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已經開始下起小雨，當他們離開領域后雨勢變本加厲，兩人只好在夕言家的屋簷下躲雨。躲雨的空間并不寬敞，感覺肩膀傳來的熱意，雪央不自在的往旁邊蹭。

    兩人各自思索，徒留一片沉默，只有夜雨淅淅瀝瀝的唱起安眠曲。

    雪央垂著頭淡淡的說：「我有一個方法能救他?！?/br>
    「說?！股鷼鈿w生氣，何日青并不想放棄夕言。

    「從學長的記憶來看，他其實很重情也是個孤單的人，十年前的事件讓他拒絕和人類有過深的交流，可其實學長非常想要溫暖才會開始養貓，結果愛貓的死亡讓他大受打擊，孤立無援的學長才會連命都放棄?！?/br>
    「所以？」

    「所以我們去跟他當朋友就好啦，讓他重新開啟人類的大門?！寡┭霌P著淺笑，抬頭望著何日青，清澈目光毫無雜質，讓何日青一時語塞。

    半晌，他才回應：「……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你會不會太單純了？」

    雪央想繼續說服，反而被店長搶話：「反正也沒什么辦法，就試試看?！?/br>
    「別小看我，一定能成?！?/br>
    何日青敷衍道：「好好好，成了我就學貓叫三聲?！?/br>
    「那你叫定了！」

    他們潛入夕言的屋內，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沒有人類生活的氣息，某些家具上甚至蒙上一層灰。雪央怕驚醒和夕言同住的舅舅，躡手躡腳走得很慢，因此被何日青推了一把。

    「快點，別拖拉?！购稳涨鄾]有放低音量，他們現在可是非法潛入，這個人是不懂低調兩個字怎么寫嗎？

    雪央用氣音說：「你會吵醒他舅舅?！?/br>
    「這棟別墅只有夕言一個人，我查過了?！?/br>
    「咦，是嗎？」

    他們來到二樓，正好和推門出來的夕言打照面，雙方愣了一下，夕言立刻關上門，留給雪央一鼻子灰塵。

    雪央拍打房門，大喊：「學長，學長，聽我說，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我很遺憾你遇到的悲劇，但人還是要向前看呀?！?/br>
    夕言沒有任何回應。

    何日青擠開雪央，手掌貼于門上，轉瞬間門破裂般的消失，只剩門框。

    「……不至于炸門吧?！?/br>
    何日青淡淡的說：「連接空間而已，少廢話，快進去，你學長要跳樓了?！?/br>
    「什么！」雪央驚慌的奔入房內，見到夕言已經半個身子掛在窗外，她立刻衝上去抱住夕言?！笇W長你不要這樣，有什么話就說出來，不要悶在心里?！?/br>
    「放開我！」

    「不放?！?/br>
    雪央感覺夕言身上愈來愈燙，整個人如同水燒開的鍋子，摸著燙手，可要是她放手學長就會掉下去，儘管二樓摔不死也是會受傷的啊。

    「何日青，幫我抓住他?！?/br>
    站在后方的何日青不打算碰夕言，而是想用異能抓他，綠色的方型光線籠罩住夕言，沒一會竟燒起來。

    雪央像無尾熊扒著夕言的腿，因學長頭頂突然爆裂的火焰而驚呆，被夕言趁機掙脫，下一秒便見他整個人往后仰跌出窗外，雪央不顧后果跟著跳出去，撲著男人下墜。

    「蠢小白！」何日青大喊一聲奔至窗邊，在兩人觸地的剎那用結界保護了兩人，用完這招他幾乎虛脫腿軟，險些掉出窗外。

    大雨灌注，毫不客氣的拍打在兩人身上，雪央壓著不住喘息體溫下降的夕言，眼角滑出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滴。

    「你……為什么要跟著跳？」夕言詫異的望著壓在身上的女孩，這場雨和過去一樣冰冷，身上卻有個小暖爐，居然讓他……捨不得把人推開。

    「我不想看你死掉?！?/br>
    「那是我的事?！?/br>
    見夕言又擺出冷漠的神情，雪央連忙拉拉他的臉頰：「學長你別急著拒絕，有什么話我會好好聽你說，不要悶在心里，有煩惱大家也能幫你解決，雖然你不太理我，但我很喜歡你?！?/br>
    夕言有些落寞的勾起嘴角：「每個說喜歡我的人，都不會永遠陪在我身邊，你也一樣，不屬于我?！?/br>
    「咦咦，怎么可能！」如果學長愿意，那她絕對會每天圍繞學長打轉。

    「接觸的瞬間，我就知道我們的結局?！?/br>
    雪央信誓旦旦的說：「沒關係，我還是會努力陪學長，就像這片雨云黏著我一樣黏你?！?/br>
    夜里的傾盆大雨讓夕言想到「那天」的情景，不禁悲從中來，沁涼的雨水染濕他的視線。

