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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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什么?看你是弟弟啊,”李景恪終于被他逗著了,忍不住笑起來,“你得脫了褲子才能給我看了,池燦?!?/br> 池燦一愣,臉上登時熱了,覺得很沒有面子。他在李景恪手晃過來時反射性把腿夾住。 “乖乖待著,”李景恪把手伸進兜里,笑意淡得很快,嘴角微抿著說,“等去上學了,考得差再脫褲子也不遲?!?/br> 池燦還沒有反應過來,李景恪已經出了門。他連忙跑去窗戶口邊往外看,外面太陽很大,他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第8章 晚安哥哥 在等待李景恪晚上回來的時間里,池燦終于安定下來,看著自己的折疊床擺在原本那張床旁邊,都是灰色的,一大一小,很合適和諧,就像他跟在李景恪旁邊的小尾巴影子一樣。 環顧李景恪這間狹小的單間,池燦心中的凄涼也不多了,他開始認真整理起因自己到來而顯得有些凌亂的部分。他把小箱子里帶的可憐的幾件衣服拿出來放進衣柜,紅的藍的黃的,都擺在李景恪黑灰白占多數的衣服墩旁邊;其余用不上的玩具和mama送的禮物他就都塞箱子里了,最后把箱子放到墻邊。 書包里就是文具用品,差生文具多、派頭足,多到他可以不用再讓李景恪在這上面為他破費。他當初在醫院邊哭邊抄寫完的寒假作業也在里面,那本子上現在還能看見眼淚掉在上面的凹痕。 池燦把它們放在桌上。 屋子里就只有一張這樣的木桌子,滿是時間和使用痕跡,好在還算大,靠著走廊這頭的窗戶邊。池燦蓋好飯盒,挪了挪小桔姐送來的筆記本電腦,給自己劃出一塊學習區域,他覺得李景恪應該不會不高興。 李景恪下午送貨前又跑了趟古城,晚上上夜班延遲了點,騎車回去的時候顯示十點,對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當地人來說,已經很晚。 這天天氣不錯,池燦在廁所搗鼓半天熱水,冷熱參半慘兮兮地洗完澡出來,在窗口看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給門打開了一道口子,蹲在門框邊仰頭看門前的垂柳和天上的星星。沒有高樓大廈,空氣里帶著清涼的泥土氣息,風城晚上的星星又多又密,還非常明亮,他好像從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天空。 這座邊陲小城在這個時候仿佛已經被按下休息的暫停鍵,靜謐安和,池燦放著空不知道蹲了多久,余光里看見坡底下街口的人影,他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 等李景恪明明白白出現在他眼前時已經晚了,池燦想起身回屋,哪怕躲到門后也好,卻發現自己腿麻了,只見李景恪鎖了自行車朝他越走越近。 “哥哥,你終于回來了?!背貭N邊說邊往后退,然而雙腿發麻遲遲站不起來,一下撲通往后仰去,摔了個屁股墩。 李景恪站在門前,讓他攔在門口下不去腳,黑黢黢的影子投下來像要吃人。 池燦靈機一動,伸手就去抱了抱李景恪的褲腿,解釋說:“我腿麻了?!?/br> “我看你是想找打了?!崩罹般〈笫忠粨瓢阉麚破饋?,扯著人進屋關門,手一松開,池燦就被扔到了床上。 池燦穿著自己帶來的那套小熊花紋白睡衣,看樣子是洗過澡了,趴在床上衣擺和褲腿都勒上去了一截,亂亂堆在身上,露出白皙的皮rou。 過去這些年,他被mama養得很好。 池燦覺得很奇怪,他這會兒腿很快不麻了,訕訕翻身站起來,心想這才第二天,李景恪不至于就要動手打他吧。 可就因為才第二天,才更好下手的樣子。李景恪早就說了,跟他回來也是要受折磨的。 “我沒出去,就剛剛看了看,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池燦慢慢往后退兩步,卡在床邊早已無處可退,“能不能別打我,哥哥?!?/br> 李景恪看了一圈,發現屋子被收拾過了,他朝池燦走去。 “能不能輕點......”池燦還在討價還價。 李景恪繞過他去打開衣柜,看見了池燦擠著放在旁邊的那幾件,他慣常扯出自己的換洗衣服,卻不知道什么東西跟著掉出來,一骨碌掉到了床上。 “你以前在家也半夜敞開家門,蹲外面看?”李景恪搶先一步拿過掉在床上的那只豬鼻子存錢罐,一只胳膊就擋開了池燦想來搶的手,“讓別人進來把你的私房錢搶走?” 池燦下意識狡辯兩句:“可能因為就在馬路邊,外面星星好看,也沒什么人......” 又認識到李景恪說的沒錯,他喃喃:“我以后不會了?!?/br> “別人養狗能看家,”李景恪看他一眼,“養你你自己敞開門等著別人上門,該不該打?” “該?!背貭N沮喪小聲地說,眼睛紅紅的。 存錢罐是打不開的,只有等哪天一把砸了才行,李景恪把罐子扔還給他,卻徑直去了洗手間。 “不是私房錢,小金庫而已,”池燦見不打了,捧著手里的豬鼻子存錢罐,跟在李景恪后面忙不迭地解釋,“是以前的壓歲錢和零花錢,可以砸開用的?!?/br> 走到洗手間門口,李景恪停下來轉過身,池燦審時度勢地自動閉上了嘴,嘴邊有個很淺的酒窩。 李景恪盯著池燦不安的表情,隔兩秒,挑了挑眉問他:“中午的小桔姐說如果實在不行,可以讓你先去跟她住一起,她可以......” 池燦邊聽邊大睜著眼睛愣住了。 “我不要!”池燦突然放大聲音打斷了李景恪,胸口劇烈起伏著,比李景恪剛剛說要打他還反應激烈。 他只知道自己又要被丟掉了,暖和的新床還沒睡過,飽飯還沒吃兩頓,他又要把自己那點沒用的東西收拾打包,然后像垃圾一樣被趕出門去。從一個人人夸獎聰明懂事的小孩變成做不好任何事的累贅廢物,池燦覺得世界天翻地覆變得太快,讓他成了一個傻瓜,而更令人絕望的是,他對李景恪而言確實是實實在在的累贅,非親非故,毫不相熟。僅憑小時候那點交集,李景恪可能討厭他都來不及。池燦的喘氣聲越來越急,視線聽覺都變得混沌不清,池燦不再看李景恪,轉身就去背自己的書包,存錢罐從手里滾出去滾到了地上也沒管。 他邊掉眼淚邊想不如直接讓他自生自滅好了,就不用再被嫌棄討厭,穿著睡衣拖鞋就要往外跑。 筒子樓隔壁剛有人上樓,鄰里左右多的是雞飛狗跳,李景恪見得多了,但依然沒想到池燦會這樣,看著他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要走的時候也發過誓一輩子都不會再回池家。 李景恪把衣服搭到肩上,大邁兩步就走過去按住了房門,一伸手把沖到門邊的池燦攬腰抱回來,咔嗒一聲順手反鎖了門鎖。 池燦身上很熱,洗完自然干的頭發毛毛躁躁,整個人軟乎又炸毛,李景恪輕而易舉摟著池燦脫下書包,將池燦控制著放回床上坐下,過程中摸到了一點眼淚。 李景恪半彎著腰按住他,等他稍微冷靜,說道:“大晚上了能跑去哪,嗯?有野獸下山專吃小孩的?!?/br> “讓它吃了我吧,”池燦說話帶著點哭腔,兩只胳膊被握著擺在身前,但他也用手抓著李景恪的手臂,渾身發熱,倔強地說,“而且我也不小了?!?/br> 李景恪微笑了笑,干脆蹲下來,問他:“為什么不答應去跟小桔姐一起?” “我才認識了她一天,你說讓我跟你走,又要把我丟掉?!背貭N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他一抽一抽吸鼻子,對沒走得成有點慶幸又尷尬。 “我們認識多久?” “我記得你……你在池塘邊教我玩過打槍?!?/br> 李景恪沉默下來,伸手撥了撥他那根扎到眼睛邊的頭發絲,他想問池燦為什么會唯獨記得這一段,但想想沒什么必要。對幸??鞓返男『碚f只記得自己認為新鮮好玩的事情,是沒有錯的。 他站起身松開了池燦,開口道:“以后不要亂跑了,去睡覺,明天要早點起來?!?/br> 池燦已經不哭了,低聲問了一句:“為什么又要我了呢……” 李景恪從肩上拿下衣服,捏捏他有點嬰兒肥的臉,說:“收了錢要負責的,你不是還叫我一聲哥哥么?!?/br> 池燦“哦”了一聲。 “你的小金庫不要了?”李景恪再去廁所時指了指掉在門邊上的存錢罐。 池燦愣了愣,很快跑下去撿起了罐子,摸了一圈蔫蔫說:“豬耳朵摔裂了?!?/br> 他像是瞬間忘了剛剛還鬧脾氣要出走的事,蹙眉遞過去給李景恪看。李景恪本來沒有要看的想法,隨手順著他的意思一捏,摔裂的那一小點豬耳朵居然直接掉了下來,正好掉在池燦攤開的手心里。 “壞了?!背貭N張嘴傻眼看著,想到這是mama送他的生日禮物,有點難過起來,但反正存錢罐的最終命運也是要被砸的,他這么安慰自己。 “壞了就壞了,看不出來,”李景恪說,“去放衣柜抽屜里收好?!?