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六)
天將黑時三人到達酒店。 化妝師早在房間等候。 周柚需要更換的禮服在墻邊掛成一排,都已經整理好。 迎賓的婚紗有著近4米長的裙擺,重工設計,又寬又厚又重,需要兩個人在后面提才不會影響走路。 為了撐起婚紗,周柚換了雙更高的鞋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看著都很嚇人。 她像嬰兒學步一樣慢吞吞地走在前面,衛苨和嚴煙跟在她身后,懷里抱著婚紗。 嚴煙個子高不受什么影響,倒是苦了衛苨。 她那么小一只,懷里的婚紗將她整個人擋了個嚴實,腦袋都看不見,走路全靠嚴煙幫忙指揮。 三人辛苦走進電梯,在鏡子里看見狼狽的自己,沒忍住一起笑出聲來。 嚴煙吸了口氣,吐槽“周柚你是不是瘋了,選這么長的裙擺,你不怕在臺上摔跤嗎???” 頭紗比裙擺還要長,整個人的重心全被往后拉扯,一個不注意發冠就朝后移,周柚費力吧啦的對著鏡子調整。 “好看啊,只要夠美,摔了我也值!” “再說有衛苨呢,她一定會護好我,摔是不可能摔的!” 衛苨的臉埋在婚紗里,看不見她的人,也累的回不了話。 嚴煙沒忍住對著周柚翻了個白眼。 她看衛苨實在辛苦,把婚紗拽過來一點,幫她分擔。 懷里松了一半,衛苨終于可以喘口氣。 三人蝸牛爬一樣挪出電梯。 剛到門口,在舞臺邊和主持人說話的沉濤看見周柚,大步跑了過來。 這套白色婚紗華貴而美麗,長長的裙尾上鑲嵌著一顆顆鉆石,燈光下波光粼粼,美得令人窒息。 周柚也美麗的不可思議。 淡妝讓她顯得很是溫柔,長發盤起,露出額頭和一雙大眼睛。 她一笑,滿室生輝。 沉濤沒忍住,當眾捧著她的臉吧唧吧唧親了好幾口。 正好音樂停頓,聲音響亮的走廊上的人全都看了過來。 周柚一巴掌拍他腦袋上。 化妝師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抖著手給周柚補妝。 嚴煙也捂著肚子笑。 衛苨站在一旁,看向禮堂里面。 鋪著金色地毯的禮臺從門口一直延伸到盡頭,兩旁擺滿了香檳色玫瑰。 人走在其中,仿佛置身花海。 她很快就找到了周熤。 他就坐在距離舞臺最近的餐桌上,身旁坐著周野和周尋。 周柚母親同衛苨打過招呼后,帶著嚴煙上桌。 她被領著坐到了周熤身邊。 兩人微微低頭說話,一副很熟的樣子。 對了。 衛苨記得周柚曾說過嚴煙同她一起長大。 那會認識周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相談甚歡。 不知聊到什么,嚴煙笑著在周熤胳膊上拍了一下。 很是親昵。 衛苨沒看多久,周柚一點點挪了過來。 她摟住衛苨的腰,把她拖到婚紗照前面“站在這里別動,跟我一起迎賓” “今天真的好冷啊” 外面又下了雨,夜晚溫度驟降,禮堂里面的空調根本暖不到走廊上。 沉濤在里面和主持人核對流程。 周柚搓搓手,往衛苨懷里鉆,整個人賴在她胸口小聲撒嬌“苨苨,我再也不要結婚了,真的好累啊” 說的什么話,這次結完哪還有下次。 衛苨心累的把她身上披著的棉襖拉鏈拉上,握著她的手揉搓,直至手不再那么冰涼才松開。 “再忍一下,剛剛我問過主持人,他說還有差不多40分鐘就開始了” “??!還有40分鐘!” “你不許進去!就在這里陪我!大家一起挨凍!” “好” 說讓陪她,但沉濤一出來她就黏了上去,抱著人的腰委委屈屈的抱怨“你去做什么了啊,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干嘛呀,你陪著我嘛” 沉濤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你不是要放視頻么,員工說u盤出問題我去弄了一下,我不走了,在這陪著你” 兩人黏糊糊地抱在門口。 防止沉濤有事離開。 衛苨也沒走,站在旁邊等著。 賓客一個接一個進來,周柚和沉濤被拉到各處去合照。 很快,剛剛還嚷嚷著讓她別走的周柚就再顧不上她。 衛苨站在門邊,她的身側擺著一張巨幅婚紗照。 賓客從門口一走進來就能看見。 上面的周柚披著長發,穿著純白的婚紗,手捧百合,美麗端莊。 到了這時,衛苨才有了一種周柚要結婚了的真實感。 她們從高中到現在。 一起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終于要在今天分開。 她們即將奔赴不同的人生。 以后,她將要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倒沒有太難過。 衛苨早已做好準備,沒有誰會陪著誰走完人生的全程。 道路本就不同。 因為曾經想過不止一次,所以這一天到來時,心里才會這般平靜。 胃又開始疼。 衛苨蹙起眉,趁周柚忙著和人打招呼,躲進了門邊半人高的一排花束后面。 疼痛總是一陣陣,很快就褪去。 衛苨暫時還不想出去。 幸而這時也不太需要她。 對她這種喜愛獨處的人而言,在如此喧囂的環境里待了一天,早已耗光她的所有精力。 一旦松懈,就感覺極其疲憊。 比較起來,胃疼反倒無關緊要。 等這場婚禮結束,她最少需要一周的時間,用來修復耗費的精神。 婚禮前衛惘給她發來一條簡訊,問她何時回去。 他發了一張兩小只睡覺的照片。 附言:它們很想你,整天在叫。 