“夫人,雖說民間有此風俗,然宮內這許多年亦不曾有過妃嬪清明簪柳之矩啊?!?/br> 李氏轉了身,與環丹正面而對,道:“以往皇后主持后宮,她自恃有馮氏一族為靠,于此些小事之上從不肯用心思??伤恢?,陛下勤政愛民,又事先太皇太后與先太后至孝,若今日闔宮之人似百姓般頭簪柳枝,豈不令陛下感念吾之賢德?” 環丹恍然大悟,口中忙回道:“夫人高明,奴自以夫人所囑行事?!?/br> 李氏冷笑一聲,道:“此為皮毛之事,豈值一提。環丹,你說,若是今夜公主復又夢見先太后,被其告知,因昭儀假借馮女之身入宮,壞了太后升仙之機,不知公主又當如何?” 環丹聞言,心內一驚,見李氏一臉勝券在握之情,亦是不敢再言其他。 待一切妥當,食罷早膳,李氏對環丹道:“算著時辰,陛下該行罷祭祀之禮了。走,咱們亦該去伺候昭儀了?!?/br> 環丹會意,當下著人備下轎輦。李氏登輦,便往倚德苑而去。 第五十七章 波瀾漪(一) 窗外細雨綿綿,禾倚窗聽雨,思緒萬千。 汪氏拿了氅衣輕輕搭于禾肩頭,關心道:“昭儀,外面落雨濕涼,您切莫久立于窗前?!?/br> 禾并不回頭,只淡淡道:“舊年此時,吾記得亦是春雨綿綿,只那時吾立于窗前,心里思念的是元郎?!?/br> 汪氏心內嘆了一口氣,知禾此時定是因昨日滑胎,現下里心內思念那個未曾謀面之子。 汪氏知此時縱是相勸,亦是無用,不如尋些其他之事,以緩禾之憂傷。 拿定主意,汪氏近前半步,轉了口氣,故作輕松道:“過了清明,便是谷雨。待谷雨后,闔宮上下便要啟程去往洛陽,到那時,昭儀便可與林夫人相見了?!?/br> 禾聞汪氏言及母親,便轉了身,苦笑道:“雖說如今吾貴為昭儀,卻已是馮氏之女,又豈可與母親相見?” 汪氏輕輕扶禾坐于窗下席塌之上,安慰道:“莫說昭儀身于內宮,便是尋常百姓之家,亦不過年節里可返母家探望。陛下待昭儀事事上心,將來若回了洛陽,昭儀與林夫人定可相見?!?/br> 禾搖了搖頭,道:“元郎雖說為吾之夫,卻更為天下蒼生之君,他本就勞心國事,又豈可再令他為吾勞神?!?/br> 汪氏點了點頭,急忙道:“昭儀所言極是,是奴思慮不周?!?/br> 見禾此時神情漸緩,不似方才那般憂傷,汪氏心內便是長舒一口氣,于是接著道:“昭儀現下里只管養好身子,來日方長,離得近了,與林夫人自會有相見之時?!?/br> 禾微微頷首,亦不再言語。 汪氏正欲引太醫令與侍醫令入內為禾請脈,卻聞內侍來報,貴嬪夫人李氏已至。 汪氏聞報,便去往外室,將李氏迎了入內。 李氏向禾行了常禮,便近前笑著對禾道:“昭儀怎得就起了身?該是多歇歇才好?!?/br> 禾微微一笑,道:“躺的久了,只覺身子乏累,起了身倒覺好些,勞夫人掛記了?!?/br> 對李氏招招手,待其坐下,禾又道:“吉祥對吾言,昨夜夫人于此為吾張羅cao勞,亦是待吾睡下,方才離去,吾心內自是感激不盡?!?/br> 李氏待禾言罷,滿眼含笑,望著禾,道:“昭儀怎就與妾如此見外?雖說論家世、論位分,妾都不及昭儀顯貴,然妾卻覺與昭儀投緣,待昭儀亦如自家姊妹一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