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衛苨躺在柔軟的床上，室內燈光明亮，房門半敞，門外有人在說話。

    對著房頂的水晶吊燈看了幾秒后。

    衛苨猛地坐起來。

    她不是在車上嗎？

    這是哪里？

    環顧四周，最終她的視線落在床頭的婚紗照上。

    是周柚。

    這是周柚的房間。

    她怎么會在周柚房間呢。

    衛苨抓抓頭發，百思不得其解。

    她身上還穿著裙子，衣柜邊的白色衣架上掛著她的大衣，旁邊是一件有些眼熟的黑色棉襖。

    衛苨揉揉臉，下床穿好衣服，循著說話聲忐忑的往外走。

    臥室外還有一道門，沒有關，衛苨小心翼翼地走出走廊，拐彎，然后看見寬敞明亮的客廳里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手里迭著什么東西。

    衛苨看向從茶幾一直散落到地毯上的....

    風車？

    黃藍色的風車。

    那種會在幼兒園親子活動上見到的手工風車。

    他們在迭風車？

    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是周熤。

    他的神情嚴肅。

    衛苨看起來著實不太好。

    頭發散亂，臉色蒼白，一點血色不見。

    衛苨跟他對視上，緊張的摳手指，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同他們打招呼，幸好周柚也馬上發現了她。

    周柚放下手里的東西沖過來摟住她的腰，臉貼臉磨蹭“沒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嗎？剛剛在車上嚇死我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還以為你發燒了”

    衛苨被她的卷發蹭得有點癢，側過臉搖頭“沒有不舒服，就是有點困，睡一覺好多了”

    她望著周柚，想問自己怎么回的房間，周柚仿佛知道她想問什么，笑著安撫她“別擔心，沒讓別人碰你，是周熤抱你去我房間的”

    果然是這樣。

    除了周熤，周柚肯定不會讓別人來抱。

    但就是因為是周熤，衛苨才更恐慌。

    她對周熤還是有些怕，再者，讓一個剛認識一天的陌生男性抱著，總歸有些過界。

    已經21世紀，但是她始終對男女之間的界限把握的異常清楚，不會私下單獨同異性見面，也不會加異性號碼，甚至不會和異性共處一室，保守的像個古代人。

    周柚知道她不好意思，逗她“沒事兒，我弟才18呢，還是個小孩，你不用害羞”

    什么？

    衛苨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從不懷疑周柚。

    所以忽略了周熤的外貌和著裝。

    哪里是18歲孩子會有的樣子。

    她滿心驚恐，發尾尖尖跟著炸毛。

    此前衛苨有見過周柚母親，同居時她曾來看望過周柚，周柚父親倒是頭一次見，寡言少語，瞧著不過四十多歲的年輕模樣。

    從他們閑談中衛苨得知，原來因為周柚的婚事，他已經許久不去公司，大事小事全都落在了周熤頭上，難怪他會這么忙。

    夜宵是周熤做的，周柚父親也有幫忙。

    衛苨不會做飯，這么多年一直由周柚投喂，她吃慣了周柚的手藝，自然也會很喜歡周熤做得菜。

    大概是精神好了一些，她看著瘦小，卻吃了兩碗面，周柚給她加餐，提前讓周熠燉了她最愛的紅燒rou，衛苨很給面子，一盤菜被她包圓。

    紅色的rou塊切的小且燉的軟爛，很是入味，她一點不像時下那些為了顧慮身材控制飲食的女孩子，深夜葷菜照吃不誤。

    周柚笑著給她夾rou“中午和晚上吃了那么多你還能吃得下？不嫌膩嗎？”

    衛苨也反應過來自己吃得著實有些多，在別人家里做客，大半夜吃著紅燒rou，好像有些嚇人，她看了眼周熠，默默地放下了筷子，輕聲說“不膩，我..我吃飽了…”