    「十年前，我和雙親去海邊玩，本來天氣非常好，突然有兩個異能者打架打到海邊來，一下子海水翻涌、風狂雨驟，我剛好在海里，父母為了救我被浪捲走?！?/br>
    「那兩個異能者用海水互相殘殺，一個死在沙灘上，一個落入海中，當時沙灘上只有我們一組游客，我在沙灘上來回跑了幾趟，想求救找不到人，死在沙灘上的異能者身上沒有電話只有許多妖精，我就想，也許我吃下妖精就能得到控制海水的異能?！?/br>
    「結果當然不從人愿?！瓜ρ缘哪抗庵酗柡酀?，「我一直思考，若是我把吃妖精的時間拿去求救，我父母會不會得救？你覺得呢？」

    「呃……」雪央答不出來，無論回答什么都不對。

    「最可笑的是我得到遲來的異能，只能看見未來，而未來無法改變過去。我所見到的未來全是悲傷的結果，所有事物皆會離我而去，生命總會消耗殆盡，羈絆總有一天會斷，既然會結束為什么要開始？」

    雪央認為他說的有理卻不贊同，如果因拒絕必來的悲傷而放棄任何緣份，這才是真正的結束。

    「可是你已經在這里，早就開始你的生命，你害怕的交集出現了，所以我們才會相遇，離別固然悲傷，但相伴時的快樂才是更不能忘記的??！學長已經忘記那些陪伴過你的人和動物了嗎？」

    「……我沒忘，永遠不會忘?！?/br>
    「我知道，學長的記憶都被妥善存，因為你深深記住才能被海馬妖精復製吧?！寡┭胗缮隙赂┮曀?，說完后俏皮一笑：「而且，不做點什么就結束不是很可惜嗎？」

    何日青不知不覺出現在他們身旁，一把將雪央拉起，任由夕言繼續躺在地上，不想碰。

    雪央覷了眼何日青，朝夕言伸出手，夕言不領情自己站起來。

    「做點什么是要做什么？」

    雪央偏著頭，「比方說……和可愛的學妹一起擼貓？」

    夕言無言的扯動嘴角，「我一摸，就知道牠們什么時候會離開我，如果建立起感情，分離會很痛苦?！?/br>
    「學長痛苦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在我面前哭都沒關係，我、我的肩膀可以借你哭，我也可以陪你哭，要是你哭不出來我幫你哭！」雪央一時腦熱說出害臊的話，惹得何日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只好補充：「還、還有他，他也會幫你哭?！?/br>
    「什么幫我哭啊……」夕言眼角微翹，一根筋的學妹就像一道光，破開他心中的黑暗，他從來沒對人說過心事，沒想到只是稍微說出口，心上彷彿窒息的壓迫感竟隨之減輕。

    在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那場悲劇的時候，他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海岸邊哭泣，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有雪央在身邊的話，他或許就有力量去面對必來的生與死，儘管她并不會永遠屬于自己。

    許久，夕言猶豫的伸出手，用擼貓的動作揉揉雪央的頭：「雪央，謝謝你?！?/br>
    察覺兩人關係又更近一步，雪央激動的想撲上去，卻被何日青架住往后拖。

    「夠了吧，我不想陪你們淋雨，你回室內去?！购稳涨嗬〔粩鄴暝难┭?，微微側頭，用不會被雨聲壓過的音量說：「她可以偶爾借你，按秒計費，不超過十分鐘?！?/br>
    三人在屋內喝熱茶暖身子，直到放晴雪央和何日青才動身回家，稍微恢復體力的何日青輕松壓制雪央招來的雨云，化為輕薄的片片烏云，讓月光穿透。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欠我三個喵?！?/br>
    何日青不悅的癟嘴，故意壓低聲音：「喵喵喵?！?/br>
    雪央瞪他：「你學得超沒感情，一點都不像，這個不算?！?/br>
    「叫過就算，再吵扔下你?！寡┭霃牡觊L快步離去的背影隱約讀出「害羞」的情緒。

    「叫一下沒什么嘛，喵咪喵──來，學一下?！?/br>
    「別吵?！?/br>
    站在頂樓吹風的夕言目送兩人帶著烏云離開，他仰望天空，長吁一口氣。

    究竟是為什么呢？結局并沒有改變，會消失的關係依然會消失，他卻不再那么害怕。

    ──緣來不拒，緣去不留。

    這是謝非燭第一次見到他時說的話，當時他十分震驚，覺得自己的傷痕被看透，于是慌不擇路的逃跑，之后對上學更加厭惡，造就逃課的習慣。

    為了避免他尋短，老師們輪流對他心靈監控，要是有那什么念頭會立刻被阻止，他才用這種消極的方式自滅。

    「這次失敗就表示，你們希望我活下來吧？」夕言盯著沒有星星的夜空感嘆。

    忽聞一陣鈴響，有隻美麗的橘色長毛貓優雅地路過他家陽臺，貓脖子上掛著水藍色項圈，蓬松的尾巴高高舉起，由體型和身型判斷，這是一隻挪威森林貓。

    「喵──」

    橘貓乖巧的坐在月光下，夕言不發一語和貓對視，掙扎許久才蹲下伸出手，摸下去。

    好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