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25節
經李氏一言,元鈺方才注意到禾與鄭蕎皆是身著芙蓉色之衣裙。元鈺瞧了一眼禾,忽地心內一驚,“身著芙蓉之色,腹內有魔羅”,這昭儀有孕在身,又身著芙蓉之色,豈不就是阿母口中之人。 第五十章 喪明痛(一) 見元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禾雖心內覺奇,卻依舊面帶笑容,只靜靜坐于席間。 元鈺忽的起身,行至禾面前,疑道:“昭儀,你平日里亦是常著這芙蓉色衣裙?” 禾不知元鈺所問為何,既然公主相詢,便如實答道:“是,吾自幼便愛此色,故而時常以此色為衫?!?/br> 元鈺滿面狐疑之色,質問道:“吾未嫁之時于平城舊宮亦是于昭儀有幾面之緣,倒是記得那時昭儀不喜如此素色之裙衫?!?/br> 經元鈺如此一問,禾忽知自己失了言,然其并非會打妄語之人,竟一時語塞,接不上話來。 馮氏聽聞二人之言,亦是心內一驚。雖說因皇帝專寵,馮氏極不喜禾,然其為自己名義上之阿姊,又有父親臨行前囑托,故而不得不開口解圍道:“昭儀時而樸素,時而艷麗,公主恐相逢昭儀之時皆為節日禮宴之上,故而昭儀多著以華服?!?/br> 元鈺轉頭狐疑的瞧了一眼馮氏,又直面禾,上下打量一番,不再出聲。 兩側眾人見皇后開了口,雖心內好奇,卻亦是不敢再出聲。 貴嬪夫人李氏聞言,心內竊喜。李氏故作解圍之態,笑盈盈道:“公主,雖說朝中有制,尚朱、紫、緋、綠、青五色,然陛下開明,曾言及‘朱紫玄黃,各任所好’,故而吾等姊妹亦是任個人喜好著裙衫,公主勿怪?!?/br> 元鈺心內所思,豈是衣裙之色。只昨夜阿母所囑,言猶在耳,此刻見她二人為禾開脫,更覺阿母所指必為禾無疑。 元鈺心知現下里昭儀圣寵正隆,若自己只依憑夢境之言,便是告知皇兄,亦不見得能將那魔羅除去。 正在元鈺思忖之際,忽聽大崔嬪喊了一聲:“快來瞧,神獸!” 眾人聞言,皆齊齊起身離座,循大崔嬪所指方向望去,只見一群神獸自遠處奔跑而來,于是急忙忙俯跪于地,行叩首之禮。 皇族起源鮮卑,因先祖生活于山路崎嶇之“大鮮卑山”,而馬鹿憑借其雄健之體魄成為鮮卑祖先狩獵生產不可或缺之工具,故而成為拓跋鮮卑崇尚與供奉之瑞獸。 后圣武皇帝南移,山谷高深,九阻八難,得神獸先行導引,歷年乃出,由此而始,宮中便供養神獸。然神獸多喜夜間或清晨而動,故眾人甚少得見。 禾入宮時日不多,雖諸多方面皆有三寶指點,然見神獸行大禮卻是不得而知。但見眾人齊跪,亦急忙忙跟隨眾人俯跪于地。 待行罷禮,眾人起身,只聽馮氏朗聲道:“平日里吾等亦是難得一見神獸,眾姊妹不妨去至御花園,離近一些,亦可沾神獸祥瑞之氣?!?/br> 眾人本就有此一想,只不便出聲,此刻皇后開了金口,一個個便爭相恐后出了聞雨閣,順階而下,欲近前以觀神獸。 石階小路本就斜陡,加之落英滿階,不知是因腳滑亦或是擁擠,元鈺被擠的摔下了石階。 元鈺身旁便是昭儀,其腦海中即時浮現出阿母嚶嚶哭泣之面容,只一彈指猶豫,元鈺便伸手抓住了禾,二人一并摔下了石階。 眾人見狀,皆慌了手腳。待馮氏疾步奔至,元鈺已被眾侍婢攙扶起了身,而禾則一臉痛苦,半倚著吉祥... > 倚著吉祥,癱坐于石階之下。 馮氏見禾如此模樣,心內亦是驚懼萬分。今日是自己設宴,又是自己允眾人近前觀神獸,若皇帝追責,自己又豈能脫了干系。 一眾人等私語竊竊,有心內畏懼之人,有滿心擔憂之人,亦有幸災樂禍之人。 待內侍們將禾背至轎輦,馮氏方才回過神來,斥道:“都收了聲,各自回宮!” 眾人此時方收了聲,向馮氏與元鈺行了常禮,便陸續離去。 李氏于一旁靜靜觀之,面上卻露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之笑容。 待太醫令梁世清與侍醫令王宛之急匆匆趕至倚德苑,禾已面色蒼白,聲音微弱。 顧不得待吉祥搭上錦帕,梁世清已急忙忙為禾搭脈。只幾個彈指之間,梁世清已面色凝重。梁世清急急招手,一邊示意王宛之掀起羅裙以窺禾之下體,一邊已接過隨身醫童所遞之銀針。 