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37節
趙寰眉頭微皺,歉意地道:“我這邊還忙得很,勞煩你再去找找看,可是不小心看走了眼?!?/br> 不斷有人前來找趙寰回稟事情,她的確忙得不可開交。右手還傷著,吃飯喝水都用左手,十分不便。 喬貴妃還想說什么,亦只能將話咽了回去,去各處找韋氏。 一連問了許多人,他們都答未曾看見。 “兵荒馬亂的,又是在夜里逃命,真沒注意她?!?/br> “丟了?丟了那可如何辦?” “總不可能再回去尋她一人吧,我們緊趕慢趕,就是防著金兵追來,若是引來了金兵,那可就糟了?!?/br> “二十一娘實屬不易,救了我們出來,還要管著我們的安危,你就別去叨擾她了。韋娘娘一個好生生的人,身子比你我,比二十一娘都要好。她走丟失了,那是她自己不小心,能怪得了誰?” 喬貴妃走了一圈,聽了一堆含槍帶棒的話,最后只能偃旗息鼓。 怕被金人發現,隊伍稍作歇息之后,繼續前行,一路順利回到了賓縣。 林大文在城外迎上了他們,久未見面的親人們,終于再次得見,大家又哭了一場。 趙寰回到縣衙,來不及歇息,招來林大文他們商議,安排接下來的行程,道:“收留了投奔的流民,加上增加的人口,我們的糧食很快就會見底。不能再耽誤了,得趕緊走。一路到燕京,中間還有幾座城池,過信州,韓州,景州。這幾地,我們就不入城了,先留著,直奔燕京。還有,我們要兵分兩路,老弱病殘留在后面,其余的兵馬先行拔營。明早先鋒就啟程,你們先去準備一下?!?/br> 林大文他們忙應了,退下去安排。趙寰總算有功夫洗漱歇息一下,剛洗完臉,趙瑚兒就來了。 “坐。鄭娘娘與大娘子可好?”趙寰招呼趙瑚兒坐下,問道。 趙瑚兒坐了下來,接過趙寰遞來的水,答了句她們還好。遲疑了下,她低聲道:“二十一娘,我心中還是覺著不得勁?!?/br> 趙寰早就發現了她這一路來的沉默,聞言未做聲,只是抬了抬眉。 趙瑚兒抿著唇,眼眶一下紅了,哽咽著道:“爹爹死得那般慘,連尸都沒人收。我們這些做人兒女的,實在是.....” “鄭娘娘?!笔卦陂T口,照顧趙寰起居的周男兒與許春信,兩人行禮請安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鄭氏在門外,溫聲問道:“屋子里可方便進去?” 趙瑚兒話語一頓,滿臉的懊惱。趙寰揚聲道:“鄭娘娘請進來吧?!?/br> 鄭氏進了屋,趙寰起身見禮,她忙側身避開,不敢受趙寰的禮,甚至還了半禮:“二十一娘,可別折煞我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名義上我是大宋的皇后,可皇帝都成了昏德公,再擺著皇后的架子,就徒增笑話而已。你如今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我給你磕頭見禮都不為過?!?/br> 趙寰笑著道:“鄭娘娘,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是十三娘的母親,是長輩。長輩豈有給晚輩磕頭見禮的?罷了,鄭娘娘也是爽快人,我們就不用在這里讓來讓去,以后隨意就好?!?/br> 鄭氏撫著胸口,神色一松,笑道:“隨意就好,隨意就好。我就怕擔了二十一娘的禮,以后可是夜里都睡不著?!?/br> 趙寰側身讓開,客氣道:“快過來坐,正好十三娘在,難得一起說說話?!?/br> 鄭氏謙讓道:“我前來有事找十三娘,就不叨擾了。你趕緊歇一歇,千萬要保重好身子,這么多人都靠著你呢,實在是不易??!” 說完,鄭氏伸手去拉坐在那里不動的趙瑚兒,道:“我們走吧,留二十一娘歇一歇?!?