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姊泡了茶，準備跟好久不見的弟弟好好聊一聊。自從錢一杰上高中以后，他們就更少聯絡了，這幾年她忙著帶小孩，根本無暇理他，不知不覺，都過了這么久了。

    「學校那邊如何?」

    他姊長腿交疊，單手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這樣隨意的一個動作都透露出一股端莊優雅。她咖啡色的大波浪捲發批散在右肩，上著淡妝的臉，不難看出是個五官精緻的美女，神韻跟錢一杰有些相似，但跟他的陽光帥氣不同，她的輪廓比較圓潤，多了一股女性的柔美。

    「你指什么?」

    「不是考完學測了嗎?你申請上哪間大學了?」

    「沒申請?！?/br>
    他姊一愣，「你說什么?」

    「我要指考，七月初?！?/br>
    「這樣啊?！?/br>
    他姊跟他的年代不同，她對他們的升學制度不了解，所以他考完試之后，她沒有過問太多，現在也是一樣的，她只讓對方隨著自己的意思填就是。

    「那你想上哪一間?」

    「亞大?！?/br>
    他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要好好加油，如果你上了，爸一定也會很高興的?！?/br>
    提到他爸，他心中就一股無名火，他沒好氣地說，「如果是別間，他就不會高興，是嗎?」

    「我沒那么說?！?/br>
    錢一杰冷冷地看著她，「你從小到大都那么優秀，當然不會理解我的心情?！?/br>
    他姊從小就是資優生，高中、大學都是上第一志愿，也因此他爸時常拿她跟自己比較，他從小就活在姊姊的陰影中，因為成績挨的棍子，數也數不清。

    「你怎么能說這種話?我的成績是我努力得來的?！?/br>
    「我恨不得你不要那么優秀，我還會好過一點?！?/br>
    錢一杰是在怎么樣的壓力下考上一中她怎么會不知道，但她也是一樣的，她身為長女，為了給弟弟樹立榜樣、為了不讓爸爸失望，又何嘗不是在打罵中熬過來的......

    她壓下了心中那股不滿，心平氣和地說，「小杰，我們將近三年沒見了，能不吵架嗎?」

    「可以，我們換個話題?！?/br>
    錢一杰也懶的為這種事情吵架，要吵，也是找他那位爸爸吵。

    「你說吧?！?/br>
    錢一杰單刀直入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br>
    他姊眼睛一亮，「誰?」

    「我同學，叫夏一璋?！顾龈咭粫r對方穿女僕裝的照片，「你看?！?/br>
    照片上的人長的唇紅齒白、水靈動人，配上那發型跟衣服，更是夢幻，可是......

    「這分明是個男的！」

    錢一杰平靜地說，「嗯，我可能是同性戀?！?/br>
    她為自家弟弟無預警的出柜呆了足足兩分鐘。

    「小杰，你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br>
    「對方知道嗎?」

    「知道?！?/br>
    她更緊張了，「你們在交往?」

    「沒有，他還在考慮?！?/br>
    她激動道，「不用考慮、我不準你跟男人交往!」

    「憑什么?」錢一杰淡淡瞥了身旁這位年輕貌美的女人，「你又不是我媽?！?/br>
    她形狀好看的眉皺了起來，「同性戀這條路太苦了，姊姊不會讓你走的?！?/br>
    錢一杰輕笑出聲，「我們都還沒交往呢，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所以說，既然不能走到最后，不如不要開始，就算你只是覺得跟男人交往很新鮮，也絕對不可以?！顾俅螐娬{，「不準跟他交往，你聽到沒有?」

    「姊，我是真的喜歡他?！?/br>
    他收起笑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高一的時候，他出了很嚴重的車禍，差點就死了?！?/br>
    他低垂著眼，陷入了回憶里。

    那是他第三次來醫院看夏一璋，準備離開的時候，夏mama在病房外跟他有過這么一段對話。

    「錢同學，其實，小夏的傷比你看到的還要嚴重許多。事發當天，他做了一整晚的手術，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的......」她想到兒子當時性命垂危，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他不想讓同學擔心，才說是普通車禍。我看你跟他關係挺好的，又是他室友，你能不能替我多照顧小夏?還有，多注意他的人際關係......」

    錢一杰挑眉，「您是什么意思?」

    他其實是被人陷害的，這種危言聳聽的事情還是不要大肆宣揚的好，因此她只是隨口說夏一璋好像不太適應高中生活，讓他多多關照。

    「我知道了?！?/br>
    有他這句保證，夏mama很是欣慰。

    「謝謝你?！?/br>
    「不謝，應該的?！顾崛嵋恍?，補充道，「小夏是我最好的朋友?！?/br>
    所以他才會那么勤勞的每天來看他，不惜花費大量的通勤時間。