/br> 直到李景恪進去洗澡,池燦都在廁所門邊站了好一陣,聽著里面的水聲,慢慢去床頭抽了衛生紙,他把掉下來的小豬耳朵包進紙里,盯著衣柜一陣,最后還是和存錢罐一起放進了自己的小箱子。 放完東西他躺上了折疊床,把被子蓋到下巴,直挺挺躺著。李景恪出來時見他就露了顆腦袋在外面。 李景恪站在他的折疊床邊拉開衣柜,過了一會兒,問道:“存錢罐放哪兒去了?!?/br> 池燦緊張地捏著被子,說:“行李箱里?!?/br> “自己收好就行?!崩罹般]反應,只這么說。 池燦心里有點失落,但睜著有些困倦的眼睛,像是一直在等他:“明天早點起來去干什么呀?” 李景恪把燈關了,然后說:“去上學?!?/br> 黑暗里,池燦轉了轉身體,床很小,他和李景恪其實隔得很近,但是在兩張床上。他看著那個寬闊的背影,“去上學”三個字仍然縈繞在耳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能去上學了,對存錢罐的事也突然冒出很多后悔。雖然李景恪并不在乎。 池燦往大床上靠了靠,小聲對李景恪說:“謝謝哥哥?!?/br> 李景恪應該聽見了。他聽見李景恪似乎低笑了一聲,幾不可聞。他在折疊床上弄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睡覺?!崩罹般∵@時候是真的出聲了,沉聲警告道。 池燦不動了,靜默了一會兒,閉上這幾天恢復了淚腺功能又使用過度的雙眼,仍然說:“哥哥晚安?!?/br> 他是不吝嗇也不羞于表達感情的,感謝要說,晚安也要說,認為天經地義,心里那淺淺的池子里裝滿喜怒哀樂,隨便就能洋洋灑灑得到處都是。 池燦沒等到什么回應,抱著自己的小熊枕頭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第9章 不記路 早上池燦沒有聽見李景恪手機里的震動鬧鈴。 他昨晚對李景恪說完晚安之后睡了過去,半夜摸黑起來上廁所時卻聽見樓上有人吵架,哐哐哐把他給弄清醒了,再睡回來他犯了春游綜合癥,想到第二天李景恪會帶他去上學就有些緊張激動,盯著李景恪睡著的背影挨了好半天才再次入睡。 鬧鈴響起后,李景恪起來洗漱完并穿上了外套,拎著熱水瓶去走廊盡頭的熱水房接了壺水回來。他看見池燦還睡得死死的,走過叫兩聲,沒反應,李景恪扯開池燦身上的被子直接把他推醒了。 “走開……”池燦大概還在夢里,皺著眉頭像是有起床氣,不高興地想推開李景恪的手,翻身再睡回去。 但李景恪再次叫了他的名字:“池燦?!?/br> 池燦遲鈍兩秒,緩緩轉過頭睜開眼,朦朦朧朧間看見李景恪的臉。 他繼續在迷茫中愣了好一陣,緊接著一下子就徹底醒了,還是跟彈簧似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遲到了嗎?”池燦驚慌地問。 李景恪笑了一聲,轉身去打開了靠馬路邊的門,陽光刷的照進屋子。 他說:“看來你以前經常遲到啊?!?/br> “沒有經常,”池燦下了床,跑走兩步又回來有模有樣學著疊被子,替自己解釋,“我不怎么遲到的?!?/br> “是么,”李景恪問他,“怎么剛剛睡得跟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 池燦張了下嘴,有些被拆穿的窘迫和尷尬,他把被子疊成不太整齊的薄方包,覺得沒太多時間了,最后撿起掉到地上去了的玩偶拍拍灰,按在被子上遮擋裝飾起來。 “有起床氣?”李景恪又問。 池燦看了看背光的表情不顯的李景恪,保證道:“沒有的?!?/br> “不管有沒有,”李景恪靠站在門邊順手掏煙,一大早犯了煙癮,但習慣性忍耐著不抽,他動作著,擋住了一大半太陽的光影也在變幻,他懶懶一笑,告知池燦,“在這里,以后你也沒機會遲到了?!?/br> 池燦和李景恪對視了一眼,抹抹自己睡亂的劉海,說:“我會盡快的,不遲到,哥哥你等我?!?/br> 然后池燦拿著自己要換的衣服沖去了洗手間。 為了不失去存在的價值,池燦無疑在努力做一個好弟弟。 雖然見過池燦的人好像都在由衷感嘆他漂亮可愛,一看就是個富養長大的嬌氣包,但李景恪覺得池燦最應該被夸獎的是聰明。不是聽話,而是極其聰明,所以即使是個嬌氣包,他也能對自己的處境有著清晰認知,緊繃著神經,說討好的話,強行掩飾慌張。 池燦應該忘光了。十年前教他打槍的時候,李景恪十一歲,被趕出池家前,池燦從來沒有叫過李景恪哥哥。 曾經的李景恪想過,如果讓池振茂的親生兒子也嘗嘗流離失所、尊嚴盡失的日子,會怎么樣?