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64節
趙寰望著他,不緊不慢地道:“慢!” 汪伯彥心沒來由一驚,轉頭朝趙寰看去,她似笑非笑,揚了揚手。 護衛們涌上前,帶著清空等弱小回城,汪伯彥獨自一人,被推搡到了空曠處。 汪伯彥嚇得雙腿發軟,強裝鎮定,扯著喉嚨質問道:“你要如何?” 趙寰平靜地道:“你不該壽終正寢啊,你不配。否則,如何告慰因你而亡的無辜生命。不過,我給你活命的機會,你跑,跑過了,就繞你一死。跑不過,就是你作孽多了,罪有應得?!?/br> 她朝驚魂未定的使團等人揮手:“你們,讓開些。我說話算話,讓你們離開,就不會再反悔?!?/br> 使團等人,被趙寰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意,嚇得趕緊趕著車馬駛離,讓出了更大片的空地。 一隊騎在馬上,穿著利索勁裝的小娘子,從城門內沖了出來。 她們一言不發,殺氣凌厲,手上拿著弓箭,拉開弓,將箭頭對準了汪伯彥。 汪伯彥感到身下一陣溫熱,喉嚨直發緊。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清楚知曉一件事,他完了,完了! 趙寰是女羅煞,初一見面,她就對他說,該死的是他。 原來,她早就準備好,要當眾射殺他! 汪伯彥下意識拔腿,跌跌撞撞往前拼命奔跑。 身后,箭矢呼嘯著,在他身后追趕,如急雨般,在他腳邊掉落。 汪伯彥驚恐得眼珠充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懼怕,仿佛清楚看到了死亡,在一步步朝他逼近。 以前,汪伯彥看到過無數的死亡,有兵丁的,百姓的,在他面前倒下。 他見過折子上報的死亡人數,成千上萬。無論何種,對他來說,都沒放在心上過。 螻蟻之命罷了,這都是他們的命。 如今,他變成了他們,才察覺到,死亡是如此可怕。 天上的太陽,好似在跳躍。汪伯彥心想,可是那些枉死的性命,前來找他索命了? 眼前漸漸恍惚,汪伯彥哐當倒了下去。眼珠突出,人抽搐幾下,身下臭味散開,漸漸沒了氣。 第63章 夏日的江南紹興, 樹木蔥蘢。與北地的粗曠風光不同,河流阡陌交錯,清澈的河水, 在太陽下泛起粼粼波光。到了午飯時辰, 兩岸的枕河人家, 屋頂冒出裊裊炊煙。 船緩緩到了碼頭靠岸,邢秉懿站在船艙邊,收回視線, 對趙佛佑與趙金姑說道:“走吧, 下船了?!?/br> 趙佛佑乖巧嗯了聲,低聲與趙金姑咬耳朵:“紹興好似金水河岸,金水河邊, 也有許多人家沿河而居?!?/br> 趙金姑迷茫了剎那,小聲道:“我不大記得了?!?/br> 趙佛佑以前住在康王府,能經常出門去走動一二。趙金姑卻不比她, 住在宮里難得出門。 見趙金姑難過, 趙佛佑忙道:“其實我也不大記得了,姑母說,我們要多出來走走, 以后我們結伴出來玩耍?!?/br> 趙金姑說了聲好,遲疑了下, 道:“我們能經常出門嗎?” 趙佛佑嘴張了張, 陷入了不安之中。 一路從北到南, 路上到處都是流民乞丐,叛亂四起。他們的大船又顯眼, 趙佛佑整晚都不敢入睡。她總覺著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探著, 等著沖上船,燒殺搶掠一番。 邢秉懿默不作聲聽著她們的談話,轉身朝甲板上走去。岸邊侍衛林立,吆喝著驅趕看熱鬧的百姓。 太陽晃眼,刑秉毅看到熟悉的禁衛班值衣衫,恍惚了好一陣。 趙構對他們這群南歸的人很是重視,宰相范宗尹與曾任禮部尚書,如今已晉升為參知政事的秦檜,親自到碼頭相迎。 范宗尹在前,秦檜在后,兩人一起上前見禮:“臣恭迎皇后娘娘,帝姬回宮!” 邢秉懿打量著秦檜,他全家從金人手上逃脫,回到趙構身邊,升得還真是快??! 