/br> 趙瑚兒掙扎了下,不情不愿站起了身,抱怨道:“甚事這般急,連吃口茶的功夫都沒了?!?/br> 鄭氏沒有答話,與趙瑚兒走了出去。到了穿堂處,臉色突然一變,揚手就給了趙瑚兒一巴掌,厲聲道:“一路上,我與你說了無數次。你要去給昏德公哭喪,要去給他陪葬,收尸,我絕不攔著。既然你沒回轉,就把你的那點子憐憫與孝順,都統統收起來!” 趙瑚兒捂住臉,痛得眼淚汪汪,加上心情不好,一下也怒了,道:“我有何錯?爹爹以前對我好,對你也仁至義盡,立了你為后。我作為子女,難道哭一哭都不許,天底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鄭氏與趙寰的生母王貴妃,兩人都是圣憲肅皇后向氏身邊的宮女。她能在兒子早逝,只有女兒的情形下,打敗有兒子傍身的王貴妃,一路爬到了皇后之位,絕對的聰明過人。 “孝道!哭一哭!”鄭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冷笑連連,“你孝順你爹爹,那我這個阿娘呢,我待你可薄了?我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過,反倒是你那膿包一樣的爹爹,你將他奉若神明。我若是你,都羞于有這樣的爹爹。韋氏說得沒錯,趙佶丟了祖宗基業,將大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就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趙瑚兒含淚道:“可是爹爹也不是故意的,他能如何,他又打不過金兵!” “二十一娘怎么打過的,她是如何將你們帶出浣衣院的?”鄭氏氣得胸脯起伏,閉了閉眼,平息了下怒火,試圖冷靜與趙瑚兒講道理。 “我們這一行,老弱病殘這般多,她一個都沒曾丟下。先前你還說,馬上要拔營疾奔向燕京。你都不動動腦子想一想,我們為何不回大宋,而是轉道燕京?” 趙瑚兒只聽趙寰的命令行事,著實未曾想太多,一下呆在了那里。 鄭氏無語長嘆,這個女兒,心底善良歸善良,就是不大動腦子,又過于沖動。 她壓低了聲音,掰開了揉碎了,仔細說道:“趙佶他們的死,乃是眾人決定的結果。這般大的事情,二十一娘向來殺伐果斷,什么時候要大家拿主意了?若是將趙佶他們救出來,以后隊伍愈發大,總有那歪了心思的,趙佶趙恒不成器,可還有個趙植呢。他可是二十一娘的親兄長,發號施令名正言順?!?/br> 趙瑚兒囁嚅了下,道:“可以將他們送回南邊去啊?!?/br> “送回南邊,好讓他們去擾亂南邊的朝廷?”鄭氏那股火又要提起來了,深吸了口氣,強自按耐了下去,道:“那是二十一娘心中真正懷著天下的蒼生,黎民百姓!憑著南邊朝廷官員那德性,若趙佶他們回去,定又會忙著拿他們做筏子,爭權奪利亂成一團。朝綱不穩,風雨飄搖,吃苦的遭殃的,乃是老百姓?!?/br> 趙瑚兒想明白了過來,臉色變了變,弱弱地道:“爹爹死了,替他收受尸骸,總不為過吧?!?/br> “呸!”鄭氏直接淬了口,恨恨道:“他們不配!他們就是下了十八層地獄,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孽!” 趙瑚兒耷拉著腦袋,掀起眼皮望了憤怒的鄭氏一眼,嘀咕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好說說話,恁地這般兇?!?/br> 鄭氏瞪著她,沉聲道:“路上不便,我明里暗里勸了你無數次,你都不聽,非得要我動手打醒你。