    他從醫院回家，坐公車要將近兩個小時，隔天早上為了準時到校，必須五點起床。

    「我一開始也以為他只是普通車禍，是他mama跟我說的。我只要一想到，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心臟就難受的好像要爆裂開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喜歡他，而失去他，對于我來說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曾經想過要隱藏這份感情，但我做不到，我無法把他當作普通朋友?！?/br>
    錢一杰看向他姊，「就像你當年喜歡姊夫，喜歡到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要跟他結婚，是一樣的?！?/br>
    她似是回想起自己當年的事蹟，一時說不出話來。

    「姊?！瑰X一杰拉起她的手，放柔了語調，「喜歡的重點在于喜歡本身，無關乎男女。我對他是真心的，而且，我知道他也喜歡我?！?/br>
    「......你如何能確定?」

    「他跟我朋友說，我朋友再告訴我的?！?/br>
    這句話并不完全正確，但意思是一樣的。

    她皺眉看了他半晌，最后深深嘆了口氣。

    「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么呢?」

    她最了解自家弟弟了，他想要的東西，得到之前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愈是阻攔，他便愈是追求，硬碰硬并不會解決問題，她只有讓步。

    錢一杰甜甜一笑，「謝謝姊?！?/br>
    雖然他的外表已經是個成熟男人，偶爾做出的舉動還是透露了他的幼稚，不過，自己弟弟就是這點可愛。

    「你明天在爸面前，可千萬不要提這件事?！?/br>
    「為什么?」

    錢一杰自然不會提，既然對方說了，他便順口問道。

    「爸跟我不同，他要考慮的更多，如果他反對，你們就別想在一起了?！?/br>
    他聽話的點點頭。

    *

    畢業考完之后，還來學校的同學是愈來愈少了，到班率大概只剩下一半。

    這天，錢一杰跟宿舍里的大家宣布他要退宿一事。

    何俊岳第一個叫了出來，「為什么!」

    「我覺得在家里讀書，會比較有效率?！?/br>
    夏一璋問道，「是因為我們太吵了嗎?」

    「不是?！顾麑ο囊昏皰伭藗€媚眼，「是你在這邊擾亂我的心?！?/br>
    「......」

    「那你什么時候來學校啊?」

    「每個禮拜三跟五?！?/br>
    他會這樣決定是有原因的，在家里確實更自在一些，也能自由安排自己的作息。

    可是，他們都在一起兩年了，突然少了個人，感覺真的很不習慣......

    現在到學校便是整天的自習課，錢一杰有來學校的日子，無論上課下課都端正在座位上唸書，應該說，所有要指考的人都是這樣的，所以夏一璋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兩人頂多中午聊聊天，放學時再道聲再見。

    畢業紀念冊送來了，夏一璋趁著他休息的空檔，帶著畢冊來到他旁邊。

    「一杰，幫我簽個畢冊吧?！?/br>
    「好啊?！瑰X一杰玩轉著手中的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你說，我該寫些什么好呢?」

    「都可以?！瓜囊昏昂茼樀恼f完后又覺得不對，連忙改口道，「不、請寫正常一點的!」

    「那......『請當我老婆』?」

    「不行?！?/br>
    「『你真的好可愛，想到都能硬』?」

    「......流氓!」

    錢一杰發出一陣好聽的低笑，接著執筆簽下了自己的大名，那字體可謂十分華麗，頗有大明星的風范。

    他接著換上端正的字體寫了「小夏寶貝畢業快樂」，并且在那兩個惹眼的字旁邊用紅筆畫了幾顆小愛心。

    「哇，這應該是你三年來最好看的字吧?！?/br>
    「一定要的，誰叫你是我寶貝?！?/br>
    他把自己的畢冊也拿了出來，「你也幫我簽吧，旁邊就寫......『一杰我們結婚吧』?！?/br>
    「......可以不要嗎?」

    「那......『一杰娶我』?」

    「為什么是娶?」

    「『一杰嫁我』?」

    「不是那個問題......」

    他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帶著一點慵懶，特別撩人。

    「你想寫什么寫什么唄，寶貝?！?/br>
    夏一璋想了半天，還是只寫了畢業快樂跟自己的名字。

    「喏，寫好了?！?/br>
    他把筆交還給他，錢一杰伸出手，卻沒有接過筆，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我畢業之后快不快樂，就看你的答覆了?！?/br>
    「......應該是看你表現吧?！?/br>
    錢一杰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不會讓你失望的?！?/br>
    經過一百多天的努力，他的成績已經進步到全班前五了，這是十分驚人的。他在梅雨青的建議下制定了一份讀書計畫，日日通宵追進度，意志力之驚人，跟之前的他簡直盼若兩人。

    他付出大量的心力與時間，只因為他知道，如果不這么做，他是無法達成他的目標的。他這個人，對于想要追尋的東西必定竭盡全力，無論是亞大，還是夏一璋，都是他勢在必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