趙佛佑見刑秉懿沒動,小聲喊了聲娘娘。刑秉懿收回視線,擠出絲笑臉叫了起。 范宗尹眼眶濕潤,激動地道:“皇后娘娘總算歸來,這一路著實辛苦了。外面天熱,娘娘請移駕鑾駕,早些回宮,官家只怕已等不及了?!?/br> 邢秉懿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干巴巴說好。她腳剛動,秦檜突然俯身,在范宗尹耳邊說了幾句話。 范宗尹神色糾結,遲疑了片刻,問道:“皇后娘娘,臣多嘴問一句,前來迎接娘娘的汪少傅,他如今去了何處?” 汪伯彥被嚇死,尸首被使團帶了回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船上沒有冰塊,尸首很快就臭不可聞。用草木灰與石灰等掩蓋了,依然不行。 蛆蟲爬得到處都是,最后實在是無法,只得將船靠岸,尋個地方草草掩埋了。 汪伯彥已死,使團應當早已將消息送給趙構。邢秉懿見到兩人這時候問出來,她摸不清他們的用意與想法,只謹慎答道:“死了?!?/br> 秦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事情,頓時神色大變,拔高聲音道:“死了?汪少傅身子骨一向好,如何就能死了?” 范宗尹垂著眼皮,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什么都沒聽見。 邢秉懿揉了揉眉心,道:“我累了,你若要想知曉,問他們就是?!?/br> 秦檜忙招過一人,仔細詢問起來。那人話雖結結巴巴,隱去了姜醉眉要休掉趙構的事情,將前后經過細細說了。 他的話音一落,很快就群情激奮起來,有人高聲喊道:“官家念著骨rou親情,好心去迎接他們回宮。柔福帝姬不但不領情,還斬了來使,實在是可惡!” “幸虧娘娘帝姬們洪福齊天,沒慘遭她的毒手?!?/br> “金賊大敵當前,柔福帝姬卻趁機割據一方,其心可誅!” 憤怒的喊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趙佛佑與趙金姑兩人被嚇到了,驚懼不安朝邢秉懿依偎過來。 邢秉懿攬著她們,望著眼前的陣仗,她總算大致明白了幾分。 秦檜鬧這一出,是要坐實趙寰謀反,激起民憤。 范宗尹在一旁做井上觀,半瞇著眼睛如老僧入定般,置身事外,不插手此事。 秦檜抬手讓大家稍安勿躁,走到南歸的一群人身前。他陰鷙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慢慢掃過,旋即溫和地道:“諸位能明辨是非,回到朝廷,實乃明智之舉也。只柔福帝姬......” 他話語微頓,面露為難道:“諸位請隨著侍衛前去,待一切問詢清楚之后,再為朝廷出力?!?/br> 一心南歸的眾人,腳剛踏上地面,還尚在眩暈著,就被禁軍班值的侍衛一涌而上,押送著帶走。 湯福垂著腦袋,聽著侍衛的指令,順從地上了板車。透過人群縫隙,朝邢秉懿她們這邊望來,看到她們在侍衛簇擁下,上了馬車。 馬車搖晃,邢秉懿挺直脊背,隨之輕晃。趙佛佑后背已經被汗濕透,蒼白著臉,驚恐不安地道:“皇后娘娘,我們會被送到何處去?” 邢秉懿道:“先前他們說了,送我們進宮啊?!?/br> 趙金姑比趙佛佑還要緊張,死死咬著唇,將唇都快咬出血來,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邢秉懿嘆息了聲,輕輕拍著趙金姑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三十二娘,你別怕,官家是你親兄長。大娘子,你更不要擔心,你可是官家的親生骨rou?!?/br> 趙構的五個女兒,全部被送入了金兵營寨。