衛苨望著照片里兩只白貓,疲憊被很好的治愈,心里也平靜些許。 兩只流浪貓是幾個月大時被衛惘撿回來的。 巴掌大一點的貓崽崽,細細軟軟的四肢,路都還走不穩,瞧著脆弱極了。 衛苨很怕養不活它們。 但是,小家伙們的生命力太頑強了。 不過一年,已經大到衛苨抱起來都吃力的地步。 過年帶它們回家時mama總說,遇見衛苨是它們的福氣。 但其實不是那樣的。 遇見它們,是衛苨的福氣才對。 多少個夜晚,多少個孤單難過的時候,都是它們撫慰了衛苨。 尤其周柚離開的一年,一個人的生活讓她低落到了極點,整夜睡不著,醒著的時候覺得整個城市都是空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可是那樣的夜晚,兩只貓貓爬到她懷里,舔著她的眼睛,四肢大敞的趴在她胸口熟睡。 整夜整夜的不離開。 它們這樣需要她。 于是衛苨開始明白,她并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它們。 衛苨看完照片回復:明天一早就回。 回完消息,衛苨將照片保存,關掉手機。 她笑著抬頭,隔著花,望著席間的周熤。 他身邊坐著家人,朋友。 很是熱鬧。 每個人臉上都是笑臉。 他沒有參與進聊天,但是神情很是放松,想來他并不討厭這種場合。 說起來,雖然周熤冷臉時讓人感覺很兇,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周圍的人其實都不太怕他。 周野周尋和他很是親近,沒有對長兄的敬畏,反而更像是好朋友。 而那些親戚同他說話也是一臉笑意。 想來日常生活里,他并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想起這幾天的接觸。 衛苨覺得兇或許也只是表面。 他并沒有欺負過她。 甚至作為一個不太熟悉的人來講,他待她已是很好。 衛苨想的入神。 一個人剝開花束鉆了進來,嚇了她一大跳。 是伴郎。 他看見衛苨打了個哆嗦,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衛苨捂著心口,整個人還在被嚇到的余韻中。 她沒說話,但出于禮貌,還是搖了下頭。 伴郎站到她身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笑著說“人太多了,躲會懶,不介意吧” 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衛苨雖然沒有刻意去觀察,但從早上接親開始,每次打照面,他都是笑著的。 連小孩子都很喜歡他。 剛到酒店時,在門口看見幾個小孩圍在車邊跟他要糖果。 大有不給不讓走的架勢。 那樣他也沒有生氣。 笑著給了。 但衛苨還是感覺不舒服。 前方是成排的花束,身后是一扇緊閉的酒店后門。 同一個陌生人處于這樣近乎獨立的空間內。 她感覺不安。 脊背緊繃,手腳僵硬。 雖說外面的人只要探個頭就能看見這里站著兩個人,但衛苨還是感覺不安全。 她準備離開。 胃在這時又疼起來。 她本就沒有什么精神,這一下疼的臉都白了。 她捂住肚子,扶著旁邊的桌子彎下腰。 伴郎發現不對勁,俯身握住她的手臂問“你怎么了?” 被他一碰,衛苨幾乎炸了毛,抽出手,快速后退幾步同他拉開距離。 面對伴郎震驚的臉,衛苨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 她努力鎮定下來。 “對不起,我…我沒事…我去趟洗手間” 說著鉆出花束。 走廊上人來人往,周柚和沉濤不知去了哪里,沒看到人。 衛苨埋頭往前走。 伴郎兩步跟上來,伸手要扶她“真的沒事嗎?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衛苨側身躲開,連連擺手“我沒事…真的沒事…你…你不用跟著我,謝謝你” 時間還充足,衛苨往洗手間方向走。 她走的又快又急。 差點扭了腳。 扶住墻時想起周熤早上的話。 深吸一口氣后,放慢了腳步。 走至走廊盡頭,轉過彎就安靜下來。 衛苨朝身后看去,發現沒人跟著,緊繃的肩膀才慢慢放松。 她低著頭走進洗手間。 被適才那一陣嚇。 胃又不疼了。 衛苨抬頭望著鏡子里那張憔悴的臉。 這幾天她一直沒有真正的放松過。 感冒導致她沒能睡過一晚好覺。 所以狀態很不穩定。 她捂住臉。 每當過于疲憊時,她的神經就會變得敏感。 周圍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她感覺到危險,整個人莫名其妙的充滿防備。 她明白自己不適合這種大型社交場合,所以平日從不參加。 也因此這么多年只有周柚一個朋友。 如果不是周柚,她根本不會來到這里。 周柚也明白,可是十年的感情在這里,一輩子最重要的時刻,很希望對方能在場。 而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周柚已經省去了很多需要她做的事情。 可是,還是過于勉強了。 衛苨不想回去。 手機卻振動。 周柚發來信息問她在哪。 回復在洗手間后,衛苨擦干手準備回去。 剛踏進走廊。 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