這般大的人了,吃過苦受過罪,還跟以前一樣,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真是氣煞我也!” 趙瑚兒嘟了嘟嘴,小聲問道:“阿娘,你說韋氏去哪里了?” 鄭氏直接打斷了她,“別問。二十一娘告訴你的,你就聽。不告訴你的,你就閉上嘴,別亂打聽。以后,你記得了,不要將二十一娘當做姊妹看,要當做君般尊著重著?!?/br> 趙瑚兒瞪大眼睛,吃驚不已,吶吶不能言:“這…..,這......” 鄭氏神色嚴肅,重重點著頭,道:“若是你做不到,以后就閑著,別湊到二十一娘跟前去??丛谀銈冊浲使部嗟那榉稚?,二十一娘不會虧待你。若是把這點情分折騰沒了,以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趙瑚兒馬上道:“二十一娘不是那樣的人!她向來心善,連死去的普通百姓,她都會難過,哪會出手對付我們?!?/br> 鄭氏道:“那你就要對得起她這份善,不要欺負善人?!?/br> 想到趙寰拼死替她們突圍,趙瑚兒心里酸澀難當,低低地道:“阿娘,我知道了,以后再不會提此事?!?/br> 鄭氏覷著趙瑚兒的神色,總算放下了心,輕撫著她的臉,心疼地道:“先前阿娘太急了,手重了些。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你不要責怪阿娘。阿娘出身低,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無法自己做主。被賞給了趙佶,只能選擇向上爬,爬到那最高處去??上О?,山河盡失,我這些年總在回憶從前,若是能有選擇的余地,我可還會拼這勞什子皇后?!?/br> 她聲音低下去,望著破敗的墻壁,瞬間就重新振奮起了精神,道:“我們在金國這個鬼門關走了一遭,可不算是重活了一回。這般好的時機,你我都要抓住,跟著二十一娘,好好活出一番精彩來!” 趙瑚兒眨巴著眼睛望著鄭氏,她好似從沒認識過這樣的阿娘。眼前的鄭氏,比起以前做皇后時,還要神采飛揚。 鄭氏攜著趙瑚兒的手,眼神灼熱,堅定地道:“做不了章獻明肅皇后,也要站到前朝去,把那些沒用的男人,都踩在腳下!” 第41章 鄭氏教趙瑚兒, 在趙寰眼皮子底下發生,轉頭周男兒就前來一五一十稟報了。 怪不得王貴妃能敗在其手上,最后只得貴妃, 而她成為了皇后。 趙寰笑了下, 道:“我知道了?!?/br> 周男兒正要退下, 趙寰叫住了她,道:“勞煩你去叫徐梨兒來下?!?/br> 鄭氏是聰明人,她是在做給趙寰看, 也是借此表達態度。與聰明人打交道, 有好有壞。好處在于省事,壞處在于費神。萬事都有兩面性,聰明人走歪了路, 比糊涂蛋更難對付。 當今趙寰的主要問題,不在于鄭氏與趙瑚兒,而是在于趙佶的一群兒子們。 趙佶生了一大堆兒女, 女兒多, 兒子們也多。兒子們除了早夭與僥幸逃脫的趙構,此次一并從五國城帶回,在十五歲以上的王爺國公們, 共計有十二人。 在路上時,趙寰已經與他們謀過面。所有人看上去都好似蓬松的白面炊餅, 放置久了, 表皮發干。蒼白虛胖, 遲鈍呆滯面目模糊。 趙寰當時看到他們,大受震撼。并非同情, 而是疑惑。 這群趙氏兒郎,自小學習經史子集, 君子六藝,接受天底下最有名大儒名家的教導。 獨獨沒學到的是,氣節與傲骨。 也有不堪受辱自殺身亡,比如瀛國公趙越。 但幾十個大男人,竟然沒有一人反抗! 沒有一人! 徐梨兒很快就到了,趙寰道:“你去問問他們,可否愿意加入先鋒營,前去抗金殺敵?!?/br> 對于這群皇子們,一路上徐梨兒也看到了他們的言行舉止。沒有人服侍,連穿衣吃飯都一塌糊涂。 