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歲生日當天，是錄製節目的最后一天，也是公布出道人選的日子。墻上掛著的時鐘，時針與分針走到了五點鐘，我和許裴靖還有李彩恩在出道預備班的練習室跳著最后一個分組任務的歌曲。

    最后任務是三人一組，由不同顏色的隊伍成員組成，最高分的組中每個人一次加五分，其他組按照票數遞減排出順序，組員分別會得到四分、三分、兩分。

    我、許裴靖和李彩恩被指定在同一組，我們所擅長的不一樣，剛好組成擁有不同要素的團體，分別有主唱、主領舞兼副唱跟rapper，我們選擇jennie的〈solo〉當作最后任務的表演曲目。

    出道預備班的練習室是我們以前的練習室兩倍大，大面的鏡子倒映著背后墻上一塊白板，白板記錄著所有參與節目的練習生積分。

    「要休息了嗎？」練到第五次的時候，許裴靖回頭問我?！柑铺颇闶遣皇抢哿?？」

    「有點累……」在練舞的時候還是會注意到鏡子所倒映白板上的積分，尤其是黃容安的分數只低我一分的事實。當我的分數往上爬，黃容安的分數總是窮追不捨，讓我心力交瘁。

    「那就休息吧，我想要回去小睡一下?！估畈识鬟吷鞈醒呑呷ラT口。

    「好吧，我們就先練習到這里，十點還有彩排?！乖S裴靖聳了聳肩表示同意，在李彩恩走出練習室、掩上門之后，她邊收音源線邊說：「我等一下帶你去一個地方?！?/br>
    「什么地方？」我陪著她熟練整理所有在地面上混在一起的線，并收進置物柜里。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乖S裴靖眨了眨眼，不想那么快透露?！甘俏仪皫滋焓?，跑來這里練舞之后，發現的地方?！?/br>
    「為什么姊姊會失眠？」我猜許裴靖同樣也背負著重大的壓力，所以才會造成失眠的困擾。

    不過，令我驚訝的是，她在失眠時，起床的動作竟然沒有驚擾到睡夢中的我。

    「因為我有個煩惱很久的事，等到了那個地方再說吧?！顾@句話是用氣音跟我說話，一定是因為練習室里有攝影機，在節目結束以前，我們的練習情況和一舉一動還是會被關注。

    「好?！垢S著許裴靖的腳步，將鞋子換成室外鞋之后，走出練習室。

    許裴靖推開走廊最尾端厚重的白色安全門，走了進去，這扇門后面的日光燈開著，我看見延伸向上的樓梯。

    「咦？練習室的位置已經是訓練中心最高樓層了吧？」不知為何，我有些卻步?！肝覀冞€能再上去嗎？其他練習生沒提過這樣的地方?！?/br>
    「可以啊，公司沒規定我們不能上去?！乖S裴靖轉身向前握起我的手，拉著我跟著她上樓，直到真正樓頂的位置，透著自然的微光，我低頭看著她的影子，任她帶我走出室外，踩踏在灰色水泥地上，此時她開口說：「我會發現這里是因為當時要離開練習室的時候，聞到香菸味就循著味道走，結果在剛才樓下的安全門前看到黃容真和黃容安?！?/br>
    「什么？他們竟然抽菸？！」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望向許裴靖那藏著一絲憂慮的杏眼里?！腹鞠Ｍ毩暽寄芷沸辛己?，不行抽菸喝酒，就連穿耳洞都要告知老師，不是嗎？」

    「是啊，他們已經被老師警告過一次，由于還在錄製節目，不能直接把他們淘汰，只有提醒他們一定要這期間戒菸，他們也答應老師，但是還是再犯?！乖S裴靖拉著我在一個平臺上，面對著大樓外的景色，坐了下來?！缸聛戆?，我們先別討論他們了，我只是告訴你有這回事?！?/br>
    「是喔……」雖然我不知道黃容安他們是怎么偷渡違禁品進到公司的，但是我心里有些不平衡，認為他們這樣的行為被公司以錄製節目為由而被原諒，對于其他遵守公司規定的練習生們不公平，想到之前黃容安曾經違反公司「練習生不能在社群媒體發文」的規定，我燃起今天絕對不能輸給黃容安他們的決心。

    我怎么能輸給違反公司規定還屢勸不聽的人。

    再加上我心里明白她一直都是嫉妒我的，她越嫉妒，我就越要贏得最終勝利來讓黃容安知道她永遠只能在原地嫉妒，沒有辦法超越我。

    「話說回來，姊姊你是因為什么原因睡不著覺？」看到許裴靖發呆的側臉，突然想起來到這里的目的，就是要聽許裴靖說她的煩惱，也就是導致她失眠的原因。

    「這個啊……」許裴靖看向我時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的神情，上排兩顆貝齒輕咬著嘴唇。

    「怎么了？姊姊不知道該怎么說嗎？」

    「你看，日出?！顾橆a染上暈紅，便轉頭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用手指著她眼前的景色。

    我便開始腦補她是不是有喜歡的對象，但是不知道該如何跟我分享。

    心像是要從這里向下墜落，讓我感到有些窒息，鼻子一酸，我并不知道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所有的舉動和神情都能牽動我的心。

