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青傷得很重。

    當下他若無其事的帶她離開海蝕洞，一出洞便迎來大雨，在大雨澆灑下何日青的體溫仍高的不正常，饒是一根筋的雪央也發覺不對勁。

    她立刻把人拉到醫院，診斷結果是他中了紅火鼠的高溫異能，體溫會無法控制不斷升高，造成生理機能受損。何日青當場挨了三針降溫劑，之后必須在那里吊一整晚的藥劑，雪央認為有一半的責任在她，于是自動自發留下來照顧。

    「你回去，我不用人照顧?！购稳涨鄵Q上一身乾凈的病人服，身上的傷口也包扎過，他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的抗議：「手拿開?！?/br>
    雪央無奈的把被抖歪的濕手帕放正，說：「店長，醫生說每個小時都要幫你放濕布，我回去的話誰幫你換？」

    何日青拍掉濕手帕，不小心動作太大扯到手背上的針頭，他微蹙眉把針頭壓好：「不需要，只是小問題我回去喝個藥就好，干嘛大驚小怪來醫院？」

    「店長，你好像鬧脾氣的小孩，是因為打針很痛嗎？」店長無理取鬧的樣子娛樂了雪央，他們年紀果然差不多嘛。

    何日青冷臉道：「被老鼠咬還比較痛，你不是很忙？我是不想佔用你時間，免得你又跟我唉唉叫要找狗要照顧奶奶，所以沒空上班之類的?！?/br>
    「那是很重要沒錯，可是現在的店長更重要，反正我已經跟奶奶通過電話，今天晚上就睡這里！」雪央難得強勢一回，固執起來趕也趕不走，見她不厭其煩又把濕手帕放回額頭上，何日青沒力氣和她爭。

    「隨你吧，總之不準吵我?！?/br>
    「是，老闆?！?/br>
    何日青翻過身去面對窗戶，雪央坐在沙發上吃蘋果，由于白紙福利她才能替何日青爭取到免費的高級病房，雖然預約不到最高級有會客室和客房那種，這間病房有兩張沙發、一間廁所、大桌子電視與冰箱，生活機能十分充足。

    空氣中充斥淡淡的果香壓過討厭的消毒水味，何日青聽著背后窸窸窣窣的聲響，終于忍不住說道：「那是給病人的蘋果吧！」

    雪央微愣，最后一塊蘋果正要放入口中，她默默的退出來：「噢，只剩這塊，要吃嗎？」

    「你好意思？我要吃西瓜，要整顆的，新鮮的?！?/br>
    「西瓜？太強人所難了吧！」

    「連滿足病患微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你還是滾吧?！?/br>
    「好，不就是個西瓜嗎？我扛過來就是?！寡┭胪痰糇詈笠粔K蘋果，放下牙籤，準備推門出去就聽何日青重咳一聲。

    「回來，我改變主意了?！?/br>
    「店長，你當你在叫狗啊?！寡┭霙]好氣的關上門，「這么任性，把你養大的人真不容易?！?/br>
    何日青的臉以可見的速度垮下來，眼里沒了溫度，雪央暗叫不妙，慌忙中想起何日青很早就失去父母。

    踩雷了啊……想哭。

    尷尬的沉默降臨在小小的病房內，雪央抓著門把思考：要不還是去買顆西瓜來賠罪吧？病人嘛，任性有什么不對。

    「那個……」

    「項鍊還我?！?/br>
    「嘿？」雪央記得項鍊的意思，讓她還回去的意思就是想要解約？

    「別磨蹭?！?/br>
    「不、不要，不要放棄我?！寡┭雽氊惖匚兆№楀€，雖說最近沒什么機會用到，她還不想解約，老師放棄她就算了，唯有店長……她不想被店長放棄。

    「放棄你？」何日青不明的皺眉，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墜飾，遞到空中：「放棄你的話我就不會再做一條這個?！?/br>
    「這是……」雪央拎起那條墜飾，是很簡單的鐵製縷空墜飾，底圖是太陽圖樣，和上一條相同中間有鑲嵌字，她看半天才發現那是用草書寫的「小白」。

    「這好像狗牌?！?/br>
    「舊的那個基本上沒什么能量了，新的這個還有追加功能，不要就還我?！?/br>
    「不，我都要！」雪央靈巧的跳開，故意在何日青眼前把墜飾戴上，得意洋洋的說：「送我就別想拿回去?！?/br>
    何日青被她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抽抽嘴角后不自在的轉過身，給什么就全盤接收，和某段時期的他真的好像啊，一樣的愚蠢。

    得知沒要解約雪央松了口氣，但現在的氣氛宛如討厭的烏云聚攏回歸，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店長是后母嗎？臉說翻就翻，難道還在氣她踩雷的事？

    「沒事快滾，你可以去買西瓜了?！?/br>
    「店長……抱歉，你還在生氣？」雪央抓著衣襬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br>
    「那我可以問問你為什么這么討厭醫院嗎？」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因為，我是在醫院目送我父母走的?！购稳涨啾硨λ?，但音量沒有刻意降低，顯然是在說給她聽，她默默的坐回沙發。

    「他們生來就是異能者，異能者壽命本來就短，很難活過五十歲，可我沒想過他們三十多歲就離開，當時我才十一歲左右，我哥剛好十八歲成年，之后他開妖精販賣所賺了不少錢，在我十八歲那年他失蹤了?！?/br>
    「非法收入太多被抓走？」她就覺得那間店有點問題。