可見這幾年的囚禁生涯,他們也沒半點長進。不但沒長進,骨頭都關得更加酥軟了。 徐梨兒想了下,馬上道:“二十一娘放心,我會好生問的?!?/br> 趙寰頷首,說了聲有勞,道:“去吧,我相信你?!?/br> 徐梨兒是宮女,在她的面前,皇子們的本性才能展現得淋漓盡致。畢竟趙寰有殺氣,他們連眼神都不敢與她相對。 一切都要講究自愿,他們應當會愿意的。 天氣冷,林大文卻忙得一腦門兒汗。一半是因為累,一般是因為郁悶。 見到徐梨兒前來,林大文眼睛一亮,忙迎上前。向來板著不茍言笑的臉,硬生生擠出了笑容,熱情無比道:“徐娘子來了,可是二十一娘交代了差使?明日你可與我們一起前去?” 徐梨兒眉毛揚得老高,不客氣道:“林大,你就省省吧,竟然學著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 林大文尷尬了下,朝靠東南邊的大氈帳呶呶嘴:“唉,我真真是頭疼得緊。先前安置氈帳的時候,他們就有人問了,為何到了賓縣還要住氈帳,可有暖和的炕塌屋子住。還有人問,何時南渡?!?/br> 徐梨兒嗤笑一聲,道:“你就答他,可要讓二十一娘將有炕塌的屋子讓出來給他們?我看他們敢!南渡,南渡,金兵南侵了,他們怎地不一并跟著前去,路上也有人照應服侍?!?/br> 林大文嘿嘿訕笑,撓了撓頭,道:“我嘴笨拙,不會講話。刑娘子先前去過,他們陰陽怪氣,行了拜見皇后的大禮。你瞧瞧,這都是什么事,明擺著膈應人。氣得邢娘娘扭頭就走,到了這里,都要繞著他們的氈帳走?!?/br> 徐梨兒噗呲笑出了聲,白了林大文一眼,道:“刑娘子太過板正,得要眉娘子前去,保管被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濟,讓十九娘去,我看他們有本事再厲害!” 姜醉眉嘴皮子最為利索,如炒豆子般,有理沒理都不饒人。嗓門兒大,匪氣十足,沒人敢惹。 至于十九娘趙瓔珞,成日扛著她那把大刀,陰惻惻地在營地里走來走去,跟鬼見愁似的,誰見到她都得繞著走。 徐梨兒瞥了眼林大文腦門兒上的冷汗,道:“罷了罷了,我得了二十一娘的吩咐,前來問他們可否去先鋒營。這里你別管了,先去忙吧?!?/br> 林大文一聽是趙寰吩咐,頓時就松弛下來,恢復了平靜,說了聲有勞,轉身前去忙碌。 徐梨兒深吸了口氣,邁步走向東南角氈帳。帳內的眾人見到她前來,一動不動,或半躺,或斜倚,面無表情朝她看來。 徐梨兒無視他們的態度,大大方方站在那里,道:“二十一娘決定前去燕京,先鋒營明日一早就得先行。照著以前的規矩,除了老弱病幼,其他身子好的人都要沖在前面。不過,一切都要講究自愿,若是不愿意,則可自行離去。你們是離開,還是隨著先鋒營一并走?” 話音一落,原本如同癱瘓的眾皇子們總算有了反應。他們彼此看了看,神色各異。 排行第六的景王趙杞最年長,他臉色蒼白中帶著蠟黃,重重咳了幾聲,羞愧地道:“徐娘子,我的身子不好,就是走路都沒力氣,怕前去成不了事,反倒成了累贅?!?/br> 景王并非裝病,她們這群人,病的多了去,趙寰受傷最重,她從未喊過一聲。 徐梨兒并未多說,涼涼的目光,轉向了其他人。 “我身子也不好,騎馬走一走勉強行,行軍的話,就著實跟不上了?!?/br> “我也是,燕京的守衛是完顏藥師,此人心狠手辣,打仗極為厲害。我們前去,恐怕只是個添頭?!?/br> 完顏藥師本叫郭藥師,遼國人。成了遼國將領,再叛變歸順北宋,最后替金國賣命,在侵略大宋時立了大功,被完顏晟賜姓完顏氏。 一連叛逃三國,此人打仗有多厲害,人品就有多敗壞,同為幾國所不恥,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