梁世清接了針,便取中脘、足三里、脾俞、內關四xue以入之。只見禾微微皺眉,額間已見晶瑩。 侍醫令王宛之查完禾之下體,已是心內大驚,滿頭皆汗。梁世清抬眼見其如此模樣,便心知不妙,當即拔出銀針,對禾身旁的吉祥道:“快,將昭儀翻過身來?!?/br> 眾人急忙將禾翻了身,梁世清又換了醫童所持醫箱之內粗針,入了禾腰骶部之八髎xue,待片刻,梁世清復又輕輕捻動銀針,繼而又示意女侍醫觀其下體。 禾直覺腹痛陣陣,輕聲喚梁世清,道:“太醫令,救吾腹中孩兒,救救其!” 梁世清連連點頭,急忙忙道:“昭儀安心,臣與侍醫令定當力?;仕门c昭儀周全?!?/br> 皇后馮氏與貴嬪夫人李氏、夫人羅氏、夫人袁氏以及高嬪候于外室。 馮氏來回踱步,心內焦慮萬分。 李氏瞧著馮氏這般模樣,心知其并非因對昭儀關切,只是恐皇帝責怪,心內更是竊喜不已。 佯裝擔憂,李氏近前詢馮氏道:“皇后,昭儀遇險,可已稟告陛下?” 馮氏心內正亂,聽李氏如此一問,便不耐煩道:“陛下行齋戒沐浴之儀,怎可無故打擾!” 羅氏亦于一旁開口道:“妾等皆知陛下待昭儀上心,若昭儀真有閃失,豈不連妾等皆該受了牽連?” 馮氏斜眼瞧羅氏,冷冷道:“如此,便回你宮里去,毋需于此?!?/br> 羅氏見馮氏不聽諫言,亦不愿自討無趣,便不再作聲。 袁氏于一旁聽三人言罷,便近前向馮氏行了個常禮,勸道:“皇后,雖說陛下如今行沐浴齋戒之儀,可皇嗣與昭儀安危亦是大事,且彭城公主又受了傷,若不稟于陛下,恐無人可擔此責啊?!?/br> 馮氏聞袁氏亦如此言,便知勢必行之,于是揮揮手,示意近侍去了皇帝寢宮以傳消息。 禾呻吟之聲愈發微弱,忽覺腹中緊縮,又覺一股暖流自下體滑出,只喚了一聲“侍醫令”,禾便覺雙目一黑,昏死過去。 王宛之急忙忙伸手觸其下體,便驚呼一聲:“不妙,昭儀滑胎了!” 第五十一章 喪明痛(二) 鮮卑一族本崇尚薩滿之教,后因日益深入中原腹地,與漢族混居,加之高僧大德不遺余力之弘傳,于道武帝平定慕容鮮卑后,便下令大興佛法。于先太皇太后馮氏當政期間,佛教于大魏更是盛極一時。 因清明祭祀在即,元宏沐浴齋戒期間均于佛堂之內打坐誦經,以慰先祖在天之靈及為天下黎民百姓祈福。 昭儀恐要滑胎。三寶得了此消息,心內大驚,當即轉了臉色,便急忙忙入了佛堂,欲稟告元宏。 但見元宏雙目微閉,正隨高僧大德誦念佛經,三寶又怎敢近前打擾,只得靜靜立于一旁,心內卻著急如焚。 不知是元宏聽到三寶腳步之聲,亦或是其心中有何不安之感,只不片刻,元宏便停了誦佛。 待元宏轉過頭來,見三寶果然立在身后,不禁心內一怔,便詢道:“三寶,你可有何急務?” 因在佛堂之內,三寶亦不敢言及昭儀滑胎之事,便恭敬回道:“陛下,您借一步說話?!?/br> 元宏聞言,微微皺眉,便起身出了佛堂。 將一出佛堂之門,三寶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急道:“陛下,方才倚德苑內侍來報,昭儀,昭儀似有滑胎之象?!?/br> 元宏聞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復又詢道:“你再說一遍,昭儀如何?” 三寶怯怯道:“昭儀似有滑胎之象?!?/br> 話音剛落,元宏抬起一腳便蹬于三寶身上,怒道:“如此緊要之事,你竟然不及時來報,方才朕若不問,你還要待到何時!” 言罷,不及三寶解釋,便奔了倚德苑而去。 三寶見狀,忙起身喚了內侍抬上御輦,緊隨其后。 元宏一腳跨進倚德苑禾所居之室,不及皇后馮氏等行禮,便入了內室。 太醫令梁世清與侍醫令王宛之及室內眾人見圣駕親至,急忙伏地行禮。 梁世清顫抖著聲音,道:“陛下,臣無能,未能保住昭儀腹中龍胎?!?/br> 元宏聞言,一個踉蹌,興被隨侍身側的三寶扶住。元宏又疾步行至塌邊,見禾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一邊輕撫禾之面龐,一邊開口道:“昭儀如何?” 梁世清急忙忙答道:“回陛下,昭儀因失血過多,昏睡過去。