    周柚母親笑她怎么這么饞，又說她比之前見面時瘦了許多，是不是因為周柚回來吃不到喜歡的飯菜。

    衛苨靦腆的笑著應了聲是。

    周熤看她吃的專心，也看的專心，被她突然的一笑擊中了心臟。

    他第一次看見她笑。

    大抵生了病，她看起來脆弱的厲害，笑容卻甜的要命。

    周熤沒忍住，盯著看了許久。

    周柚母親發現了，笑著說他“周熤，很不禮貌哦，盯著人家女孩子看”然后又打趣“說起來，苨苨比我們家周熤還大兩歲，也可以做他jiejie了”

    衛苨也不知怎么腦袋一抽，說“周柚不是說他18歲嗎？”

    客廳驟然安靜，下一秒滿桌人哄堂大笑，連站在門口理風車的周柚父親都笑了一聲。

    周柚把她摟進懷里使勁揉她腦袋“傻子啊你，我說什么都信，他哪里像18，過完年都25了”

    周熤臉上也帶了笑意，他本就好看，衛苨甚至覺得比電視上的明星都好看，此時他一笑，衛苨眼前像炸開了一朵花，心臟跳得飛快，她看見周熤眼鏡下的眉眼微彎，笑著問她“我看起來這么年輕么”

    衛苨直勾勾地望著他，甚至忘記了身邊一群人，她看見周熤慢慢收了笑低頭靠近她，然后皺起了眉頭“你得吃點藥”

    衛苨一愣，呼吸停頓。

    周熤起身去開電視下的柜子，拿出一包感冒藥，再回到她身邊時端著一杯水。

    衛苨能聞見感冒沖劑的味道。

    周柚看見了驚呼“天啊，老媽，這還是我們家周熤嗎？居然這么體貼”

    她又湊過來睨著衛苨開玩笑“說，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

    衛苨臉爆紅，不敢說話。

    她也沒有想到周熠會這么關心自己。

    周柚母親笑“苨苨臉都紅了，別逗她了”

    周熤把水遞給衛苨，嚴肅地看了眼周柚“要么吃飯，要么閉嘴”

    周柚吐了吐舌頭，不再開玩笑。

    衛苨被一家人盯著喝了藥，又披了件周柚的棉襖，陪著他們在客廳繼續迭風車。

    原來后天接親，他們打算在院子里搭一道風車走廊。

    迭完風車已經近凌晨，衛苨和周柚站在走廊下看著周熤和父母在院子里搭拱門。

    走進院子衛苨才發現這是一幢獨棟別墅，處于市區和鄉下的交界處，院外就是馬路，周柚說從這里到市區開車不過十五分鐘，所以她婚后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回家來居住。

    她對衛苨說，以后要經常來看她。

    衛苨點點頭，那是當然的，她們的感情不會因為周柚結婚而止步。

    周柚捏捏她的手，很是不舍的輕聲說“衛苨，你以后嫁過來吧，我真舍不得和你分開”說完沒等衛苨回應，立刻指著周熤喊“周熤！風車掉啦！”

    衛苨順著她往院子里跑的身影看過去。

    周熤做事很是認真，一板一眼，動作快又利索，周柚撿起地上掉落的風車，他兩下裝回去，然后接著搭門。

    衛苨站在廊下，隔著夜幕遠遠地看著他忙碌，也不覺得冷，反而有點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睡前衛苨同周柚一起泡了腳，沾了枕頭就睡著。

    一夜無夢。

    第二天起床時衛苨還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不打緊，她的身體總是這樣，小毛病不斷，早就已經習慣。

    和周柚到餐廳時周熤正坐在餐桌邊吃飯。

    他們家沒有一起吃早餐的規矩，誰來的早就先吃，吃完該走就走，周柚父母早已吃完，周柚奶奶原本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看見她們兩個進來，起身去廚房端了牛奶和鮮花餅。