    「并不是！我們是合法生意，后來我繼承他的店拼命找他，最后才從他以前合作過的伙伴那打聽到他的死訊，結果，我卻在某個領域內撞見他?！?/br>
    雪央抱著沙發小抱枕，驚訝抬頭：「什么！幽靈嗎？」

    「那種狀態說是幽靈也不為過，他做實驗搞掉自己的身體，變成只能活在領域里的存在，那個人你也見過?！购稳涨鄠扰P身轉向她：「他的名字是何月回?！?/br>
    「咦咦！他是你哥？你們一點都不像?！?/br>
    何日青冷哼一聲：「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騙，那是個心狠手辣的男人，當時，他邀請我加入他的fs組織，意思是自由靈魂，我才確定父母就是死于他的實驗，他致力于改造人體，想讓人類妖精化?！?/br>
    「有點難懂?！寡┭肫^，「是人類變成妖精，還是妖精變成人類？」

    「笨蛋，我說得那么淺白還不懂？聽好了?！?/br>
    何日青開始解釋何月回的主張，何月回信奉的教條是妖精存在說。

    早于6600萬年前，隕石墜落地球造成恐龍滅亡，當時的隕石上已有古老妖精棲息，而隨著時間沉淀到土壤之中，因為氣溫的關係而進入冬眠。

    此派的說法是，人類本是由這部分的古老妖精進化出來的哺乳類，而在宇宙中的妖精不斷進化，人類應該和新興妖精融為一體。人類就是臺撥接式舊電腦，而妖精是高速處理的手機，是來幫助人類進化的。

    「他認為，只有和妖精一同成長，人類才能突破壽命限縮的問題，又能盡情的使用異能，進入真正的妖精時代?！?/br>
    雪央似懂非懂的點頭，接著義憤填膺的說：「反正他就是想法特別前衛吧，但是拿家人做實驗這點不可??！」

    「其實，很早以前就有跡象，他誘騙父母做實驗時，我明明知道卻裝做不懂，看著他們因實驗而痛苦，最后慘死在醫院里，所以……我實在很不喜歡來這個地方?！购稳涨噢D回仰躺姿勢，面無表情盯著天花板。

    「店長……不要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你那時候還小，真正不好的是你哥哥！」何日青落寞的眼神觸動她心中柔軟的一處，她為他感到心疼和憤怒。

    想著想著，兩行清淚悄悄滑落，低低啜泣起來。

    「我都沒哭你哭什么啊?！购稳涨酂o奈的把濕手帕擰乾扔到她腿上，「擦一擦，難看死了?！?/br>
    「可是可是，嗚嗚，我一想到店長唯一能交談的親人居然是仇人，就覺得很難受啊?！?/br>
    「仇人嗎──」何日青垂首嘆氣，眼里閃過許多復雜的神色：「事實上，我很崇拜我哥，他失蹤前對我很好，他的理念以大方向來說對人類有益，我沒加入他的組織，是因為我不認同他的做事手段?！?/br>
    「對嘛，這種手段身邊的人先遭殃吶?！?/br>
    「所以我最近懷疑……你是不是被他動過手腳?！?/br>
    話題中心突然轉向自己，雪央一怔，指著哭花的臉問：「我被動手腳？被誰？」

    「何月回，以那傢伙愛用無辜者實驗的尿性來看，你或許是個很好的目標?！购稳涨辔⑽Ⅻc頭強調：「嗯，肥羊?！?/br>
    「說我是肥羊？沒禮貌！」雪央怒丟手帕，手帕掉落到桌子上滾兩圈攤開，這是一條米色手帕，上面紋有許多動物，正好就是白色羊咩咩，是去年生日小鹿送她的禮物。

    「加上謝非燭連續兩次強調不要告訴我，是有什么秘密所以不能說？雖然你還是說了，嘖，口風不緊?！?/br>
    「不緊還不是你害的?！寡┭胧治?，她不過是稍微脫口而出，就被何日青壓在柜臺上逼問。

    「我本來以為你是沒異能的特殊品種，但顯然也不是，算了，頭好痛，我要睡一下，晚餐時間再叫我起床?！购稳涨嘤址^去，沒一會傳出勻稱呼吸聲，看來他是真的很累。

    雪央把燈轉暗，確定店長睡過去后悄悄離開病房，打算去幫他買一顆西瓜，沒想到卻在一樓大廳遇見拿藥的夕言。

    「學長學長！」

    夕言轉過身，只見他右手用三角巾繃帶包扎起來，見到她后只眨了個眼。

    「學長你怎么受傷了？難道你又想尋……」說到一半她發現自己音量太大，立刻噤聲。

    「沒有，貓咬的?！?/br>
    「哪隻貓這么厲害，這是骨折嗎？」

    夕言不痛不癢的說：「嗯，咬一下手骨全碎，是一隻無法預知的貓?！?/br>
    雪央心中浮現出一隻兇手，她今天才和何日青談過這隻貓，然而夕言學長倒是先掏出手機，放出一張橘色貓咪的背影。

    看那熟悉的毛色，軟松松的尾巴，雪央立刻認出貓來。

    「是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