    原本顯出魚肚白的天空，橘紅的光暈染上云彩，我們恰好正對東方，太陽露出地平線的位置時，曙光為所有高低不一的建筑物鑲上金邊。

    「看到你見積分板的積分時，垂頭喪氣的模樣，讓我也跟著情緒低落，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呢?！乖S裴靖終于在天空被照亮的那一刻打破沉默。

    聽到許裴靖這句話，讓我剛才因為她欲言又止而墜落到谷底的心像是被溫柔春風捧在掌心細心呵護和安慰。

    「當了那么久的朋友，每天都相處在一起，怎么有些話很難說出口，我覺得在你面前，變得不善表達了?！顾钗豢跉?，我看向許裴靖的同時她也看向我，她又接著說：「看來我要等到這個節目結束以后，才能對你說?！?/br>
    「為什么？姊姊，我們之間有什么不能溝通的嗎？」我想替她分擔煩惱以及壓力，但是她就是不肯說。

    「沒有，我希望今天的舞臺表現不要有任何失誤，我們兩個都能順利出道?！拐f完，她傾身接近我，將唇上的溫度留在我額間?！敢驗槟闶俏以谶@里認識的所有人當中，最珍貴的人?！?/br>
    我愣愕，卻沒有排斥，心跳又開始大聲鼓譟，與我們的高度幾乎平行的陽光，散發出來的熱度，害我的耳朵有些燥熱，但我實在看不懂許裴靖眼神中的復雜情緒，以及留在我前額的溫熱印記。

    「這是給你的祝福，要你今天好好加油?！乖S裴靖看著發愣的我，做出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用手在胸前大十字劃記，閉著眼雙手合掌并假裝虔誠地說：「阿們?！?/br>
    「姊姊你別鬧啦！」我輕推一下許裴靖的肩膀，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樣子給逗笑了，我們之間的氛圍至少不再尷尬。

    不過，在樓梯與頂樓連接的地方，傳出拍手聲，打碎在節目錄製前我和許裴靖兩人難得放松的時刻。

    「真感人的祝福和告白，最珍貴的人是吧？」黃容真向我們走來，一步一步逼近，眼中帶著諷刺，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的樣子令人難以捉摸她此刻的想法?！高@是某位同性戀者為自己的告白找一個藉口掩護，只為了不要讓對方覺得噁心，對吧？你做人不能坦率一點，直接說喜歡她不就好了？」

    黃容真話語里指的是許裴靖嗎？！

    我還來不及反應和消化黃容真說的這番話，許裴靖就先擋在我面前。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可以用白話文說話嗎？黃容真?！刮铱床坏皆S裴靖的表情，但她的聲音冷漠。

    「你還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嗎，姊姊？」黃容真用重音、放慢速度來說「姊姊」這兩個字，順手點起一根香菸?！缚磥硇∧闳龤q的我還比你聰明呢?！?/br>
    「你直接說你想說的吧，坦率一點??！」許裴靖蹲著身子，微微側身幫我摀住口鼻，不甘示弱地回道。

    「這么明顯，誰都看得出來。姊姊一直都對男生不感興趣的樣子，去年幾次的露營中，每當有男生向你搭訕，你都毫不留情地拒絕，甚至不給人臺階下?！裹S容真吐了一口菸，菸圈順著風拂到我面前，幸好有許裴靖先幫我摀住了口鼻?！肝野l現你對唐昕恬特別照顧她，剛開始我以為你把她當meimei一樣來疼，直到剛才我上樓來呼吸新鮮空氣，結果就看到那樣的畫面，姊姊以為自己可以藏多久？」

    我不相信黃容真這是在呼吸新鮮空氣，我以為她在製造空氣污染。

    還有對許裴靖無禮。

    「姊姊她真的把我當meimei，我們第一次露營的時候她就跟我說過了?！刮胰滩蛔〕堕_許裴靖在我臉上的手，大聲反駁。

    「隨便你怎么說，但我認為你心里應該有個底?！裹S容真挑眉看著我?！高€是你也喜歡她，所以才幫她說話？」

    「對，我喜歡她，因為她沒有像你一樣令人討厭?！?/br>
    話就這么說出口，許裴靖驚訝地回頭，我站起身，換我牽起她的手，拖著她下樓。

    直到回到宿舍的寢室，我們和許裴靖坐在各自床上。

    「那個……」許裴靖起身從我床上拿走她的枕頭，并用雙手環抱著?！溉绻揖拖顸S容真說的那樣，你會不會討厭我？」

    枕頭擋住了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會?！刮易呱锨案魝€枕頭抱著身子微微顫抖的她?！肝覀兿葥Q裝準備一下吧?！?/br>
    她沒有回應，當我松手時，看見她眼淚兩行滑落，浸濕了擋著她臉的那塊枕頭。

    這兩年來，不是頭一次看見她的脆弱，卻是第一次看見她晶瑩的淚珠。

    我只好繞到許裴靖身后，從背后抱住她，用自己身上的溫度，試圖讓她振作起來。

    因為我們還得攜手完成選秀節目的最后一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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