方才侍醫令已為昭儀止了血,臣亦為昭儀施了針,一個時辰之后,昭儀便可醒來?!?/br> 元宏聞梁世清此言,暫安下心來,詢道:“朕著你與侍醫令日日問診,緣何昭儀龍胎不保?” 梁世清與王宛之此時皆不寒而栗。聞皇帝詢其緣由,梁世清惶惶道:“臣遵陛下旨意,每日必為昭儀請脈,昭儀所進膳食,一應皆由臣調配,并無半分疏漏。方才臣聽聞昭儀自石階之上摔下,便與侍醫令一同趕來,亦為昭儀施針保胎。然龍胎已瀉,是臣無能,臣死罪!” 待梁世清言罷,王宛之亦小心道:“陛下,龍胎因不足三月,本就根基不穩,昭儀又自石階摔下,故而致龍... > 而致龍胎損傷,方才不保?!?/br> 元宏心內雖怒火中燒,卻又恐驚了禾,強壓聲音,道:“朕將昭儀交于你二人侍候,如今只摔倒于地,便致龍胎不保,要爾等何用!” 梁世清與王宛之跼蹐不安,連連叩首,齊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臣等死罪?!?/br> 低頭看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禾,元宏又輕輕撫了禾面龐,方抬起頭,對侍候一旁,滿面淚痕的汪氏與吉祥道:“好生照看昭儀,朕去去就回?!?/br> 言罷,亦不示意梁世清與王宛之起身,便徑直出了內室。 見元宏臉色鐵青自內室出來,馮氏等人急忙忙跪地叩首,呼道:“陛下!” 元宏不作聲,只于內室正面之席坐下。環視眾人,元宏方才開了口,道:“朕只欲知昭儀緣何自石階之上摔下?” 皇帝并未示意眾人起身,故而馮氏只直起上身,依舊跪地。抬眼見元宏之色,馮氏心知不妙,便小心將聞雨閣中所發生之事道于元宏知曉。 元宏待馮氏言罷,冷眼瞧她,斥責道:“朕冊你做皇后,便是要你照拂后宮之事,令朕可安心前朝。如今,朕不過行齋戒之儀,只不足兩日,昭儀便滑了胎,試問,朕如何再信你有力統領后宮?” 馮氏聽聞元宏之言,驚懼萬分。其自幼便待元宏用情至深,這許多年來,元宏雖未與自己有郎情妾意之柔情,卻亦是帝后相敬如賓。 雖說之前因羅夫人生產,自己晚至,亦不過斥責兩句,不曾對自己統領后宮有過半分質疑??纱丝?,皇帝竟然如此言語,亦是令馮氏心如刀割,萬箭穿心。 馮氏滿面委屈,解釋道:“陛下,妾亦是一心好意,思忖著令眾姊妹與公主一道歡聚,又豈能料及會至昭儀滑胎?!毖粤T,便落下淚來。 袁氏心知此時若不替皇后出聲,日后必受其刁難,于是硬著頭皮,叩首道:“陛下,此番皇后是誠心至意為公主與眾姊妹設下春宴,亦是善意而為,昭儀滑胎實屬意外?!?/br> 俏俏窺了一眼馮氏,見其滿面委屈之情,袁氏又繼續道:“公主不慎摔倒,恐亦是無心之舉,才損及昭儀,望陛下明鑒?!?/br> 元宏本就心內擔心禾之安危,一見馮氏落淚,袁氏又于一旁幫腔,更是厭煩。 元宏此時無心理會后妃拉幫結派,勾心斗角之事,于是冷冷道:“昭儀此時昏迷未醒,朕不愿爾等在此擾她清凈,都先退下,各自回宮,無旨皆不得出?!?/br> 眾人聞言,亦是心內一驚,皆轉了臉色。 李氏跪行兩步,復又叩首,道:“陛下息怒,妾等自當遵陛下之意,于各自宮中靜思己過?!?/br> 抬眼望著元宏,李氏懇求道:“只是陛下,現下昭儀才失了龍胎,必定身心俱痛,然陛下明日要行祭祀之儀,又有前朝政務,妾懇請陛下,令妾留至倚德苑照顧昭儀,待昭儀大安,妾自當回宮領罰?!?/br> 元宏聞李氏之言,只覺其明理懂事,于是,微微頷首,道:“如此,你便留于倚德苑內,行照顧之責?!?/br> 第五十二章 喪明痛(三) 待禾醒來,已是掌燈時分。 禾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印入眼簾的便是元宏滿是焦慮之面孔。 禾自錦衾之內伸出手來,輕輕拉住元宏之手,弱弱地喚了一聲:“元郎!” 元宏見禾醒來,心內自是松了口氣,柔聲道:“寶兒,你醒了,現下里可有哪里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