妾室潘氏,后來的潘賢妃,給他生了唯一的兒子,只活了一歲便沒了,之后便再無所出。 除了趙神佑留在燕京,歸來的趙佛佑,就成了趙構唯一的孩子。趙構雖未曾過問她們,但她既然歸來,趙構也不會為難她。 至于自己,邢秉懿嘴中泛起了淡淡的苦澀。 趙寰問她,值得嗎? 值得嗎?邢秉懿也問自己。她眼神漸漸變得冷硬,背更挺直了幾分。 值不值得,她都回來了,斷沒了回頭路。 馬車緩緩停下,車簾被掀起,一張明艷柔美的臉,出現在面前。 貴妃吳氏眼眶一紅,曲了曲膝見禮。她頭上的釵環輕晃,在太陽下變幻著色彩。那張精心護著的臉龐,如圓潤的珍珠般無暇,柳眉微蹙,哽咽著道:“娘娘,你總算回來了!” 邢秉懿已有許久,未見過如此盛妝打扮的娘子,不禁晃了晃神。 吳氏拿絹帕蘸了蘸眼角,忙介紹了自己,道:“陛下一直思念娘娘,經常在我身邊提及娘娘呢?!?/br> 邢秉懿頷首回禮,道:“原來是吳貴妃,這些年辛苦你了?!?/br> 吳氏道不敢,親自在一旁打簾,恭敬又周到,恭請邢秉懿下馬車。 趙佛佑與趙金姑隨后下來,吳氏攜著瘦弱的她們,又哭了一場。 太陽越來越烈,地面上都泛起了水浪。邢秉懿望著眼前窮酸的宮殿大門,她感到頭好似有針在刺,一陣陣跳著疼。 吳氏領著邢秉懿從旁邊側門進去,一邊打量著她,眼里又蓄滿了淚,顫聲道:“先前我還在擔憂,娘娘可能平安歸來。娘娘這一路,可是知足了苦頭,我都不敢相認了?!?/br> 邢秉懿抬手撫摸過粗糙的臉與花白的頭發,道:“是啊,老了,比不得你?!?/br> 吳氏慌忙低垂著頭,連聲賠不是,道:“娘娘,我不會說話,娘娘你莫介意。我并非暗諷娘娘老,只恨那金賊太可恨,娘娘落在他們之手,真真受了大罪?!?/br> 邢秉懿暗自呼出口氣,道:“吳貴妃起吧,我并沒有責怪你之意。老了就老了,人哪能永遠年輕水嫩?!?/br> 吳氏咬了咬唇,勉強笑了下,歉意地道:“娘娘,眼下局勢稍定,宮內狹窄,娘娘沒了單獨的中宮殿。后院的正屋,原本我住著,太后歸來之后,就由太后住了進去。娘娘身份尊貴,當與太后一起住正屋,我自作主張,收拾了太后隔壁的屋子?!?/br> 邢秉懿一路進來,將所謂的宮殿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五進的宅院罷了。 只聽到吳氏提及韋氏,邢秉懿不由得想到了五國城那晚,鼻尖仿佛又涌入了濃烈的血腥味。 沉默片刻,刑秉懿問道:“太后娘娘可還好?” 吳氏悵然嘆息,道:“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清醒時,枯坐著眼睛發直,盯著某處不說話。糊涂時,就尖叫哭鬧,打砸東西?!?/br> 邢秉懿緩緩轉過頭看向吳氏,突然道:“我知道太后娘娘為何如此?!?/br> 吳氏怔了下,下意識問道:“為何?” 邢秉懿笑了笑,并未告訴吳氏答案,轉而道:“官家在何處,我得先去拜見官家?!?/br> 吳氏呆了呆,忙叫過身邊的女官,吩咐道:“你去瞧瞧官家可閑著?!?/br> 女官應了,匆匆去了前院。吳氏再吩咐宮女,領著趙佛佑與趙金姑回屋洗漱,道:“你們兩人要好,剛剛回來,住在一起也好有個伴?!?/br> 趙佛佑與趙金姑兩人都沒動,一起朝邢秉懿看來。吳氏站在那里,一時神色微微尷尬。 邢秉懿對她們溫和地道:“去吧,換身干爽衣衫,好生歇一歇?!?/br> 兩人這才曲膝福身告退,隨著宮女一起離開。吳氏勉強擠出個笑,領著邢秉懿到了后院。 剛到院子門口,便聽到里面傳來沙啞的喊叫聲。吳氏神色黯淡,心痛地道:“太后娘娘又病著了?!?/br> 邢秉懿腳步微頓,隨口說了句這可如何是好,大步走進院子。 正屋門口,圍著一群宮女女官。她們不敢靠近,只敢在門外勸說:“太后娘娘,你小心些,仔細傷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