    衛苨趕緊去接，被握著手關心了好一會。

    老人知道她昨天淋了雨后過于擔心，滿心關切，衛苨只得認真地告訴她自己已經好了，甚至乖巧地仰著頭讓她來摸額頭，只為讓老人家安心。

    待周柚奶奶走后，客廳就只剩下她和周熤。

    周柚剛才一進門就鉆進了廚房，不知去做什么，衛苨瞄了眼在看報紙的周熤，默默地坐到了長桌邊離他最遠的一角。

    周熤抬頭看她。

    衛苨心虛的低頭喝牛奶。

    “早”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

    周熤瞇起眼睛。

    衛苨看他不高興，邊咳邊接話“咳咳…咳…早…咳…咳咳早…”

    急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周熤合上報紙，沒再說話。

    衛苨恨不得把臉埋進碗里。

    周柚回來后就感覺到客廳的低氣壓，她一屁股坐到衛苨身邊。

    “收一收，收一收，一大早你生什么氣啊，別把我家衛苨嚇到！”說著放了兩個茶葉蛋在衛苨面前。

    原來是拿雞蛋去了。

    “你今天怎么吃這么晚”周柚問。

    周熤沒回話，起身去開柜子，然后端著藥放到衛苨面前，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周柚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奇怪“一大早誰惹他了”

    衛苨也望著他背影，額頭還在冒汗。

    完了，他一定生氣了。

    她又看向手邊的感冒藥。

    好像。

    又不是很確定了。

    飯后衛苨就開始幫周柚布置婚房。

    她精神比昨天好了太多，貼完主墻拍攝背景甚至出了汗，中途周柚見了好幾個來寒暄的親戚，所以她們一直到夜幕降臨才將房間布置完畢。

    周熤早上出去后就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回來吃午餐。

    衛苨也不太好意思問。

    收拾完房間，停下忙碌，很快衛苨又感覺到了寒冷，她裹著棉襖靠在周柚懷里打盹，興許是下午脫掉了棉襖的緣故，現在涼意一陣陣沿著脊背襲上來，甚至比昨天還要嚴重。

    明天就是婚禮，周柚只有她一個伴娘，連備用的人都沒有，她很害怕會發燒。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周柚忽然拍了拍她的背。

    “來了”

    ？

    誰來了？

    衛苨瞇著眼睛往門邊看，穿著黑色長棉服的周熤走了進來。

    周熤走到床邊時她下意識扯過被子蒙住自己，臉也埋進去，雖然這樣有些不太禮貌，可是也顧不上許多了。

    太冷了。

    而且，她現在一副霜打了的蔫巴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周柚站起來同周熤說了兩句話，然后出了房間。

    周熤沒走，他在床邊坐下，伸手來摸她額頭。

    衛苨沒想到他會做出這個舉動，嚇得渾身僵硬，臉上guntang，周熤仿佛猜到她想躲，沉著聲音說道“別動”

    衛苨不敢動了。

    周熤起身出去，再進來拿著兩粒藥，衛苨盯著膠囊很是尷尬，她想吃，但是害怕會當場吐出來，那樣就太出糗了。

    周熤看她皺著一張臉，問“怕苦？”

    衛苨捏緊被子，決定坦誠“我…我咽不下去…”

    她嗓子眼小，從小吃膠囊就能一杯水下肚，膠囊還在舌頭上不帶動的。

    但是現下在別人家里吃藥還要挑，衛苨想找個縫鉆進去，她抖著手去拿“對不起…”

    衛苨覺得自己超級麻煩。

    周熤沒想到她反應會這么大，急忙伸手，他的力氣很輕，溫暖的大拇指拂過她紅通通的眼角。

    “哭什么，吃不下就換一種，又沒非要你吃”

    哭？

    她哭了嗎？

    衛苨眨眨眼，茫然地想，我哭什么？

    周熤嘆了口氣，用被子將她裹緊。

    “等我一下”

    說完又走了出去。

    再回來時他端著一杯沖好的藥劑。

    衛苨大口喝了，肚子里暖烘烘的，大概是她真的病了，心理異常脆弱，一點點小事就能惹的她哭出來，她吸吸鼻子，水汪汪的兩只眼睛從下往上看著周熤，眼角帶著緋色，瞧著讓人心疼的很。

    她說“謝謝你”

    謝謝他不嫌棄自己麻煩。

    早上惹他生氣他也不放在心上，這么晚回來還關心她。

    他真是個好人。

    周熤被她那雙眼睛看的有點燥，深吸一口氣，仔細地打量她，昨天有夠狼狽了，今天怎么更狼狽。

    這會衛苨一點精氣神都沒有，連頭發都是蔫的，她整個人裹在被子里，蜷縮著試圖把自己團成一個小球，只能看見一雙眼睛，可是眼睛也是憔悴的，帶著黑眼圈，她脆弱的像風一吹就要倒了。

    周熤止不住地嘆氣“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

    “中午沒吃藥？”

    “…嗯”

    衛苨心虛，因為中午她覺得自己好了。

    “…”

    “我今天去酒店盯會場了”周熤突然解釋。

    衛苨看著他發愣，本來她對這些暗示什么的就不敏感，生了病大腦遲鈍，更是沒有反應過來周熤在解釋今天中午沒回來的原因。

    她捧著杯子，手心guntang，然后蹦出一個字。

    “哦”

    說完看見周熤臉色冷下來，本能覺得他不喜歡，又趕緊補了一句“注意休息…”

    “…”

    笨死了。

    沒等他再說話，周柚跑了進來。

    “我和化妝師溝通好了，早上六點你去接人”

    原來是聯系人去了。

    周熤嗯了一聲。

    周柚低頭，看見床上有個球。

    “？你怎么裹成這樣”

    她費力的將衛苨從被子里剝出來，然后握住她的手“起來了，我們去吃飯，去吃你最喜歡的rou，吃了rou就好啦”

    衛苨摸摸肚子，跟著她站起來。

    院子里的風車拱門已經調整完畢，從門口一直排到廊下，風一吹一群小風車呼啦啦的轉，衛苨仰頭盯著看，周熤站在身邊問她“喜歡？”

    走廊的燈光照過來，橙色的光暈落在他身上，衛苨恍惚間覺得在做夢，她點點頭“…喜歡”

    周熤似乎笑了下。

    衛苨還沒反應過來，周柚就從走廊跑過來，推著她往車邊走“快點快點，我已經通知沉濤了，不能比他晚到，出發！”

    路上她精神萎靡，開始發呆。

    人生病時都會胡思亂想，衛苨更不例外，她想起了湯圓和餃子。

    才分開一天，她已經開始擔心貓咪們會不會想念她，會不會無人陪伴感到孤單，會不會衛惘還沒下班，貓貓會不會找她，會不會見不到人一直坐在門口等她。

    衛苨望著窗外明亮繁華的街道，想象著兩小只趴在漆黑的房間門口等待的樣子。

    鼻尖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一只手摸上她額頭，衛苨嚇的一抖，反應過來是周柚。

    夜幕中她看不清周柚的臉，但是她掌心很暖，動作很溫柔。

    衛苨放輕聲音，怕被周熤聽到。

    “萬一…明天發燒怎么辦…？”

    她擔心今晚睡覺會傳染周柚。

    也擔心明天會影響到她的婚禮。

    周柚撫摸她的腦袋“不要多想，剛剛不是吃過藥了嗎，等會回去用熱湯泡一下腳，明早再吃一次藥就不會有問題了，你不相信我嗎？”

    衛苨點頭“相信的”

    周柚拍拍胸脯“那就沒問題啦”

    她這么篤定，衛苨也安下心來，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松口氣的瞬間想到，衛惘答應的事向來都會做好，他會早早的去陪貓貓，會把貓貓們養的很好。

    衛苨從窗外收回視線，無意間抬頭看向駕駛座，街邊的燈光影影綽綽照進來，落在周熤臉上。

    她想起剛剛喝藥時周熤的眼神。

    那樣的專注，眼底的擔心明晃晃的暴露在燈光下。

    遲鈍如她也發覺了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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